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發黃的宣紙上寫著「願後世生中國」六個字。
白勝看不懂這六個字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知道,蕭峰的書法必定是不錯的,因為他在穿越前隨處可以看見書法——後世里那些景區和地標性建築物的門額都是書法名家所寫的。
不過他是真的不懂書法。現在不懂,從前也不懂。
他不僅不懂毛筆書法,而且也不懂硬筆書法,一手鋼筆字寫得極爛,他甚至不會在電腦和手機上打字,在語音和視頻盛行的時代,他一個替身演員不需要掌握這些技能。
這讓他如何評判蕭峰寫出的四個字?就只有沒頭沒腦的說出一個「好」字,卻不知好在何處,就是想拍馬屁都拍不到點子上,夸也誇得沒滋沒味。
這一刻他很是苦惱,若是李清照在此,定能對蕭峰的書法做出評價,畢竟李清照是真正的才女,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但是在來路上蕭峰已經明確表示過他不喜歡李才女的詩詞,說她的詩詞太過兒女情懷了,沒有氣吞山河的豪氣和霸氣。況且白勝本來也不願意讓蕭峰和李清照接觸,所以他也不能把李清照喊過來湊趣,就只好尷尬在當場。
蕭峰也很尷尬,他很想問一句「你說好,好在何處?」但終究沒有問出口來,他能夠看得出白勝的心不在焉,也就嘆了口氣,意興闌珊道:「白大哥謬讚了。」
白勝急於消除尷尬,就訕訕說道:「不早了,咱們睡吧?」
「大哥先睡,小弟還想看一會兒書。」蕭峰擺了擺手,捧起了手邊一本線裝古籍,沒再看白勝一眼。
白勝也不強求,自顧自脫了外衣躺在床上,給蕭峰留下了一個身位,閉起眼睛來裝睡。
他其實是睡不著的。不只是因為懷疑蕭峰的性別和是否身具武功,同時也是在等待深夜出去的時機,他還有些發愁,如果蕭峰就這樣一直秉燭夜讀,那麼到了夜半出門時該如何瞞過?他傾聽著旁邊房間裡的動靜,磨牙聲、呼嚕聲、夢囈聲、放屁聲,聲聲入耳,他一邊聽一邊思索著夜裡行動的最佳方案,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的流走。
午夜終於來臨,外面街道上傳來了清晰的巡更梆子聲,宣告子時已至,隨即客棧里的大多數房間都有了響動,蕭峰霍然站起,吹熄了燭火,而後躡足走到了床邊,低聲輕喚道:「白大哥,白大哥……」這聲音比其它房間裡的響動還要小些。
白勝好奇心頓起,不知蕭峰要做什麼,便繼續裝作熟睡的樣子。
果然,在喊了兩聲之後,蕭峰的身形悄然飄出,又將房門輕輕關起,緊接著響起他低聲的吩咐:「陽衰你跟我走,陰盛你留下看守書籍,記住,不許任何人翻動那些書!」
「是。」
白勝還是第一次聽蕭峰呼喚這兩個手下的名字,不禁暗暗好笑,這倆名字真是古怪,居然叫做陰盛陽衰。
耳中聽得陰盛的腳步回了房,又聽得陽衰的腳步漸漸遠去,這才一個鯉魚打挺下了床,悄悄來到了李清照的房間門外,只見郭盛已經帶人守在了這裡。
他感激地對郭盛點了點頭,也不多話,直接進入房間,房間的門沒有栓,是刻意為他留的,這一切都出自於他的安排,他要到這裡更換夜行衣!
總不能穿著一身白袍去摻和盜墓行動吧?那顯然不合規矩,而且也太不把人家各路高手放在眼裡了。白勝自問只具備渾水摸魚的本事,卻沒有橫掃群盜的實力。
夜行衣是李清照、潘金蓮和閻婆惜三人連夜趕製出來的,布料用的是潘金蓮出嫁時的大紅吉服加上閻婆惜的一件翠綠的裙子,反正紅和綠在夜間都近乎於黑色,也算達到夜行衣的標準了。
話說宋朝女人的針線活真不是蓋的,那是個保個的優秀,在這個時代里不會裁裁剪剪縫縫補補的都不能說她不是女人,直接說她不是人就可以了。針腳細緻,做工精良,按時交貨,服務周到。三女按照白勝的要求做出來一身限量版運動裝,由閻婆惜和潘金蓮一起伺候著直接穿上。
白勝很是幸福地接受服務,心裡琢磨著要不要讓潘金蓮和閻婆惜在汴梁城開一家體育時裝專賣店,喬丹和阿迪達斯就算了,品牌就直接主打「白勝牌」,LOGO可以設計成一隻刺繡的小老鼠,專門為那些晝伏夜出的黑道顧客提供優質貨源,或許也能小發一筆!
