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影痕還沒過去,那石桌又忽的一下子合攏過來。秋影痕左掌運氣猛地打向石桌,那桌子碎了一地,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
「她在嗎?」敏敏也急切的走了過來,秋影痕根本不回答她也跟著跳了下去。
敏敏呆呆的站在上面,心裡暗暗的罵自己:「我不是想讓她死的,她不會有事的。我真傻,為什麼不阻止她。」也接著跳了下去。
咚的一聲,原來這是桌下面是湖水,那石桌一開一合之間本來可以將水擋在外面,那知道竟被秋影痕一掌就給打沒了,水流急切的往上涌。敏敏不敢回頭,急忙往深處游過去。
好一陣,待到敏敏冒出水面時,早已不見了千雪和秋影痕的影子,她心中好難過,呆呆的看著水面原本沒有打算要傷害千雪的,只不過為他們逃跑拖延些時間,可是無意間竟然鑄成大錯,若是被肖遙知道了,那這一段還在搖籃中的愛情就被扼殺了。她好像失了力一般,頹廢的抱著頭。
千雪自然聽不到她的聲音,她一落下去就被水嗆了幾口,連忙緩過神來,往水面上游去。若是說其他功夫,她或許尚有不足,可在水裡面,一切都是她最熟悉的環境,她像一隻美人魚似的暢遊其間。水面上波光粼粼,在水底看來就如同一顆顆閃耀著的鑽石,光彩奪目。
她一個翻身,像一隻梭子沖了上去,還沒到一半,頭上一層細細的網將她一下子收在其中,真是好不湊巧。她就真的像魚一樣被細密織就的漁網拉了上去,暴露在陽光下。她又使勁掙扎了幾下,腳踝被漁網上的尖刺勾著了,鮮血似乎慢慢向外流去。
「是個人!」拉網的人馬上將她放到船上,放了出來。
「你怎麼在裡面?」
千雪嗆了幾口水,咳嗽幾聲。
又聽得一人說:「怕是著涼了,丫頭,帶她去換衣服。」
「好嘞。」那少女扶起千雪,往艙內走去。
「先擦擦臉吧!」千雪接過帕子,胡亂的抹了幾下,抬頭又看著漁家女,只覺得熟悉得很,只是叫不出名字來。
少女噗嗤一笑:「這姐姐,倒是看我看痴了。」
千雪好不意思。少女也笑盈盈的看著千雪,「姐姐好美,爺爺說起來,我還不信,今天還真是服了。爺爺,這位姐姐就是千雪吧!」
老漁人沒有答話,一口勁兒的抽著手裡的旱菸,那火光一閃一閃的,冒出一縷煙來。
千雪掙扎著站起來,腳上的傷口就像撕裂了一般疼痛,雙腿一軟又坐了回去。
「千雪姐姐不要動,」少女拉開千雪的腳,細細查看,「咦!好大條口子。」
她自己也沒想到劃了這麼大條口子,也不覺得很痛,只是見著少女叫出自己名字來,覺得十分好奇,「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少女微微皺了皺眉,手上的動作也漸漸小了。千雪這才意識到,真的在哪兒看過她,月光下的屋頂上那把閃閃發光的短劍,這才想起:「原來是徐小姐,那麼划船的就是徐老爺子了?」
徐紫蕪這才哈哈的笑起來:「看來千雪姐姐的記性不差嘛。不過我可不是什么小姐,山野丫頭而已。你叫我紫蕪好了。」
千雪暗暗鬆了口氣,若是說不出這小姑娘的名字,莫非她就要把自己再送回去。
紫蕪給千雪簡單的包紮了傷口,又尋了件她的衣服給千雪換上。
「今天真是怪了,小魚沒撈到,大魚倒是撈了不少。」
「大魚?」千雪一時沒明白,紫蕪眨眨眼,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好大的魚!」
真是弄得千雪一頭霧水,怎麼都沒弄明白,那裡有什麼大魚。
「可我怎麼沒看見呢?」
紫蕪捂著嘴巴偷樂,千雪也露出狡猾的笑容,「我看眼前怕就有一隻。」
「大魚可是從河裡出來的,濕漉漉的,你看我可是乾巴巴的,那像是一條魚呀!不過這裡還真有一條。」
千雪知道她嘲弄自己,也不服輸:「你剛才叫我什麼,姐姐是嗎?沒聽說魚什麼時候和人做了親戚。」紫蕪睜大了眼,一時竟啞巴似的。
老爺子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丫頭,你還不認輸。」
「爺爺。」紫蕪撒嬌似的叫了一聲,引得徐老爺子哈哈大笑。
千雪也跟著微笑起來。這也就是說剛才也有人從水裡被拉了上來,會是誰呢?
