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俠刀門寂靜的庭院之中,傳來陣陣微弱的呻吟聲。地上橫七豎八地擺著近二十副擔架,每副擔架上都躺著一名傷者。受傷程度不一,但有一點相同,那就是傷口處一片深紫。奄奄一息者,甚至整個身子都已紫得發黑。
一名相貌堂堂,身形健碩的中年男子在院子裡來回奔走,查看著眾人的傷勢。有些傷情惡化嚴重的,他便將其扶起,用內力灌注的方式為他們減輕痛苦。
幾番下來,中年男子已是大汗淋漓,疲憊不堪,內力也已經接近油盡燈枯。
旁邊的一名老僕見狀,遞過來一杯水和一條汗巾,說道:「老爺,不要太過操勞了,先休息一下吧。」
「哎,今日又亡了三人。」中年男子的臉上除了疲憊,還有一絲絲的不甘和絕望。「這群可恨的南國狗,不知道扔過來個什麼東西,把咱們周圍的幾個鎮子毀得一塌糊塗。我前幾日親自去看了,鎮上已是一片狼藉,房倒屋塌。死了的倒還算幸運,這活著的……」
中年人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說道:「全都變成了畸形的怪物。」
「王宮那邊沒有反應嗎?」
「他們?呵呵。指望他們為百姓著想,省省吧。」中年人把汗擦乾,將遞過來的水一飲而盡,強打起了一絲絲的精神。「他們就是釋魂劍宗的傀儡,劍宗那幫人是什麼嘴臉,他們就是什麼嘴臉。」
哈哈哈!說得好!!!
中年人和老僕聞聽大吃一驚,齊刷刷向院門口看去,只見門外傳來了幾下兵器碰撞的聲音,隨後大門轟得一聲,被劍氣沖開。
兩名放哨的俠刀門弟子倒在了門口,一行幾十個身著白衣、手持利劍的人蜂擁了進來,將整個院門堵得水泄不通。
「釋魂劍宗!」中年人心中暗呼不妙,立即轉身對老僕吩咐道。「快去叫醒徒兒們,準備……」
「不必了!」
又一伙人從兩人身後的客房方向涌了出來,很明顯,釋魂劍宗是有備而來。「你們的那些好徒兒,已經永遠醒不過來了。」
「可惡……」中年人強壓怒火,暗自將體內殘存的兩成功力運滿全身,準備做殊死一搏。「劍寧雲,你這卑鄙小人!南國犯我疆土,你不思禦敵,竟然趁火打劫,背後捅我刀子?!你算什麼英雄好漢!」
他所說的劍寧雲,正是院門口一行人中站在正中間的一名中年人,容貌雖是中年人模樣,但鬚髮皆白,不知何故。看上去一副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樣子,看上去確不像卑鄙小人。但他身邊站著一人,則恰然相反,無需有何言行,賊眉鼠眼的相貌便讓人一看就知此人的奸詐。
「傅余秋,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來滅殺你們本是我的主意,關我師兄何事?」
「哼,劍無虛,你和你師兄狼狽為奸!你們釋魂劍宗的人都是一丘之貉,沒什麼兩樣!」傅余秋身旁並無兵刃,他便將內力暗自運至掌心,以掌作刀立於身前。「你趕緊去東廂房找一笑,找到後帶他從後山突圍,我來拖住他們,快!」
老僕聽罷點了點頭,對著侍奉了幾十年的門主鞠了一躬,便向東廂房方向奔去。
幾名釋魂劍宗的弟子想要截住他,被傅余秋手掌一揮,在地上掃出了一道裂痕,攔住了去路。
「傅余秋,還打算垂死掙扎嗎?」
「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們一起下地獄!看刀!!!」
傅余秋施展身法向著劍寧雲衝去,雙手上下翻飛,無數刀氣在身旁盤旋。青石地板被輕鬆割出了無數傷痕,強大的氣場壓迫得整個院子的人心頭一沉。
唯獨劍寧雲和劍無虛,依舊平靜如初。
「師兄不必髒手,看我斬他!」
雖然傅余秋內力不足且手無寸鐵,但畢竟是俠刀門的門主,劍無虛不敢有絲毫懈怠,寶劍出鞘,一絲泛著陰邪之氣的寒光隨著劍勢傾瀉而出。
劍鋒與掌風碰撞之下,內力激起的陣風竟令眾釋魂劍宗弟子身形為之不穩。
只有兩成功力的傅余秋,竟在內力對拼上還壓制了劍無虛一頭,劍無虛只得放棄硬拼,用身法閃轉騰挪,以游離的劍招牽制傅余秋,消磨他的體力。
傅余秋看出了他的奸計,目光一轉,鎖定了在一旁觀戰的劍寧雲。
「擒賊先擒王!」傅余秋暗自打定主意,雙手合十,將全部內力匯聚到了指尖之上,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以掌刀刀尖徑直向劍寧雲刺去。
劍寧雲輕輕地搖了搖頭,寶劍低吟出鞘,在內力的催動下繞著身體高速旋轉,帶起一陣凜冽的劍氣。
這招釋字訣?盾旋式本是釋魂劍宗最低級的入門防身術,但在劍寧雲那深不見底的內力之下,這看似防禦的招式卻隱約透露著殺氣,讓人不由得心中發寒。
