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離開慈雲寺那天起,那張細膩紅潤的臉龐就又時常的出現在他的夢中。曾經夢裡的那個她對著他傻笑,和他談天說地,和他漫遊世界。看著她笑他就覺得無比的開心,看著她哭他就覺得山崩地裂,她就是他的全世界。可是每當從夢中醒來,他就獨自一個人坐在床上,懷念夢中的美好事物,可是他知道那只不過是一個夢而已,他並不能像夢中的那樣和他心愛的姑娘在一起,在這個現實的世界裡,他必須竭盡一切可能去追求,去尋找,那些欠下他血債的人,必須一個一個的還回來。每當他想到這裡,他本來舒展開的眉頭又不知不覺的皺了起來。他強迫自己必須這麼做,難道身為沈家人的後代,他還有選擇嗎?他要做一個無情的人,在所有的一切都還沒有明朗之前,他必須如此,可是他還是情不自禁。
天氣總是變化無常,冷冰冰的空氣從破開的窗戶紙那兒流進來,挑弄著他的眉毛,戲虐般的嘲弄他,弄得他一會兒開心一會兒難過。
他猛地睜開眼睛,揉了揉疼痛的腦袋,便起身坐起來。外面的天空還是沉浸在夜色之中,家裡餵的雞還沒有發出早晨的第一聲鳴叫,一切都是那麼安靜和祥和。
沈凝劍卻不安的坐在床上,他是那麼的難過以至於錯把額頭上留下來的汗水當做了他在夜裡哭泣的淚珠。他今天又夢到了千雪,不過夢中的那個可人兒並沒有向他走進,而是越來越遠,她的身邊站著一個挺拔俊俏的男子。那個男子深情地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漫步在草原里,森林中。凡是美好的地方總是有他們的存在。他就一直追著她,可是她卻越來越遠,一直到看不見的濃霧裡,他才驚醒過來。自從那日起,他就不停的重複的做著這一個噩夢,再也沒有她的歡聲笑語,而是她對另外一個男人的柔情似水。
沈凝劍好不甘心,他拿起被子就把它扔下床去,仿佛這就是他所痛恨的那一個人。他緊張地神經時常得不到應有的平靜,他總是在無邊無際的痛苦中掙扎著。仿佛快樂總是在離他很近的地方抽身而去。
等他稍微冷靜下來的時候,第一聲啼叫也已經響徹耳際。這時候他才穿上衣服,鞋子,整理髮髻,收拾停當後,拿著他的劍離開房間。今天他就要離開這裡去找另外的那幾個人。他還在困惑中掙扎,始終弄不明白為什麼那幾個人都願意一死來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告訴他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難道真的有那麼難嗎?不管怎麼樣他們都死了,他的旅程還有繼續。
他坐在客桌旁慢騰騰的吃著早飯,儘量讓自己不去想其他的事。可是有些事情卻偏偏讓他心煩,不能安靜下來。而其中最大的一個原因就坐在他的身邊,那個出現在慈雲寺的少年總是在他的身邊轉悠。他到底想知道些什麼?
少年也叫了一份早餐輕輕鬆鬆的就坐在沈凝劍的身旁,他裝作一副悠閒散漫的樣子。
沈凝劍裝作看不到他,自顧自的吃著自己的東西,等到他覺得合適的時候,立刻付了房錢,拿著行囊大步流星的離開了。
那少年也後腳跟前腳的跟在他的後面,他不賴煩的看著沈凝劍慢拖拖的動作,解開馬的韁索也慢慢的跟在他的後面。
沈凝劍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這個少年非要跟在他的後面,他既不前來過問也不放過他。這是拼耐心的時候,他相信那個少年的耐心並沒有他好。他能夠七日七夜不吃不喝的待在水下,能夠坐在樹端悄無聲息的與鳥獸為伍,他能夠在山上徒手打獵,他能夠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馬兒沒有經過馬鞭的的鞭笞自己慢騰騰的走在大路上。這是條官道,來往的馬車絡繹不絕,所有的人都以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這兩個怪人,騎著馬卻又急著上路。
走了大半天也沒走上多遠,太陽就已經高高的掛在了天上,烈日不斷炙烤著大地,這馬似乎也受不了這樣的天氣,走得也更加的慢了。這周圍的樹光禿禿的,連個遮蔽之處也沒有,真是熱得人的心都發毛。
沈凝劍倒是能夠忍得住這個天氣,可跟著他的那個人早就有點沉不住氣了,他趕著馬追上沈凝劍。
「喂,你怎麼不走快點?」
沈凝劍也看著他,但是並不搭理他,惹得這少年怒火中燒。自從他出來之後,沒在那個地方受過這樣的苦楚,他自然就衝著沈凝劍發火。
「你要走不走,不要擋在路上。」
他強詞奪理也沒有讓騎馬的人給他一點好臉色,反而沈凝劍的那副樣子就好像在說:「這條路這麼大,這麼多的馬車都走過去了,你怎麼就走不過去。」
少年也並不識趣,「喂,你到底說不說話呀?」
他一搭手就要去派沈凝劍,可是就在他剛要碰到的時候,沈凝劍身子微微一扭就令他撲了個空。
「你這個木頭人,你快和我說話,跟了你一路快把我給悶死了。」
沈凝劍依舊不理睬他,那種神色就好似在說:「我又沒有求你,你願意上哪裡去就去那裡,何必來跟著我。」
少年見他不搭理自己,一頓悶氣也沒有地方發泄,就不斷地以各種話來挑釁。