穿好了紅紅綠綠的夜行運動衣,再出來時經過陰盛的那間房屋,白勝的腳步略略遲滯了一下——從剛才聽來的信息可知,蕭峰的那兩擔書籍絕對有玄機!但是很顯然現在不是探究此事的時候,而且還有那個陰盛在看守,只好把這事先放一放,最要緊的還是上古神兵!
白勝算是最後一個出客棧的人,來到街上,左近已經沒了任何人,客棧門口懸掛的兩隻燈籠被夜風吹得搖擺不定,四周都是漆黑的夜幕。
月黑風高夜!
「今天運氣好啊!」白勝心中感慨了一聲,他感慨是因為今夜即使不跟蕭峰住在一起也沒法修煉紅拳心法了,因為無月無星。
凝目向街道的東首看去,只見遠處街角有幾點光亮剛剛隱沒。「這是往北拐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往東追了上去,只一瞬間,他的身形也隱沒在黑暗之中。
往東跑了一百來步,再往北拐,城頭那黑壓壓的影子已經隱約可見,然而他卻放慢了速度,改為便步行走了。因為他發現前方點點星星的燈火、也就是之前離開客棧的人們手裡的燈籠,似乎都是停滯不前的,而且這些燈火正在匯集,從前方的垂直路上也有燈火匯聚過去,怎麼回事?這些人為何不出城呢?
他貼著沿街的商鋪悄悄地接近,在距離城門尚有幾十步時停了下來,在這個距離上,城門口的人們看不見他的存在,他卻能夠聽見人們不滿的質問,也能看見那些在燈籠火把照耀下的人臉和裝束。這些人的衣著奇形怪狀,有和尚,有道士,有尼姑,有道姑,有綠林健者,有乞丐花子,真正是三教九流應有盡有,蕭峰和陽炎也站在人群的外圍,人群里不斷有人發出質問:
「為什麼不讓我們出城?」
「這是什麼時候行的規矩?我怎麼不知道?」
「就是,這城門晝夜不關好幾年了,怎麼改了規矩也不通知?」
「是啊,這昨天還好好的呢,怎麼今天就不讓出城了?」
……
城門口正有二十名披掛整齊、手持刀槍的士兵站成一列,城門也是關閉了的,上了門閂。一名全副武裝的手持奇形兵器的軍官沉著臉解釋:「本都頭最後告訴你們一次,這城門不到天亮不能開,這是指揮使的命令,敢硬闖者,視為造反,格殺勿論,誅滅九族!」
那都頭的旁邊還站著一個文官,手裡搖著一柄羽扇,面帶微笑看著眾人,意思卻像是在對著人群無聲示威:「怎麼著?你們有誰敢硬闖麼?」
官兵雖少,但是被堵截住的人們還真就不敢硬闖。
盜墓的行為雖然令人痛恨,雖然也是違反這個時代律法的行為,但終究不至於被抄家滅族。可若是衝擊官軍,那問題的性質就變了!即便是這群人里有殺人不眨眼的大盜,即便是有悍不畏死的英豪,也沒人願意冒這麼大的風險殺出城去。
畢竟這二十名官兵只是奉了上司的命令封鎖城門,而不是要傷害這些急欲出城的人們,你有什麼理由殺出去?
於是眾人就跟官兵對峙在城門內,形成了一個僵持的局面,官兵也不驅散人群,但就是不許出城,誰都拿這伙士兵沒辦法。
就在所有人都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唯有躲在後面的白勝露出了笑容,他幾乎立即就想出了出城的辦法!
就在剛才,當他看到這個都頭的臉孔時已然吃了一驚,再看見這個文官時,卻幾乎要笑出聲來了,這特麼是哪跟哪啊?這倆貨怎麼跑到衛縣裝逼來了?這也太扯了吧?
這個煞有介事的都頭不是別人,正是短命二郎阮小五!只因他全身披掛才令白勝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而那個搖著扇子的文官,白勝更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的,這人正是未來水泊梁山上的狗頭軍師——江湖上人稱智多星的,吳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