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高鴻羽自首伏罪之後,歐陽錦程等人一直在揚州城內暫住,並無其他行動。歐陽錦程本人時常行蹤全無,不知去向,沒有新的任務,秦鶴軒、景馨瑤、夏擎蒼等三人也只能自顧自地在城內遊玩、休息。
此時,幾場秋雨過後,揚州城一夜入冬,北風凜冽。
城郊田野間,一人正在練功。一拳,兩拳,三拳,拳速逐漸加快,威力愈來愈大。此人一直重複練習著同樣的招式,似乎此招是天底下最具威力的招式。直至最後,拳速已經快到極致,威力也隨之達到頂點,一拳擊出,拳風帶動前方樹枝顫抖搖曳。
哎,我何時才能突破瓶頸,達到這玄月斷浪拳第二重境界。
這練武之人正是夏擎蒼。
待在揚州的這幾日,夏擎蒼幾乎每天都會來到此處練習玄月斷浪拳。
下山以來,多次險中求生,讓夏擎蒼深感自己拳法的不足,如果我能早點練到第二重,那日深海之中,可能就不需要鶴軒冒險相救。那晚在墳地之間,我就可以幫鶴軒一把,他也不至於差點命喪刀下。如果我能早點練到第二重,我就能更好地守護馨瑤。夏擎蒼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無奈,經過多日苦練,還是毫無進展,依然停留在這第一重的境界。
收拳之後,夏擎蒼搖搖頭,穿上外套,往城內走去。
寒風越刮越大,夏擎蒼緊了緊大衣領口,心中嘆道:這冬天來得真快。剛來揚州之時,還是秋高氣爽,到了今日已是嚴冬將至,回想起來這天氣似乎也映出了金虹山莊這段時間的劇變,從起初的威風八面,落到如今的山河日下,哎,世事無常啊。
走著走著,看到路邊涼亭內有一老翁蜷縮在角落裡抱著一名小孩瑟瑟發抖,每次欲點起身邊篝火,總在剛點燃之時就被北風掛滅。看著可憐,夏擎蒼走上前脫下自己的外套,蓋於老翁和小孩身上。老翁急忙回拒,夏擎蒼揮揮手,笑道自己年輕氣盛,火氣旺,不懼嚴寒,說完扭頭便自顧自離去,留下老翁留在原地一直磕頭道謝。
哎,這世間也不如想像得那麼眾人皆安居樂業,即使繁華如揚州,仍然還有很多人吃不飽穿不暖,如若我不是有幸獲選進入龍御閣,還依然留在曲州,做這屠戶生意,會不會哪一年突然來一場豬瘟,就像當年奪取父母生命那場一樣,致使自己也淪落到如老翁一般田地。
看到老翁懷中的小孩,夏擎蒼又想起了遠在中州的夏雪,不知夏雪如今可好?