「紫蕪,另外幾條大魚是誰呀?」
少女突然不說話了,眼裡露出一種很奇怪的神色,幽幽地說道:「是水鬼。」
「水鬼?」這是什麼意思,但是確實有人從水裡冒了出來。
「丫頭,你又在亂說,哪有鬼,鬼還會吐血嗎?」
「可是那不是鬼是什麼,爺爺你也看見了。」
千雪沉思起來,又搖搖頭:「給我講講好嗎?」
紫蕪點點頭:「就在你上來之前,我和爺爺正在船上,爺爺就像平常一樣坐在船頭,一邊抽菸斗一邊釣魚,我也在那兒一邊撒網一邊洗腳。幾個大水泡從水裡冒了出來,我覺得好玩就扔了幾顆石子,誰知道一個人從水裡冒了出來,我當時也很奇怪,正想拉他上來。我連忙叫爺爺,誰知我看到了那張臉,我覺雖沒有眼花,確實是那個人。」
紫蕪望著坐在穿透的爺爺,「爺爺,你也看到了吧。」老爺子點點頭。
「是什麼?」千雪急切的問道。
「萬老闆的臉,可是他不是死了嗎?」
「你真的看到了?」
「我看到了。」
「然後呢?」
「爺爺聽到了我的叫聲,說是哪有什麼鬼,就算還沒成鬼也讓他變成鬼。爺爺打了他一掌,那個鬼,不,那個人吐了口血,暈了過去,可是他卻向岸邊飄去,這不可能,當時水流很急,他怎麼能夠飄得過去。你說他不是鬼是什麼?」
千雪低著頭心裡的一把算盤叮叮咚咚的響起來。
「你看到的只有他的頭和衣服,是不是還有一個人呢?」
紫蕪搖搖頭。
「那就對了。他們是兩個人,是另一個人在水下帶著他往岸邊游去的。」
紫蕪搖搖頭,「不對,他們怎麼能逃得過爺爺的眼睛?」
「那時候紫蕪你在幹什麼呢?」
「我。」紫蕪有些難為情,她明知道萬財是個死人,一下子看到了他的臉早就嚇了一跳,哪還有心思觀察,徐老爺子愛惜自己的孫女勝過性命,打了那人一掌見他暈死過去了,就照看孫女去了,哪還有心思去看一個死過一次的人。
「我想老爺子也許在干其他的事兒,沒工夫去管這種小事,所以才沒有看穿這種小把式。況且,據我所知,萬老闆也許並沒有死。」千雪一股腦的說了出來,紫蕪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徐老爺子卻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爺爺,你怎麼相信萬財那個老頭子沒有死?」
徐老爺子抽了一口旱菸,「開始我也以為他死了。」
「誰說他沒死的?」
「秋大俠認為他不會讓自己死在那兒,我也認為他沒有死。」
紫蕪嘟起了嘴,「我就覺得他一定死了,他就是鬼我也得把他找出來。」
「他就是沒有死,否則你就是活見鬼了。」
「他就是死了,我寧願我是活見鬼。」
千雪知道紫蕪現在還在記恨秋影痕比劍之時羞辱她,不願意承認這件事。她武功不差,也許不會添麻煩,況且若是有徐老爺子幫忙,也許會事半功倍。
「你若是不相信就跟我一道去找他。」
「我自己會找到他,不需要你來幫我。」
「好吧!那就麻煩徐老爺子將我送到岸邊,我自己會去找他。」
徐老爺子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要去找那個死過一次的人,既然如此她就要到那個地方去。
千雪從後艙里走了出來,示意徐老爺子靠岸。他沒說什麼,只是搖著船槳向岸邊划去。
千雪坐在床頭,穿著紫蕪的衣服,不大不小剛剛合身,只是裙擺稍稍高了些,露出了她一雙繡花的,粉嫩嫩的鞋子。她現在很想找到萬老闆,但並不是將他送往斷頭台,而是將他拉出深淵。她知道現在秋影痕一定在找她,可是她不能讓他找到。其實她並不了解這個人,除了他那如日冠中天的名氣和隨身散發的一股孤獨的氣息。她所了解的那個劍俠也只不過是個外表光鮮的乞丐,他對千雪的關心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奇怪,仿佛他們曾經有著一段連主人翁也不曾知道的往事。也許他只是想洗清他劍俠的名譽,必須用鮮血才能使他光彩四溢;也許他只是想為他的朋友那個老和尚報仇;正是由於這麼多的不確定,她絕不能將她朋友的性命託付給一個不確定的人。畢竟萬老闆曾經是她的朋友,也許他不這麼認為,但是千雪卻相信他。發生在詩仙樓的事情絕對另有內情。
