侯門紀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寶珠的神奇日子

    紅花覺得今天真是諸事兒不順,先是聽到紫花說大姑奶奶要害人命,不然她的命就讓人給害了;接下來就是她嚇得魂掉一地,安家也忘記去——奶奶允她去,紅花自然是要往安老太太面前代寶珠請個安的——青花的點心,自然也沒有給。

    沒給就沒給吧,最多明天給青花在街上稱個好盒子點心補她,卻又見到碎點心染了衣裳。

    紅花是很能幹的,可紅花也還是個小姑娘。

    她傻巴著眼瞪著衣裳,忽然欲哭無淚。這是紅花最喜歡的一件衣裳,這是夫人找出來的衣料,至少有十幾年的年頭。顏色輕俏,花色又好,外面鋪子上早就買不到。

    家裡只有奶奶和紅花是年青女人,奶奶寶珠做了一件羅衣,一條裙子,在家裡穿。

    餘下的紅花做了這衣裳,是出門兒才捨得穿,而今天還是頭一回穿。

    紅花就眼淚汪汪的往裡面走,本想先回自己房裡去換衣裳,不想寶珠坐在窗前——四月里天氣好,碧窗推開剛好吹風看花兩不誤。寶珠就喚她:「紅花兒,祖母嬸娘可好不好?」

    說著話,見手中扎的花兒該換絲線,寶珠就低頭另取一枚繡花針,又問道:「三姑娘的嫁妝打到了哪裡?」

    為了嫁妝,寶珠都收到玉珠好幾封信,在信上玉珠那語氣都像要哭出來:「樣樣不能越過寶珠,可寶珠去年成親,木料沒有今年的貴,我花費的銀子卻要和寶珠的一樣,打同樣數量的床柜子箱子都不能,」

    想到這裡,寶珠微笑,等著好好聽一齣子玉珠姑娘挨罵記,卻聽到「嗚嗚」兩聲。寶珠驚駭抬眸,見紅花哭著走到面前:「奶奶,不好了,」

    「你別急,慢慢說。」寶珠自然是驚的,她強自穩住。

    紅花用袖子拭淚水。這水紅色的衣裳最怕讓別的顏色染上,一旦染上就不好洗。她索性大方一回,用新衣裳擦眼淚,看在寶珠眼裡更讓她吃驚。

    紅花經常一個人去辦事情,也算練出些膽量。能讓紅花嚇得神智不清,擦淚水不取帕子,那會是什麼大事情?

    寶珠就急上來,先問她:「是鋪子上有人來訛詐?」

    孔老實看管的那鋪子,春風一路無風無浪,喜喜樂樂的賺錢,半點兒懸念也沒有。

    而另外三個鋪子上,衛大壯是個外地人,早就有附近的市井混混們去敲詐。敲了頭一回,第二回再也沒有上門。寶珠和衛大壯都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放下狠話,卻不再來,但慶幸之餘,都存著小心。

    寶珠想紅花哭得這麼凶,應該是指這件事情不好了。

    紅花卻搖頭:「嗚嗚,不是的。」

    「那,是老太太病了?」

    「不是,」

    「是三姑娘見嫁妝不如意,又孤高起來,不願意成親?」寶珠忍不住笑

    「嗚嗚,不是。」紅花還是搖頭。

    寶珠就嗔怪道:「那,就只能是你紅花弄髒了新衣裳,你哭起來對不對?」無事兒就讓表凶指責孩子氣的寶珠,笑紅花孩子氣:「沒幾天就端午節,還給你新衣裳呢。再說,該!你那一塊兩塊點心作賊似的從宮裡往外面拿,還全碎了難討人情是不是?你拿它們作什麼。」

    她一個人抿著唇笑起來。

    姑母是娘娘,以後進宮的次數多著呢,紅花你每次都揣點心,仔細讓人把寶珠也笑話進去。

    紅花就不再哭,眼淚還沾在臉上,慘兮兮地說出來:「不好了,大姑奶奶侯府里要出人命了!」袁家真正的姑奶奶沒見過一面,紅花和衛氏還用安家稱呼叫掌珠。

    寶珠腦子「嗡」地一聲,手中針指滑落,空出雙手握住紅花肩頭,急切地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適才去見紫花,她這般的說……」紅花就把話學出來。她怕紫花學話有出入,儘量按紫花的語氣,一個字不少的說出來。寶珠還沒有聽完,已經信了七分。