懷著複雜的心情,夏擎蒼不知不覺地來到一處酒館門前,看看自己身上單薄的布衫,心想還是前去討壺酒驅驅寒吧。
「誒,客官,快進來喝杯酒暖暖胃,瞧您怎麼這麼大冷天的穿得這麼少。」夏擎蒼剛跨進店門,一名小二馬上迎了上來,笑道。
「來壺女兒紅吧。」夏擎蒼選了一個靠近火爐的地方坐下,說道。
幾碗酒下肚之後,夏擎蒼頓時感覺一股熱浪從體內湧出,漫於身體各處,真當舒服。果然是好酒。
正在享受美酒之際,忽然,邊上一桌旁兩個人竟然吵鬧起來。仔細一聽,原來其中一人哀嘆高鴻羽死後,武林之中少了一名刀法大師,而另一人反駁道其實高鴻羽刀法平平,比其厲害之者大有人在。接著,兩人各自據理力爭,旁徵博引來證明自己觀點的正確,並進而開始論起武林之中的英雄泰斗,這一番討論,引起了整個酒館中人的注意,大家紛紛靠過來側耳傾聽。
「論劍法,當今武林,當屬武當掌門無塵道長武功最高,其自創太極劍法獨步武林,無人能敵,其乃真英雄也。」
「非也,據傳龍御閣金龍神捕中有一人劍法冠絕於世,早已立於劍術之巔,足以藐視眾生。」
「哦,還有此等英雄人物?姓誰名什?」
「高人隱士,我等凡夫俗子怎能得知,只知江湖中人稱他為逆風斬魄。」
「你這說了不等於沒說,既然如此,還是我口中所說的無塵道長勝人一籌,當屬劍法第一。」
聽到別人談論龍御前輩們之事,夏擎蒼還是心中十分高興,畢竟那是自己心目中的敬佩偶像。
「上官龍晗劍法平平,不配這第一的稱號。」忽然,角落裡傳出一句話,讓眾人震驚異常。
夏擎蒼更是吃了大驚,循聲望去,只見那人樣貌平平,大口喝著烈酒,腰間別著一把柴刀。
張大德。
夏擎蒼一眼便認出了他,那日張大德在金虹山莊收徒大典上搗亂,展現出驚人絕技,讓夏擎蒼記憶深刻。而此番言語卻更加令人吃驚。
「哪來俗人,敢來亂評江湖之事!」之前在討論的一人叫道。
「我看你們才是亂評,狗屁不通,胡言亂語。」張大德又喝了一口酒,說道。
「你,你,說我們狗屁不通?那你且說說,當今劍法除了逆風斬魄之外,還有誰更勝一籌?」那人叫道。
「上官龍晗只會用劍,而有一人已達萬物皆為劍的境界,你說誰比較厲害?」張大德笑道。
「哼,萬物皆劍,且不說其他,就這虛幻無物的空氣也能成為利劍,笑話,我看你才是瞎編亂造。」那人冷笑道。
張大德並無答話,冷笑不語。思緒又回到當年那場決鬥,那場可稱為千古絕唱的決鬥,那場讓自己一怒之間退出江湖的決鬥。
眼前這群井底之蛙,不談也罷。
張大德拿起還剩一半的酒壺,搖搖晃晃走出酒館。
「哼,連酒都拿不穩的人,還敢在那裡吹牛造次。」看著張大德離去,那人一臉鄙夷,嘲笑道。
此時,夏擎蒼也默默地付了銀子,起身跟在張大德身後離去。
走了片刻,只見張大德大飲一口壺中酒,隨後搖了搖,哀嘆一口,將空壺隨身一甩。啪嚓一聲,竟正好落於夏擎蒼身前。
「這位小兄弟,跟著我這名醉漢這麼久,是想打劫啊還是要偷竊?」張大德笑道。
「晚輩不敢,之前見過前輩在金虹山莊收徒盛典上展示過的驚人武藝,晚輩怎會如此不自量力。」夏擎蒼拱手道。
「那想必你是因為見我武功高強,想拜我為師?」張大德哈哈大笑道。
「晚輩已有名師指點,現連師父皮毛都尚未達到,更無再拜他人為師之意。」夏擎蒼恭敬地回答道。
「哼,方星拳那也算名師?」張大德冷哼一聲。
夏擎蒼大驚,對方怎知自己師承方星拳,難道來者不善。隱隱之間已經握緊拳頭。
「怎麼,不服氣,還想和我打一架嗎?」張大德緩緩轉過身,盯著夏擎蒼說道。
看著張大德眼神,夏擎蒼竟一下提不起力氣。
「你說人家方星拳只傳你形,卻不傳你神,此等庸師何才之有。」張大德笑道。
夏擎蒼心中生氣,方星拳授我拳法,傳我絕技,待我恩重如山,今日此人竟敢妄言批評授業恩師,豈有此理,不為我,也要為恩師威名,好好鬥他一斗。