可是他的一舉一動在沈凝劍眼裡都是毫無意義的,他不想做多餘的事。他知道在慈雲寺里所有人都對這個少年禮讓三分,他自己卻又平淡無奇,那他之後肯定有一個讓人害怕的力量。而沈凝劍他自己卻還有很多的事要去做,他不能夠讓這個奇怪的少年打破他的計劃,所以他不去理他,他要跟著自己就跟著,這也並沒有妨礙到他。
少年自己都累了,卻還是得不到沈凝劍的絲毫反應,他不禁懷疑起來,眼前的到底還是不是一個人,到底能不能算一個人。人的忍耐都是有一個限度的,可是他居然讓人覺得毫無限度。少年的目的其實很簡單,他自以為了不起,知道一切,可是在慈雲寺里他才發現自己對二十年前的雪山決鬥知之甚少,這讓他大為驚奇,這裡面到底有多少不知道的內幕!他就想去發掘這一點,而這一切都要從眼前這個人著手。可是他不說話也不做多餘的事簡直比一條滑不溜秋的魚還要讓人發愁。
已經行了好久了,路邊攤上的一個茶棚引起了沈凝劍的注意,他翻身下馬,將馬交給小二,叫了碗茶在茶棚里坐下。少年也厚臉皮的跟在他身後,一屁股就坐在他的身邊。
他已經喝了三碗茶了,才轉過頭來看著少年,「你是誰?為什麼跟著我?」
少年見他終於說話了,本來精疲力竭的,頓時又來了興致。
「我是神算子的關門大弟子琴墨子,你叫我琴大俠就行,百曉生也行,反正我就是天知地知的。至於第二個問題,我是來幫你的。」
「我沒有興趣知道你的名字,也不需要你來幫我。」
琴墨子知道他不領情,自己其實也不是真的想幫他,「那就算了,那我就自己去找二十年前的雪山真像好了。」
沈凝劍又喝了一口茶,拿起劍又要走。
琴墨子還真的沒有招了,這個人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就算是找答案也要靠自己的手段,絲毫不相信其他人,真是叫他沒了主意。
「你總要知道去哪裡找。」
沈凝劍依舊我行我素,琴墨子依舊不死心:「你總要一個方向吧?你別走,你聽我說呀。」
琴墨子也急忙接過小二牽來的馬,跟在沈凝劍後面,一邊叫他一邊暗暗的罵他。
這兩個人就這樣耗了一天,等天色漸暗的時候,沈凝劍只是找了一家土坯房,向人家借宿一宿。琴墨子本來要去住最豪華的客棧,可是荒郊野外的,他也找不到住處,只得跟著沈凝劍走。他心裡雖然埋怨這個人,可是至少跟著他不會露宿街頭。
第二天雞還沒有叫,露水還沒有掛滿草葉,沈凝劍就告別老農戶一家,騎著馬有往前面的路走去。琴墨子一邊咬牙切齒的暗暗地罵他,由不得以跟著他走。
這是這一天他騎馬的時候不再是慢悠悠的了,而是一路上疾馳而過。這讓琴墨子好受些了,畢竟他還是不適應那種慢騰騰的節奏。可是之後,沈凝劍根本不停下來,更沒有吃飯一隻不停地前進。琴墨子跟在後面暗暗叫苦,他自己尚還可以承受,可是他騎的馬只不過是一匹普通的,隨處可見的那**。然而沈凝劍所騎的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馬。
等到月亮升到正中的時候,沈凝劍才停下來,生了一堆火,拿出隨身帶的乾糧吃了起來,然後選了根樹臥於樹梢。等到沈凝劍已經睡熟的時候,琴墨子的馬才從後面追上來,他已經顧不得疲倦,趕緊拿點東西塞了塞肚子就和衣倒在地上了。
第三天沈凝劍依舊和昨日一般的趕路,這可把琴墨子累慘了,他途中換了好多匹馬,才能夠跟在沈凝劍的後面。他不禁暗暗地詛咒沈凝劍的馬,拉肚子,犯瘟疫,一病不起最後,可是這匹千里馬怎麼都沒有應驗,反而還越跑越快越跑越歡騰,好像是無限的享受這一時光。
等到第四天第五天琴墨子幾乎已經要跟丟了沈凝劍,可是他好似放慢了速度似的,在等他。於是這兩個人就以這麼奇怪的姿態一前一後的奔跑著。
可是第六天,就已經不見了沈凝劍,他的馬也不見了。琴墨子那高昂的頭,現在也不得不垂下來,他已經不想去跟在這個奇怪的人的後面,現在他唯一想的是找一個地方好好睡一覺,洗洗澡,吃一頓大餐。
消失的沈凝劍其實並沒有像琴墨子所想像的那樣拋開他,而是他要去見一個人,只有在那個地方才見得到。他馬不停蹄的就是在往那個地方去,而這一天就是約定的那一天,那個人就在那棟已經破爛得要垮下的地方——曾經屬於沈家的大宅子。
待到他到的時候已經是午夜時分了,四下無人,一片寂靜。該入夢的都已經進入夢鄉了,著一座空宅子剩下的就只有蟬鳴聲,不停地打攪著這一片安靜。
沈凝劍的腳步聲很輕,他像一隻黑貓似的在夜裡惦著腳尖一步一步的前進。可是這唱得正歡的小蟲子還是該覺到了他散發出來的溫度,害羞的躲在樹葉後。
他一點一點的看著這早已變成廢墟的宅子,他曾經有過多少輝煌,又接待過多少武林大俠,如今的它只能褪去了一身的繁華,拖著殘垣斷壁苟延殘喘的存於世間。
沈凝劍輕微的嘆了口氣,他不記得這間房子到底發生過什麼,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會有一種難以割捨的感情,他只是陪著這房子享受著這寧靜的夜間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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