    這是大姐掌珠的個性。

    這是她能辦出來的事情。

    寶珠亦哭了:「套車,去文章侯府。」

    紅花才剛哭完一場,心裡明淨許多。見寶珠急急忙忙的就要過去,就勸住她:「話是紫花學出來的,是真是假還不知道。我嚇得哭,是覺得句句跟大姑奶奶很像,奶奶急著要去,可萬一紫花學錯了話,大姑奶奶那性子,難道不怪奶奶嗎?」

    寶珠想想有理,就按捺自己重新坐下。這才發覺滿面是淚,帕子搭在一旁小几上,寶珠取在手中拭淚水,紅花又小聲地道:「不然,讓爺去打聽打聽?」

    「這可不行。」寶珠先就不答應。

    要知道袁訓在寶珠和紅花眼裡,幾乎是無所不能的化身。

    當差,行的!

    辦鋪子,行的!

    中舉,行的!

    打架,行的!

    另外,哄寶珠笑,逗寶珠哭,樣樣來得。寶珠從嫁過來以後,天天心寬笑容多。帶動她的小婢紅花,也是把主人放在半天裡仰望著。

    可紅花在此時,就想的和寶珠不一樣。紅花只想勸住掌珠不要和人下藥,小爺無所不能,一出面必定能成。

    寶珠卻還怕表凶知道,把掌珠看不起。

    在掌珠來看,不以牙還牙怎麼行?

    在寶珠來看,能有什麼樣的事情,足夠你去對自家人下藥?

    但再不願意表凶看輕掌珠,在紅花把表凶提起來,寶珠心頭一暖,人就鎮定下來。對紅花解釋道:「這事兒還沒有聽真,你千萬不要對爺透露一個字。」

    「是。」紅花也忽然的明了,是啊,奶奶的鋪子還瞞著小爺呢,奶奶也不是所有的話,都會對小爺說。

    從紅花的角度來看,奶奶是怕什麼呢?當然是小爺太好,小爺太俊,奶奶不敢全拋一片心吧。紅花倒也能理解。

    幫著寶珠收拾掉地上的針線,見寶珠顰眉不語,紅花好生的擔心,又進言道:「不然,明兒去文章侯府里看看怎麼樣?」

    寶珠稍有霽容,語氣也緩和起來:「啊,紅花兒你愈發的能幹,就是你說得對。那常家是說過殿試過後,帽簪金花好成親,日子前天祖母打發人來告訴我,我回去看看也應當。橫豎這幾天家裡也沒有事兒,你去換出門衣裳,我去回母親,請她應允我明天回家去,對了,就說祖母也請母親一起回去,祖母本來就說請母親喝雄黃酒,先聚上一聚,索性我們明天都回去。」

    主意拿定,寶珠恢復不慌不忙,款款地起身,告訴紅花:「你換好衣裳就候著我,等我回來,你再去見祖母,就說我們明天去聚,問是她打發人請大姐,還是你回來的時候順便兒告訴大姐明天也回去。」

    紅花也覺得不錯:「還是在老太太那裡更好說話。」就目送寶珠走開,紅花回房去換衣裳。

    宮式點心早就融化得不能下口,紅花就給青花包上一個大石榴——撿那皮沒綻開的拿上一個,免得又染了衣裳——在袖子裡揣好。

    袁夫人照例坐蒲團上思念丈夫,她回說不去,寶珠再三的勸她:「隔些日子,也要出去走動走動,再說祖母早就說想您,再您也散散豈不是好?」

    袁夫人知道寶珠是好意,卻不過她的情意,就說去,又讓寶珠備辦禮物,說家裡沒有,就外面去買。

    寶珠謝過回來,拿錢給紅花,又包上一盒子果品說給祖母,打發紅花再出去,寶珠一面為掌珠擔心,一面備辦明天回家的東西。

    總要時新菜,再加上四色東西。

    她往廚房裡去看,忠婆聽說後,就道:「老太太我雖然沒有見過幾回,但知道也和夫人一樣,愛新鮮東西。石榴櫻桃都有,那麼大個的石榴,一個好有半斤重,我們家得的算早的。再來明兒一早又有人來送新鮮鵝肉,拿上一隻,再拿上一條活魚,奶奶看這樣可行?」