只見夏擎蒼大吼一聲:「不准侮辱方老師之名。」雙拳已經運起內力,疾風迅影般擊向張大德。
「如此衝動,今後怎做的了龍御捕探。」說話間,張大德已經腳下如風,輕鬆避開夏擎蒼的攻擊,繞到其身後。
一聽此言,夏擎蒼心知有理,被對方言語一擊便亂了分寸,實在不應該,若對方有意害之,我豈不是就這麼落入圈套之中了。隨即停下身形,不再繼續出手。
「之前聽聞你在酒館之中蔑視上官神捕,現在又嘲笑方老師,你到底是何方神聖?難道自認手下功夫比他們都要高明?」夏擎蒼說道。
「哈哈哈哈,上官龍晗不好說,但是對上你那位方老師,我可是綽綽有餘。」張大德大笑道。
夏擎蒼心中笑道,雖然剛才輕鬆避開我的進攻,但今日要是換做方老師在此,這人肯定不敢這麼囂張。想必此人應該也是某位有些本事但卻一直鬱郁不得志之徒,所以開始憤世嫉俗,瞧他人不爽。也不用跟他一般見識。
想到此處,夏擎蒼便準備離去,不再與其糾纏。
「慢著。」忽然,張大德說道。
「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希望前輩不再打擾。」夏擎蒼說完接著朝客棧方向邁開步伐。
「你不准走。」張大德冷冷地說道。
「前輩這是何意?」夏擎蒼問道。
「我要你拜我為師。」張大德嚴肅地說道。
豈有此理,以前只聽過強買強賣,今日這人卻來個強行收徒,這是何等笑事。
「對不起,前輩,在下之前已經說過,已有名師指點,且剛剛初窺門徑,不便另投他師,告辭。」夏擎蒼回答道。
「即使我武功遠高於你師傅,你也不肯拜我為師?」張大德冷冷地說道。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且不說現在我還不及師傅十分之一,即使他日僥倖能達到與他一般境界,我也不會改投他人門下。」夏擎蒼堅定地回答道。
「即使我可以傳授你絕世刀法,遠勝你師傅授予你的二流拳法?」張大德繼續冷冷地說道。
「現有拳法都練不好,我哪有資格再去轉學其他絕學?在下雖一介武夫,讀書不多,也知得隴望蜀不可取,我只想踐踏實地,練好拳法,不負師傅眾望。」夏擎蒼回答道。
「如果你今日不答應做我徒弟,我便將你武功廢於此處,如此你也不肯?」張大德冷笑道。
夏擎蒼大驚,此人怎如此霸道,如此惡人,任你武功再高,我也不會屈服於你!雖知不敵,但也要拒死反抗。夏擎蒼馬上舉起雙拳,擺出迎戰姿勢。
此時張大德也已經運起內力,只見衣袖狂舞,褲腳上揚,一股巨大的壓力撲面而來,怔得夏擎蒼一陣冷汗。
實力過於懸殊,難道今日我竟要這麼莫名其妙地死去?
氣氛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夏擎蒼已抱著必死的決心,將自身內力提之頂點,準備搏死一擊。但任其如何提力,在張大德面前,仍如滄海一粟。
這股氣勢,真的已遠超恩師,看來張大德也不只是吹牛誇大之人,但即使如此,我也不會屈服。
夏擎蒼站在張大德面前,如寒風之中的一棵孤草,雖然渺小,但卻有一種傲骨之風,絕不低頭。
突然,莫名壓力一瞬間消失不見,周圍恢復平靜,夏擎蒼的心臟仍然砰砰直跳。
只見張大德大笑一聲,轉身離去,空中隱隱飄來歌聲:「憨傻少年初入世,路遇富貴心不貪,如若他日遇心結,廬山雲端覓真諦。」
不知不覺,夏擎蒼已經回到客棧,此時,見到秦鶴軒、景馨瑤竟都在自己房中等候自己,而已消失多日不見的歐陽錦程也在屋內。
見到夏擎蒼回來,歐陽錦程笑道:「人已到齊,走,我們去看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