在地道里,那個選擇並不是沒有理由,而是萬老闆特有的一個信仰就是中庸,有一個詞叫做中流砥柱,也正是他做生意的一個教條。這是千雪在萬老闆的宅子裡發現的一個秘密。如果在石桌下面是水,自然反應有些區別,所以這些她都知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秋影痕的水下功夫絕對沒有她那麼好,所以她能再很短的時間內脫離他的視線。至於萬老闆受傷了,這是始料不及的。
千雪靜靜的望著水面出神,他會死嗎?萬老闆若是死了對誰都是不利的,也許他只是暈過去了,可是水上仙客的功夫絕非浪得虛名。何況他已經二十年沒有出現在江湖上了,那他的功夫就更加神秘莫測了。但是只要千雪還有機會找到他,那麼一切就還有機會,因為死神都會對她讓步。
船身微微一震,千雪才醒悟過來,她已經到岸了,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如果她能找到萬老闆,希望如此,但是絕非他冰冷的軀體。她不希望一張冷得泛紫的臉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猛地一跳跌在岸上,徐紫蕪也緊接著上岸,將她攙扶起來,那眼神略微帶點責備,卻讓這個小冒失鬼感到一股心底里的溫暖。紫蕪硬塞給她一根新做成的『拐杖』,才慢慢的劃離了這裡。
那根粗糙的木頭支撐著千雪前進,即使腳上那微微的、火辣辣的疼痛稍微讓她的神經緊張,可她確實不是玻璃做的。
萬老闆既然受傷了,那麼他就一定還在這附近。這片竹林雖然通過地道和水流,可是它距離詩仙樓所在的地方並不遠,這確實是一個好方法,誰也想不到他離這裡這麼近,幾乎就可以使他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
千雪也不快,她並不是不能走快,也不是因為疼痛,而是這裡的每一個地方都可能留下了他們曾經到過這裡的痕跡,而且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他是沒有機會將這些清理乾淨。
可是千雪找了很久,幾乎就差把地翻地三尺了,連一點血跡都沒有找到。萬衛煊是怎麼帶著萬老闆離開這裡的,不管怎麼想這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況且這裡幾乎沒有路,要藏起一個人,談何容易。
確實是如此,但是他們並非是當著老漁夫的面上去的,就算是如此老漁夫也肯定知道是兩個人。可是他沒有說,這是為什麼?難道只有一個人,那他是怎麼離開的?不對,也許他根本沒有離開。
千雪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她杵著一根木棍一瘸一拐的往岸邊走去。
如果沒有人離開,或者說只有一個人離開了,那麼剩下的一個人就會被丟在岸邊,他根本就沒有走。只要沿著那地方找,就一定能找到。
當她真正找到那個只剩下印子的地面時,一切仿佛回到了原點。沒有萬老闆的蹤影,這一切都透著一股怪異,但是他確實來過這裡。這裡有血跡,但是絕不會是丟棄他那個人帶走了他,那麼就還有一個人。
萬老闆受傷不輕,他不能自己走開,可是這裡。
千雪抓了一把土,細細的捏搓,土的溫度尚還溫暖,那麼他就沒有走遠。
「萬老闆,你快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裡。你受傷了,如果不治傷你會死的。你放心,我絕不會為難你,你快出來。」
就算這不是一個最有效的辦法,至少這還是一個辦法。
那如刀鋒的雜草堆里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就像一隻小老鼠,正潛伏在裡面。她走了過去,草叢中正躺著一個人,他雙目緊閉,額頭上冒出黃豆大小的汗水,嘴角還殘留這一絲血跡。萬財就在這裡,她趕緊過去,將他扶起來。
萬財已經年過半百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運籌帷幄的奇才了,如今他已垂垂老矣,根本不會對任何人構成威脅,為什麼還會有人要殺他。
「我會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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