    寶珠就說費心,果然是周到的。謝過忠婆回房,還是心緒不寧。

    寶珠就自語道:「就真的想和人出人命,也得去花功夫買藥!可恨那甘草,怎麼就不勸著大姐姐,反而助著她!等到她把藥買回來,文章侯府人來人往的,下藥也得尋個機會吧,不至於今天就出事!明天呢,就能見到大姐姐勸她。寶珠啊寶珠,你千萬要鎮定,不要著急的才好。」

    隔上一會兒,又失手打翻茶盞。寶珠心頭一酸,險些又哭出來。強忍住淚,對自己道:「這不算什麼大事情,有寶珠呢,還哭什麼。寶珠不行,還有表凶呢。」

    心頭格登一下,好似有把鑰匙扭開了鬱結。寶珠恍然大悟:「原來我想的,是告訴表凶呢?還是先不告訴他?我想的卻是這個……」

    她垂頭凝神,又痛苦起來:「不!」寶珠不願意讓表凶知道,怕他把寶珠的姐姐看成心狠手辣之人。

    掌珠是個性強,性子差,可那是寶珠的姐姐。寶珠素來看別人都往好處去想,何況是自己的姐姐。

    「出了什麼樣的事!上有長輩,外有司法衙門,就是這兩樣也不行,還有祖母還有寶珠,為什麼偏偏要去和人下藥!」寶珠想著,又叫起來。

    一想到掌珠可能又犯糊塗,寶珠就心如火焚。就揭簾出來,準備往外面散散心。

    滿面憂愁才下台階,就見到她此時最不想見到的人,怕他會笑話的人——夫君袁訓,大步匆匆回來。

    寶珠怔住,就看天色。這才不到中午,表凶回來算是早的。憂愁才上眉頭上,就要往心頭上按,更是一件不易的事兒。這也是寶珠不想現在就面對袁訓的原因。

    她往一塊不大不小的山石後面藏起身子,見袁訓先去見母親,鬆一口氣,快步回身坐在菱花鏡前面,把胭脂又塗上一些,遮蓋住淚痕,又對著鏡子強笑幾回,才笑得有些自然時,帘子一響,袁訓的嗓音先過來:「小寶兒,快過來告訴你喜事兒。」

    ……

    袁訓今天心情不錯。

    一大早的,他往太子府上去當差,想到這科舉之路總算走完全程,步子就輕快的如踏春風。太子府前才下馬,看門的人先過來,恭喜他高中;進府內沒幾步,遇到的人沒有一個不問他昨天宮裡簪花的事情,又一個一個地問他討花兒戴。

    平時都是鬧慣的,就都跑上來。

    袁訓沒有辦法,就地把太子府里的杏花拔了。

    侍候太子的心腹小子,叫長慶的那個,就數他最會侍候。長慶就往太子面前去報信兒,故意裝得哭喪著臉兒:「殿下不好了,府中的伴當們把袁家小爺圍住,問他要花兒戴,小爺正在爬樹,掐的就是您昨天才夸日邊紅杏倚雲彩的那杏花兒樹。」

    太子殿下當時就笑噴,他正在卷頭繪瑞草大黑漆書案後看東西,笑得跑出來給了長慶一腳,笑罵道:「蠢才,你這是唐突唐詩!日邊紅杏倚雲栽,到你嘴裡就成了倚雲彩。」

    就出來去看,見袁訓果然正在樹上掐花兒。

    探花郎果然好風采,在樹上爬著,綠葉也遮不住他的俊臉兒。就有人在下面起鬨:「樹上又多一朵子花,這朵花兒大。」

    太子掌不住的笑,在廳口兒上負手道:「這探花郎昨天風頭沒有出夠,又來荼毒我的杏花。不過今天這裡沒有你媳婦,你頭一枝子花可就給誰呢?」

    下面的人就更鬨笑。

    宮裡的事情,只要不是*,好玩的從來傳得快。而太子府上的這些人,又全是消息靈通的。昨天聖旨下,探花夫人不簪花,別的人都不能簪花這事情,早就傳遍京中,樂壞一乾子風雅人士,和一乾子房闈中會風流的人士,街頭巷尾都在說今科的探花這是疼媳婦呢?

