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雪將一柄長劍擲給蕭影,見他以一敵二,捉襟見肘,大處下風,不祥之感油然而生,潸潸流淚道:「沒想到蕭郎與我大婚之日,便是身赴黃泉之時!」
蕭影得了長劍,也只微轉劣勢。
呂宛兒用上天人九劍,劍招綿密;韓書彥使的不知是何功夫,招招攻其對方弱點,制人死命,狠辣至極。
雖說蕭影的俠影十三劍運使上手,似乎威力無窮,可面對眼前一等一的兩大罕世高手,卻又如之奈何?
蕭影一邊奮起平生之力與抗,一邊神傷道:「沒想到咱們三人當年患難中義結金蘭,今日卻如此性命相搏!韓書彥的劍招諱莫如深,必定得歷奇遇,另有斬獲。不過瞧他腳底虛浮,內力不濟,當是弱點。我若逃之夭夭,他追擊起來,當為不易。」
當即舞劍封住頭頂,腳下使上千斤墜,身子直挺挺落下地來,足尖在地上一點,直朝門口飛掠而出。
呂韓武功俱臻化境,眼明手快,拼鬥中察言觀色,料知蕭影有此一招。一見他身子墜下,呂宛兒並不尾追而下,徑朝門口飛去。待蕭影飛掠至門口,卻給她占了先機,她一腳踹出,正中蕭影腹部,砰的一聲響,重重地摔在堂心。
韓書彥眼見蕭影這跤摔得好不狼狽,自心底樂開了花,飛劍下插,只想便此一劍,結果了這個心目中的頭號仇敵。
他這劍本待正刺蕭影胸口,不想劍尖陡至胸口,突爾歪了去,嗤的一聲,中在他肩膀外側。
韓書彥拔劍又要刺,驀地憑空飛來一足,將韓書彥踢了開去,卻是呂宛兒所為。
呂宛兒收足道:「今日暫且饒他不死,他日遇見,定不相饒!」身形一晃,紅霧滾動,涌門而出,只聽白若雪的聲音在門外道:「放開我,放開我……」
堂內眾人都傻了眼,心想呂宛兒竟能在眨眼功夫間,將白若雪捉了去,當真形同鬼魅,叫人心中好不生懼。
只聽呂宛兒的聲音自門外傳了進來:「蕭影,你這負心漢,連自己的新娘子也保護不周,趁早去少林寺做你的光頭和尚!」幾聲冷笑,笑聲由近及遠,去速極快。
蕭影忍著身上劇痛,搶出門去。
韓書彥眈在門口,一劍刺來。
蕭影右腿吃痛,又中一劍,翻身滾跌在地。
韓書彥伸右足踏在蕭影胸前,嘿嘿冷笑道:「瞧你這熊樣,往後還稱不稱英雄好漢!你裝腔作勢,全都只為哄女人芳心,你道騙得了我麼!今日殺你,反而便宜了你,倒要看看,你被人虐得狗一樣爬,還能道貌岸然,做你的偽君子麼!」說完橫蕭影一臉,大步追呂宛兒去了。
堂內眾人紛紛涌門而出,各亮兵刀,原想群起而攻,與韓書彥誓死周旋。可方要動手,對方扭頭便去了。
有人心有不甘,怒吼連天地追出一程,終也只是虛張聲勢,心裡何不雪亮,即使追上,那也打人家不過。只是心裡萬分崇敬的少年英俠,今日雙拳難敵四手,敗得一塌糊塗,韓書彥那一腳,仿佛踩的不是蕭影,而是踩在了自己頭頂之上。這口鳥氣,憋在心中十分不快,若不是韓書彥走得快,跟他拼了這條命,那也在所不惜!
如塵扶起蕭影坐在地上,和著門人弟子一邊給他包紮傷口,一邊聽得天山派眾男弟子罵不絕口,罵聲中突然有人道:「如塵前輩,這個姓韓的和姓李的,似乎是你花間派中人?」他尚不知李宛兒已經改為呂姓。
眼見昔日的三個愛徒,今日反目成仇,如塵心裡焉能快活?聽人這樣問起,她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心裡又悲又沮,老大不是味兒。
又聽有人道:「這個韓書彥和李宛兒原來武功平平,小樹苗兒,這不一夜之間長成參天大樹了麼?他倆同為如掌門座下高足,該不會是花間派中,得有什麼武功速成之法,竟給他倆偷練成功?」
他這麼一說,餘人亦多作此想。心想當真也是事有湊巧,蕭影同樣出自花間派,一樣的武功卓絕,這難道僅僅只是天意?
只是蕭影武功高強,得名已久,人且仁義豪俠,大家得他恩惠非小,各人疑心韓書彥和呂宛兒武功來歷不明,倒也並未將他聯想在內。
近段時間來,天山派劫難頻發,風風雨雨,眾門人著實吃了不少苦頭,今日乍見呂宛兒和韓書彥武功變成如此了得,都想著唯有功夫了得,方能保天山派這塊門楣,心中好奇之餘,無不盼望自己身負高強武功。是以大都寄冀從如塵處求得武功速成之術,當真可速成,自己何苦早起晚睡,練這勞什子的功夫!