傅余秋把心一橫,雙手奮力一突,想要衝開這護體的劍氣,刺殺劍寧雲。但不知是他錯誤的估計了劍寧雲的實力,還是自己實在是油盡燈枯了,兩者在碰撞的一瞬間就分出了高下,幾乎沒有對拼的過程。
「啊!!!」堅強似傅余秋這般也難以忍受這種疼痛,他的雙手在頃刻間被絞得粉碎,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手掌。白色的掌骨外露,鮮血噴涌而出,但一滴都沒能穿透劍寧雲的劍氣牆。
傅余秋下意識地抽手回撤,只覺得背心一涼,低頭看,三尺長的劍身已經穿胸而出。
「嘿嘿,從今天起,天下再無俠刀門了,哈哈哈哈!」
傅余秋沒有回頭看偷襲自己的劍無虛,在他看來,那不過是個卑鄙小人而已,不配和自己說話。他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不足五米遠的劍寧雲,此時他已經收劍入鞘。
「劍……寧雲,枉你還是一代宗師,我原本……以為你和我背後的小人……不同。看來,是我……錯了。」
說罷,俠刀門門主傅余秋便氣絕身亡,長劍抽離,他的屍體在地上屹立了許久,才緩緩倒在血泊之中。
劍寧雲心中百感交集,傅余秋臨死前的質問對他觸動極大,他雖然為自己今夜的行徑感到不恥,但是也是迫不得已。俠刀門與釋魂劍宗並立北國武林多年,聲望幾乎齊名。但在民間,俠刀門因為行俠仗義,口碑遠遠超越釋魂劍宗。但是北國的政權卻是掌握在釋魂王宮手中,因此俠刀門的存在便是對北國穩定的一種威脅,非除掉不可。
「刀劍不兩立,但願來生我們不再為敵吧。」劍寧雲只好如此安慰自己。
可劍無虛臉上卻沒有一絲絲乘人之危的感覺,儘是愉悅和如釋重負的表情。「斬草要除根,你們!去搜搜,看看裡面還有沒有俠刀門的餘孽,統統殺掉!」
「是!」眾弟子得令後開始向後院逐個房屋的進行搜索。
待徒兒們都走後,劍無虛來到師兄身旁,輕聲說道:「師兄不必有愧,如此一來,北國只剩下些小門小派,對我們不構成威脅。今日之事,天知地知,哪怕日後萬一傳了出去,全數推在我一人身上便是。」
「師弟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傅余秋既死,北國我已無敵手,倒是不怕別人來尋仇。況且我對名利早已看淡,只要北國安穩,背負個罵名又如何?」
「師兄高義,愚弟敬佩。」
不一會兒,眾弟子便回來了,其中一名大弟子手中,抱著一個青布繡花小棉被,棉被之中,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正在熟睡,仿佛這血腥之夜與他絲毫無關一樣。
「師父,所有的屋子都已搜遍,除了在東廂找到這嬰兒外,並無其他餘孽了。」
劍無虛立即想到方才傅余秋的話,問道:「這難道就是傅余秋的獨子,傅一笑?方才那個老僕呢?可曾看見?」
「並未看見,只有這嬰兒一人。」
「哼,看樣子大難臨頭各自飛,那老僕棄嬰獨自逃命了。也罷,先殺了此子,日後再追查那老僕的下落。」
說罷,劍無虛舉劍便刺。
劍鋒離嬰兒不足兩寸處,一陣勁風傳來,他的劍被擊到一旁,險些脫手。
「師兄?你攔我作甚?!」
「師弟啊,今夜我們作孽已經夠多了,這嬰兒看起來尚不足月,今夜之事與他無關,他也不會記得,不如且放他一命吧。」
「師兄,斬草務必除根啊!今日不殺此子,日後他替父尋仇,我們豈不是自尋煩惱?須知今夜之事尚有那老僕知曉啊!」
「嗯……」劍寧雲陷入了沉思,不多時便想到了一策,臉上露出了微笑。「不如,我們帶他回劍宗,待其長大後,收為弟子,如何?」
「萬萬不可!此子留著便已是禍害,怎還能養虎為患,留在身邊?!」
「我們把他留在劍宗,他便沒有機會去得知自己的身世。且他學習釋魂劍宗的劍法,就算日後他要尋仇,同宗同派,劍招相同,拼內力難道我還戰不過他一個黃口小兒?」
「可是……」劍無虛還想堅持,可一時間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下殺手了。
「就這樣吧,傅余秋既死,刀劍恩怨已了,姑且給他留下這點血脈吧!」
即便是劍寧雲不說,眾人也都清楚,他心中還是對傅余秋的死耿耿於懷,心中有愧。
「好吧,既然師兄如此說,那便饒這小子一命吧。」
劍無虛嘴上答應,實際上極其的不情願。在他心裡,俠刀門全門必須一個不剩全部斬盡殺絕,留下這個孽子,日後必有後患。
他將嬰兒賭氣地拋給了劍寧雲,帶領弟子們將院中的受傷鎮民一個個殺掉滅口,下手之重,仿佛在宣洩自己的不滿。
劍寧雲不忍旁觀這場屠殺,也不願這嬰兒被廝殺聲驚醒,看見這鮮血飛濺的場景。他背過身去,輕輕地搖著懷中的嬰兒,嘴裡呢喃道:「一笑……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