    還是怕老婆。

    冷捕頭就在下面「犯壞」,湊太子殿下的興致:「回殿下,他準保一會兒第一枝子花,又要裝相揣懷裡。不過他回去給不給媳婦,這倒不好說。」

    大家更笑起來。

    袁訓瞪下來一眼,跳下樹來,把一捧的好杏花,衣襟兜著的,先送到殿下面前。太子一樂,就對他招手:「把花散給他們你跟我進來,免得他們追著你要,你天天在我的樹上倚雲彩。」

    又把長慶說的笑話告訴袁訓。

    袁訓也笑得「噗」一聲,把花散給別人,跟著殿下進來。長慶見哄得太子開心,又見到他們是要長談的意思,早就退出去守在門外。他手裡也有一小枝子杏花,長慶嗅那香,又自語道:「難怪他中探花,以前就香噴噴得殿下只愛惜他一個,現在探花了,就更加的倚重他才是。」

    守住殿門,不放外人進去。

    殿內,太子把幾個公文交到袁訓手上,悠然地道:「我的表妹表妹夫要還朝了,母后知道,又是一件喜歡事。」

    「真的?」袁訓還沒有看,先就大喜。

    太子此時說的表妹表妹夫,只能是袁訓的姐姐陳留郡王妃和姐夫陳留郡王。袁訓把公文看了一遍,又去和冷捕頭呆上一會兒,就不在太子府上用飯,歡歡喜喜回家裡來報信。

    他先去告訴母親,接著就回房來找寶珠。

    見寶珠坐在梳妝檯前,袁訓又要開她玩笑:「妝罷低聲問夫婿,你也知道貼過花黃才能見我?」換成是平時,寶珠小嘴兒巴巴的早就還回去了。

    今天她沒有,寶珠正在維持她「嫣然」地笑容,生怕自己調侃著回表凶的話,會把心中讓掌珠引出的尖刺給帶出來。

    寶珠是「得體賢惠」地一笑,儼然一個小賢妻。笑容滿面起身迎接,用的是解釋的口吻:「快中午,怕妝容不整齊,才照的鏡子。」

    袁訓倒奇怪了:「你照鏡子也要對我解釋嗎?」

    寶珠也一怔,對啊,這件事兒也要解釋嗎?再說表凶從來不是處處過問的丈夫,難怪他起疑心。寶珠就又想掩飾,又怕自己掩飾不過去,走過去握住袁訓的手,把話題岔開:「你剛才叫我要說什麼?」

    「哦,姐姐姐夫要回來了,舅舅也要回來了,」袁訓開心地道。

    寶珠就更嫣然,她雖記掛掌珠,也是真心為袁訓喜歡,神思暫時能把掌珠放下去,道:「那要收拾房屋是嗎?他們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樣花色的擺設衣裳,衣裳總要提前做的吧?」

    袁訓哈哈笑起來:「他們不住在我們家裡,另有御賜住所,以前還朝時,也是這樣。」主婦寶珠聽過,鬆了一口氣,原來不住家裡。又覺得遺憾,原來不住家裡。寶珠咦了一聲:「舅父不住在家裡可以明白,姐姐姐夫也不在家裡住嗎?」

    「不住,」袁訓把寶珠摟入懷中,輕聲地道:「有沒有人對你說過我是獨子?」寶珠想了起來:「媒人都這樣說,就是舅祖父也這樣說。」

    袁訓微笑:「南安侯也不完全清楚。」

    「那,是怎麼一回事情?」寶珠今天已經遇到一件驚嚇的事情,由不得擔心又要遇到一件。好好的,怎麼袁家對外都不承認有姐姐這個女兒。

    有了賣皇后的故事在前,寶珠心驚膽戰,手指冰涼起來,往袁訓懷裡擠了擠,顫聲地想說句什麼,卻因為心情而帶出來幾個字:「我怕,」

    袁訓的心尖也隨著哆嗦了一下,這裡面其實也是一番隱情,只是能說的說,不能說的以後大家意會。他還以為是寶珠過于敏感才這樣說就摟住寶珠回榻上去,讓寶珠坐在懷裡,才告訴她:「不必怕。姐姐生下來那天,就過繼給了舅父,是舅父的嫡長女!」

    「啊?!」此時就是紅花來說掌珠殺了人,寶珠也不過就這麼驚訝。她眼睛瞪得溜圓溜圓,怕也不記得了,手指揪得袁訓前襟緊繃,吃吃地問:「為什麼?」

    好好的女兒,為什麼要過繼給舅父家。

    寶珠今天是一重驚再加上一重驚,就暈暈懵懵地,沒想到一個很明顯的原因。袁訓告訴給她:「呆子,舅父是國公府第,我們家可是布衣平民。」

    一個是國公府的嫡出長女,一個是袁家的布衣小姐,這是不能相比的。

    話都說到這裡,寶珠也就想問個明白。她還沒有理清這裡面的彎彎繞兒,只覺得親生的女兒給了別人這多痛苦,管他是什麼國公府第去,就難免還在戰戰兢兢:「那嫁的又是什麼人?」