極少部分跟了崔赫學壞之人,心裡更起歹念,心想若不是礙著蕭影的情面,今日強逼使詐,定也要如塵等人告知武功速成關竅。世人強詞奪理、強逼使狠之事,原在不少,哪又管得了她們孤兒寡母。
蕭影一心念著白若雪安危,無奈腿上中了一劍,舉步維艱,眼見如塵戚然不語,並不作他想,含淚急道:「師父,若雪現下已是徒兒的妻子,可是我腳走不了路,還請眾位師妹抬我下山。我要去找若雪!」
眾人無不心知肚明,今日營救白若雪只須有一分的希望,大夥早便動手而去。聽蕭影重傷之餘,還要去做這無望之舉,紛紛出言相勸。
如塵正要開口,突聞呂宛兒的聲音遠遠說道:「白若雪我已殺了,免得你們奔波勞神!」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蕭影一聽這話,悲怒欲絕。想到若雪先是為救自己**,今日剛成自己新婚妻子,卻因自己而喪命,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熊熊怒火,流淚放粗口罵道:「姓呂的,你果然不是人!你這非人異種,你的良心比你娘幽情妖姬狠上十倍百倍!今日你最好連我一塊兒殺了,否則……否則……」
卻在這時,一柄飛刀嗖地破空而至,嚓的一聲,不偏不倚,正巧插在蕭影剛才包裹好的右腿尖上,創口又自汩汩流出鮮血。
他一聲痛呼,倒在地上,幾欲暈厥。
眾人紛紛拔出兵械,嚴陣以待。
見呂宛兒未有現身的意思,如塵知她雖已殺死白若雪,對蕭影仍尚留餘地,並非當真下得殺手,是以並不現身大肆屠殺。又見蕭影滾爬在地,痛得滿頭大汗,連忙扶他坐在地上,說道:「影兒,你需忍一忍,長痛不如短痛,這飛刀終須拔它出來……」話未說完,起手啵的一下,已將飛刀拔出。心想飛刀入肉極深,當是傷到了骨頭,否則蕭影不會痛得如此慘狀。
如塵從刀上取下軟軟的一團物事,其上滿是鮮血,似乎並不是沾染自蕭影,人人心下驚懼:「這東西該不會是從白若雪身上割下之物吧?」飛刀插入蕭影右腿之前,原是攜得有物,慌亂之間,眾人一無察覺,此刻如塵將這團物事取下,方才注目細看。
如塵緩緩將之展開來,原來這物事並非眾人想像中那麼可怕,只是摺疊起來的一團破帛而已。
湊眼看時,只見帛上寫了幾行血字:君妻之血,與君決絕;攜夫韓郎,永候來降!
耳聽如塵一字一句念了出來,蕭影氣得差點沒吐血,咬牙道:「好狂的口氣,蕭影豈是言降之輩!」說著左手在地上重重擊了一拳,說道:「若雪你放心,終有一日,蕭影定當為你報仇雪恨!」
大怒大悲之下,氣血不順,原本整個人怒氣勃發,突然身子一軟,昏迷地上人事不知。
次日蕭影一覺醒來,眼見殘陽入窗,映照著牆上貼著的大紅喜字。屋裡屋外一派寂靜,輕風拂動紗帳,送入鼻中淡淡的香。
這兒是天山派歷代掌門人的居所,白若雪作為白聖之女,一直就住在這裡。白聖死後,虛月住了進來,虛月走後,便只有白若雪一個兒住。
如今白若雪也走了,屋子易了主,成了蕭影獨守新房。
他起身懶洋洋斜坐床頭,瞧著嶄新的鴛鴦衾褥,不免神傷,又是嘆氣又是自言自語道:「蕭影此生,只怕與姻緣無份。一路走來,所遇紅粉知己不少,可如今嫁人的嫁人,死的死,成仇的成仇,一堆知心交底的人兒,全都沒了……」
又想到親人、朋友全無,越想越是心灰意冷,黯然道:「倒不如及早報得父母大仇,前往少林剃度出家。若雪之仇不報自是不成;契丹國蠶吞中原武林這等事,既已逼上身來,豈能視若不見?還有……唉,塵世庸擾,要做的事,總是沒完沒了,我這樣俗務纏身,能當和尚麼?唉唉,當和尚整天光著個頭,有什麼好!象呂洞賓呂真人一樣,做個方處之人,倒也逍遙自在。嗯,我曾經說過去大草原陪其其格,她孤零零一個人在那裡,想必很是寂寞,我也形單影隻,咱倆正好湊個伴兒!這樣好極,她不是嫁到那邊去了麼,說不準……說不準……啊喲呸呸呸,蕭影啊蕭影,你吃著碗裡,還想著鍋里,當真壞得可以!不過……不過我一直真心所愛,便只朱瑤一個,現下她既嫁人了,便是要將這愛情空守一輩子,那也只能放在心裡想想罷了,失去所愛之人,畢竟還有愛你的人。若雪這等恩情,我總是不能辜負她的!唉,只可惜……只可惜她也陪不了我……」想到與白若雪的昔日種種,不由又添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