    「陳留郡王,他是姐丈。」


    寶珠大腦一片空白,茫然地對住自己夫君,眼神兒連動都不會動了。

    當她知道皇后是姑母的時候,也不過就這樣的吃驚。

    她的腦袋裡,一個人接一個人的轉出來。先姑母是娘娘,再來太子是表兄,瑞慶小殿下是小表妹……這已經足夠神奇了好不好,然後冒出一位郡王是親姐丈……。

    這日子還能更神奇一點兒嗎?

    「呆子,小呆子?」袁訓搖晃著她,呆子小寶一動不動,魂不知飛去哪裡。

    寶珠咽了口口水,讓袁訓叫醒。沒有徵兆的,輕鬆興奮起來。現在是她搖著袁訓衣裳,嚷道:「陳留郡王是你姐丈,他很厲害是不是?我聽人說過他打仗的書,說他一袋箭破一百兵,是真的嗎?還有說他……」

    袁訓吃醋:「我也挺厲害的吧?」

    「還有聽說他……」寶珠呱呱又是一堆話出來,乍地一停,狐疑上來:「我小時候聽說他的書,如果我大了,他是你姐丈?那他還沒有老嗎?」

    婆婆的年紀可在那裡擺著呢,姐姐是大不到哪裡去的,姐丈就又能有多大?

    袁訓失笑,搶白道:「你小時候!敢問你今年幾歲?」

    寶珠呆呆:「我十六啊,」

    「你那時候是幾歲?」

    「我八歲啊。」

    額頭上挨了袁訓一巴掌,袁訓笑罵:「難道不對嗎?姐姐大我五歲,姐丈今年三十齣去,他這個人,心裡除了打仗就是打仗,成名的早,成親的晚,你八年前聽到他的故事,正合適。」

    寶珠想想:「也是,他還不老。」又笑嘻嘻:「我還以為他是老人家。」

    說到這裡,寶珠眼睛又直了,又原地不會亂動了。

    袁訓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接著搖晃寶珠:「哎哎,小呆,二呆,三呆,四呆……」寶珠慢吞吞地動了,但是聲調弱弱的:「叫我作什麼?」

    「哈哈,你不反駁嗎?承認這麼多的呆子全是你嗎?小呆二呆三呆四呆,你怎麼又沒精神了?」探花郎贏了一回嘴皮子,樂得就快手舞足蹈。

    寶珠慢慢騰騰的,先是想不理會,後來又覺得不像自己,慢慢的翻了翻眼皮,好似要做白眼兒,又沒有做全,就又塌拉下眼皮,又沒精神了。

    袁訓大樂,繼續晃動她:「這是什麼表情?是知道你婆家的親戚全非富即貴,比寶珠的好是嗎?」

    不但好,還像是寶珠就要有一個去害人命的姐姐,寶珠在心裡小小聲回了這一句,就更沮喪。

    她是由婆家親戚而想到自己家裡,這一想,不得了,掌珠大姐就要犯糊塗,一旦犯出了事……婆家的親戚難道不笑嗎?

    表凶不明就裡,還在一個勁兒的取笑。

    寶珠強打起精神還他:「我們家有舅祖父,總比你馬上就要放的官兒高,」這成了小夫妻關門比親戚去了。

    袁訓見她十分提不起精神,摟緊她親昵地道:「呆子小寶,你早就是潑出去的水,是我們袁家的人。我的姐姐,就是你的姐姐呀。」

    這話更觸動寶珠在想掌珠的心思,寶珠怯聲怯氣地道:「那寶珠的姐姐,也是你的姐姐?」袁訓回答道:「寶珠的姐姐是我的姐姐,寶珠的姐丈,可不是我的姐丈。不過我的姐丈,一定是寶珠的姐丈。」

    寶珠滿腹心事也讓袁訓逗得有了一笑,精神頭兒就聚回來很多。又想了起來,嬌嗔道:「難怪,你許給大姐丈去邊城,許得那麼乾脆。倒是我擔心呢,為你好捏著一把汗。」

    「我許給,你的大姐丈。」袁訓笑著糾正,著重聲明「你的」,那去邊城的姐丈,是寶珠的。

    寶珠翻翻眼:「好吧,你許給寶珠的大姐丈,這樣總行了吧。」

    掌珠還是心裡放不下的那一塊兒,但主婦寶珠恢復不少,要去辦正事兒了。拉著袁訓起來:「雖然不跟我們住,但也得收拾房屋,也許會回來住上幾天陪母親也不一定。快來,用到你呢,陪我去見母親,問問舅父姐姐一家都喜歡什麼,再跟我到庫房裡搬布料出來,你的活這幾天要停一停,」

    袁訓即刻打斷她:「憑什麼?」

    「要給舅父姐姐一家先做幾身衣裳,你就先別爭了,可好不好?」寶珠拖著表凶出去,在路上哄他。

    袁訓這一會兒無精打采,寶珠在前面拖,他往後面堆,還說風涼話:「有了親戚就不要我了嗎?呆子小寶,你皮癢了是不是?」

    「癢著呢,等著你給我搔呢。」寶珠拖累了,早有法子,轉身面對前面,把袁訓手臂搭在肩頭上,往前面拽。

    她出足了力氣,就在前面呼氣:「一頭牛。」

    袁家大院照就是安寧的,幾叢薔薇攀爬上高牆,千頭百頭的粉紅冒出,不是明天就是後天,就要綻放萬紫千紅。而杏花正是好季節,開得燦若雲霞,又寂靜無聲。

    碎金色的光光點點灑布在長廊上,寶珠拖著她房裡的「牛」一路行來,想著這日子是多麼的好。掌珠姐姐怎麼就不珍惜呢?

    寶珠也知道有了身後「表凶牛」,寶珠的日子幸運過於別人。可以前寶珠也曾認為自己是最不幸的那個。

    掌珠姐姐有母親,夜晚伴著說故事睡眠。

    玉珠姐姐有母親,夜晚伴著看書拍著睡。

    乍看上去,掌珠現在並不比別人差才是。文章侯府雖然不是聖眷寵幸的人家,但沒有聖眷的人家又有多多少?

    大姐丈,以前有不好是嗎?可浪子回頭金不換,他不是也決心出門去奔前程了嗎?有寶珠在,有身後這頭「牛」在,不會坐視他不變好的呀。

    寶珠在碎金日頭中,一面拖著她的「牛」前進,一面心中暗暗祈禱,可千萬不要犯糊塗啊。

    ……

    大清早的,安老太太從房裡出來,漱了口,就面色一般往椅子上一坐,看著凝重端正,儼然一個上年紀祖母不苟言笑。

    但眼皮子卻靈活的一掀,往西廂里瞅上一眼。

    院子裡杏花正鬧,幾叢蜂蝶繞花行。西廂房的門帘子一打,走出玉珠姑娘來。

    廊下的小丫頭見到,就先悄悄的捂著嘴笑。跟著玉珠的青花也竊笑,獨梅英在房中對老太太使個眼色,悄聲道:「三姑娘來了。」

    「哼,」安老太太打鼻子出氣。

    正說著,玉珠姑娘走上來,梅英就往外面退,也是竊笑不止。房中只有祖孫在時,玉珠姑娘笑靨如花,手指院子裡一株桃樹,上面結出不少花骨朵:「祖母您看,桃之夭夭,桃之夭夭了,」

    這是桃夭里的一句詩,出自詩經周南,是慶賀年輕姑娘出嫁的詩。玉珠借著機會說自己就要出嫁,餘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姑娘出嫁,自然是備嫁妝。

    安老太太面無表情:「採薇去。」

    玉珠氣結。

    她用詩經含蓄要嫁妝,祖母用詩經直接回自力更生。

    採薇,不但是出自詩經小雅的一首詩,採薇還有一個典故。

    商末孤竹君的兩個兒子,一個叫伯夷,一個叫叔齊。在父親死後,兄弟都不肯當國君,都認為自己不如對方賢德。你讓我來,我讓你,最後兩個人相約一起到首陽山下採薇菜吃,也就是泛指野菜的意思。

    這是後代大多認為的兩位先賢。

    現代人講究進取。年青人更是心態浮躁,估計認為兩傻蛋。

    玉珠提醒祖母她要出嫁,繞來繞去還是不離最近的主題,嫁妝沒有寶珠的多。老太太經典的你詩經來,我詩經還你,不但直接告訴玉珠一個錢沒有,你再要,你吃野菜我也不管,還敲打玉珠,人家兩位先賢,可是不管家裡要東西的,人家可是國君的位子都推來讓去,你一直討要嫁妝真是不該。

    玉珠姑娘有備而來,每一回都不是輕易能打回去的,雖然每一回都沒贏過老太太,但玉珠接著又吟道:「燕燕於飛,泣涕如雨。」

    這又是詩經中的。

    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玉珠把頭一段掐頭斷尾,餘下的都不要了。她笑眯眯暗示祖母,玉珠就要走了,就要不是家裡的人了,以後要看只能常家去看回門時看。就要瞻望弗及啊,難道祖母你不傷心難過嗎?

    照規矩,是要泣涕如雨。

    以後泣涕了,會不會後悔現在沒有對玉珠好一點兒?玉珠姑娘試圖用各種方法,挖出來祖母的同情心。

    玉珠缺少銀子嘛。

    安老太太則悠然:「採薇首陽山,樂哉樂哉。」

    她一個採薇,就把玉珠姑娘的詩經打得七零八落。

    玉珠道:「祖母您念錯了,陶潛的原詩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安老太太不慌不忙:「採薇,也一樣的高雅,不然那兩位先賢,怎麼偏跑去首陽山?」

    玉珠想想,再念道:「耿耿不寐,如有隱憂。」這還是詩經中的,玉珠姑娘說我憂愁的睡不著啊。

    安老太太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取笑她:「這是白天沒采夠,再去采一回,跟鄉下老農似的,從早到晚的勞作,包你腰酸背痛,一覺睡到天亮,」再次喝斥:「採薇去!」

    玉珠悻悻然回房,老太太房裡房外的丫頭早就笑倒。張氏在西廂里候著女兒,見她又和昨天一樣的臉色,而昨天又和前天是一樣的臉色,前天就和……

    張氏故意逗女兒:「我早知道的,你沒贏吧?」

    「祖母一個採薇,就把我的所有話都打倒。」玉珠嘟囔:「祖母竟然還看過詩經?」張氏笑得不行:「你現在知道了吧?你家祖母深藏不露,前天你用老子道德經要錢,那道德經能是要錢用的?你大敗而回;昨天你把墨子請出來,又是鎩羽而歸。今天你這詩經出利不捷,我早猜到。」

    侯府的姑娘怎麼能小瞧呢?

    上房裡,安老太太伸個懶腰,道:「動動骨頭感覺好多了,動動嘴皮子也感覺好多了。」又鄙夷玉珠:「為了要嫁妝,老子莊子墨子全上來了。這些先賢們,是為你要錢才生出來的?」

    為了錢就搬弄出先賢們,他們不值錢嗎?由著你亂用。

    梅英進來也是忍俊不禁:「我以為老太太總會輸一回,沒想到老太太也是書讀百家,不比三奶奶和三姑娘差。」

    「我要是不會看書,早就不許她看書,告訴她女子無才就是德。她念的書早就是我翻爛了的,當時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老了,我就明白了,原來是為著對付她!得早早的備下這一手。」

    梅英笑得彎下腰:「哎喲,老太太喂,您這個笑話可比什麼都好笑啊。」您當年看書,是還沒有出嫁的時候。

    沒有出嫁就知道備下招兒應付孫女兒,這話還不可笑嗎?

    這也太有遠見了。

    安老太太就不笑,繼續拿玉珠調侃:「幸虧我當年閨中愛看書,不然的話,我的銀子可就不保。」

    正說笑著,就見到有人來回:「袁親家太太,四姑奶奶來了。」安老太太立即擺出喜氣洋洋,頭一天兒紅花說寶珠要回來,老太太一早就是見客的衣裳。這就不用換,大小丫頭們簇擁著,歡天喜地般迎接她的親家,她的得意孫女兒去了。

    經過西廂時,老太太故意把個臉兒對著玉珠揚上一揚,讓她仔細看看自己見到寶珠才是真正的喜歡,然後揚長而去狀。

    玉珠正在換衣裳,也是要迎寶珠的,見到祖母的喜色,就要哭不哭的找母親訴苦:「寶珠就這麼的寶珠?」

    「寶珠是老太太的養老孫女兒,別比了,我的東西全給你,你還不滿意?」張氏早就讓女兒和老太太一出又一出的要嫁妝,不給!再要嫁妝,再不給!給磨得說起來只會笑,她也匆匆換上好衣裳,帶著玉珠去迎接。

    沒過多久,掌珠又回來。老太太一個要陪著袁夫人說話,一個是掌珠沒有帶著長輩回來,她不用迎接,就還坐著。

    坐就坐著吧,偏偏在掌珠上來請過安後,老太太笑容可掬,對袁夫人道:「這文探花出來了,武狀元又要比試,托親家的福,我們家中了一個探花,接下來,就要出武狀元了,昨天那武狀元來看我,我說你可用心的比,不敢說比我好孫婿那樣的用心,那樣的聰慧,但一個武狀元只怕還是穩穩的,」

    袁夫人不知道原因,就是聽過也早丟開,就和老太太謙虛,說她誇得袁訓太過。而掌珠不作聲,張氏把玉珠扯到一旁,低聲交待:「你要是想以後回門,祖母對著你大誇武狀元,你就繼續要銀子。要是不想聽那武狀元,你就別再要了。」

    玉珠打個寒噤,也是。那武狀元後來又想向玉珠求親,幸好寶珠街上撿到常五公子,玉珠迅速訂了親事。

    她的親事定得快,一家人上門相看,當天看當天就定。那武狀元呢,也奇怪,居然不介意,還往安家送了一份兒大禮,老太太自然下喜貼,人家只怕會來。

    一次兩次的親事都不成,這家人就不生氣?他們還要來走動的話,以玉珠來想,只能是心中有氣憋著,想比比看,到底是我好,還是你嫁的女婿好?

    接下來就是武舉,他要是真的中了舉,又讓祖母一提再提的,玉珠想想也挺難過,就答應母親:「我暫時不提就是。」

    張氏就再去陪客人。

    寶珠這個時候,邀上掌珠去看玉珠的嫁妝。看了一回姐妹們回來,寶珠故意對玉珠道:「三姐,你大喜以前,我們回來的次數可是來一回就少一回,今天麻煩你去照管廚房,看著弄菜可好不好?」

    掌珠不知道寶珠是要支開玉珠,也說這樣對,玉珠也欣然:「我能管管家的日子,也就不多。」常五公子是最小的公子,玉珠嫁過去以後,也輪不到她當家。

    玉珠就出去。

    寶珠和掌珠坐在東廂里,邵氏也回來,也在上房裡。這裡只有姐妹兩個人,寶珠一面閒閒的說話,一面想著怎麼樣把話題引到掌珠的家事上去。正為難,掌珠先問道:「寶珠,你家裡的使用開銷是怎麼樣的劃分?」

    寶珠雖然覺得這就可以說到家事上,再問到姐姐家事上去,但她同時也心頭一動,更多的願意去理解掌珠。

    掌珠姐姐的日子,和寶珠的可不一樣。

    寶珠你一個勁兒的拿自己心思往她身上套,全然的不理會她遇到什麼,這也太不對了。

    寶珠家裡並沒有多餘的使用,每天水菜全是太子府上送來,衣料衣裳也是固定送來。寶珠就委婉地道:「並沒有劃分,全在一起。」

    「你們家,和我們家不一樣。」掌珠擰眉,她不是個訴苦的人,就是想找個人說說:「那侯府里亂到不行,四個房頭包括老太太,又有老老太太,竟然是六個房頭出來,又有親戚們在裡面攪和,又像多出一個房頭來。各自都有私房鋪子,都往自己懷裡摟錢。」

    寶珠就道:「那可就管不住家人們。上樑都不正,」說到這裡,歉意的笑笑。再說下去,就像把此時侯府對外名義的上樑,掌珠的公公婆婆給罵進去。

    「就是管不住!」掌珠憤然過,又不接著往下說。有些事情是家裡的丑,掌珠還不會對著妹妹丟這個人。

    寶珠屏住氣,輕輕問出來:「那,你過得好嗎?」

    她不敢問得很在意,可掌珠還是聽著驚心。

    好嗎?甘草昨天晚上拿回來一包子藥,掌珠收在梳頭匣子裡。房裡放著一包子藥,掌珠借著寶珠的話問自己,好嗎?

    有人會覺得這樣叫好嗎?可能也會有人認為痛快極了!

    掌珠的心擰著,找不出答案回寶珠。而寶珠的心也擰著,還是想著勸勸掌珠。你這不是風雲雷霆,你這是居家的內宅。自己先弄得烏煙瘴氣的,以後還容易改過來嗎?



第一百六十七章,寶珠的神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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