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草木凋零。
完顏兀露站在美食苑的一座涼亭里,暗自垂淚。她沒有心情更沒有胃口去吃飯,她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多余的人。
講不出道理的,明明不可能嫁給白勝,但是她就是忍受不了白勝和蕭鳳之間的親昵,同時她能夠感覺到白勝對她的刻意敷衍。
她很清楚,在蔡京房間裡的時候,在那個黑衣老婦的威懾下,除了送掉一條命之外,她做不成她想要做的任何事情。
所以她出來了,但是她卻再也無法忍耐白勝和蕭鳳的摟摟抱抱。
「白小姐,你怎麼不去吃飯?」
一個柔和的男聲從背後響起,回頭過來,看見的是一個五旬上下的文士,相貌儒雅,神色和藹。
她沒有回答,因為她不認識這個人。
那文士似是看懂了她的心思,笑道:「我叫蔡攸,是太師的長子,也是咱們大宋的官員,你怎麼哭了?有什麼難事麼?說出來,也許我能夠幫助你。」
蔡攸這樣一說,完顏兀露頓時哭得更厲害了。她連日來屢次遭受挫折和冷遇,有來自於兄長的壓力和勒令,有來自於白勝的搶白和譏諷,實已委屈到了極處,此刻完全釋放了出來。
如同一個慈祥的長輩,蔡攸輕拍完顏兀露的肩背,又拿出來一張潔淨的手帕遞給她,待她哭聲漸歇時,才柔聲說道:「孩子,你怎會如此委屈?把你的事情告訴我,我一定幫助你。」
完顏兀露點頭,抽噎著說道:「其實,我是女真族人,生長在白山黑水之間,我的族人世代靠狩獵和放牧來生存,卻飽受契丹人的壓榨和殺戮……」
蔡筱靜靜地聽著,眼睛卻是漸漸地亮了起來,仿佛已經看見了一扇通往權力巔峰的大門!
大宋和遼國是百年的仇怨。從太祖趙匡胤開始,歷經太宗趙光義,真宗趙恆,仁宗趙禎,英宗趙曙,神宗趙頊乃至哲宗趙煦,可以說除了時下的徽宗趙佶之外,沒有哪一任皇帝不在做著平定遼國的夢。
至少至少,也要收復燕雲十六州吧?這是太祖的遺志,也是每一任皇帝即位時的宣言,更是棟樑之臣的遠大理想,但是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和失敗,大宋的君臣對這件事實現的可能已經不再抱有信心了。
到了趙佶這一任皇帝,能夠與遼國保持和平共處已經變成了最高精神。至少趙佶認為這樣挺好的,不耽誤他鑽研琴棋書畫,不影響他追求問道長生,不妨礙他御遍本國美女。
皇帝都這樣想,臣子又能說什麼呢?就連蔡京出使契丹,在燕雲十六州的基礎上又多劃出去一些土地送給遼國,讓燕雲十六州的版圖變得更大,都能被認作是功勳卓著。那麼,誰還會吃力不討好的提及太祖的遺志呢?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是,沒有人認為宋國能夠打得過遼國。所以,只求遼國不來打大宋就已經值得額手相慶了。
但是,神宗趙頊曾經立下的一個規矩並沒有被更改,那就是「收復燕雲十六州者,可封王!」
蔡京的官爵高不高?高。但是他沒有封王。
所以當完顏兀露說起女真人已經建立了國家大金,並且在近年來的戰爭中屢次打得遼國潰不成軍之時,蔡攸立馬意識到,他的機會來了。
身為兒子,蔡攸當然知道父親蔡京那點底細——宋遼之間的關係全靠蔡京一人維持,這才是蔡京久掌大權的奧妙所在,無論哪一次,只要皇帝將他拿下,宋遼邊境就會燃起狼煙,於是蔡京就必須官復原職。
不然的話,又有誰能夠擋得住威武遼主的雷霆震怒呢?
但是現在似乎不同了,只要能夠聯合金國滅掉遼國,那麼這大宋還有誰能比他蔡攸地位更高?
這已經不單單是他父子之間的競爭和比較了,一旦實現這個設想,那麼他蔡攸必將永遠凌駕於所有臣民之上,更可以名垂青史,彪炳千秋!
「快!你現在就帶我去見你的哥哥!」
聽完了完顏兀露的陳述,蔡攸第一時間就產生了與完顏宗望會晤的強烈衝動。
……
在一層趙明誠等人的注視下,白勝從天然居里出來,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找蔡京。
他可不想做什麼無名英雄,首先他不認為只憑自己一人就能確保安道全不被蔡攸的手下殺死。其次他覺得,自己提著腦袋去救安道全,就等於是提著腦袋間接去救蔡京,這事兒不讓正主兒知道怎麼能行?
他需要蔡京的幫助,他覺得,就算蔡京不會先下手為強,以毒辣手段對付親兒子,但是以蔡京的能力,完全可以阻止蔡攸和翟謙的陰謀得逞。
他心裡急得不行,卻偏偏有人給他製造麻煩,剛出樓門,就被一人拉住了手臂,「賢侄,你這是要去哪裡啊?你可知道我是誰?」
白勝一愣,打量著面前這位四十多歲的微胖官員,聽聲音他可以知道這人也是上午進入蔡京臥房那些人中的一個,只是不知道他的姓名。
但是明擺著這人的官職絕對小不了,而且應該也是在天然居三樓吃飯的,此刻從外面回來,應該也是去了「衛生間」了。蔡京家裡固然豪華,但是礙於北宋的科技,餐廳裡面是沒法設置廁所的。
心裡想著我特麼知道你是誰?口中卻客氣道:「小侄不知。還請伯父見告。」既然對方是朝中重臣,當然不能隨便得罪。
那官員道:「賢侄啊,愚叔白時中啊!令尊白時耕是我的堂兄,怎麼,你不知道麼?」
白勝聞言半信半疑,原來這個白勝的父親名叫白時耕麼?這怎麼可能?堂弟當了這麼大的官,堂兄怎麼還會在鄉下務農呢?
卻見白時中嘆道:「當年愚叔出任知鄆州時,曾經寫信讓你父親來鄆州生計,可是你父親遲遲未至,後來愚叔升任門下侍郎了,就與你父親失去了聯繫……」
其實,白時中這段話是半真半假。
他的確有個堂兄叫做白時耕。當年他進士之後官拜吏部侍郎,後來犯了事兒,遭言官彈劾,被貶謫至鄆州出任知州。
當時白時耕是主動去投奔他的,但是他剛剛受了貶謫,一心想要活動關係回歸朝堂,就沒有理會這一門窮親戚。導致白時耕就近落戶在安樂村,而他本人前前後後只在鄆州當了半年知州,就重新回到了朝堂。
鄆州這個行政區劃在三年前就被蔡京給取消了,原鄆州轄境便是現在的東平縣和鄆城縣,東平縣占一大半,鄆城縣占一小半,中間還夾著八百里水泊。
今日他恰好聽到了趙明誠對白勝的深刻揭露,得知白勝來自鄆城縣安樂村時,立即就確定白勝是他堂兄的兒子,因為整個東平縣和鄆城縣都沒有幾戶姓白的。
只不過他跟趙明誠的看法截然不同,他認為別管這白勝是什麼出身,只憑能夠進入蔡京的臥房這一點,就足以令人刮目。本來他還在尋思如何跟白勝認親,沒想到上了個廁所回來就碰上了。
「原來是叔父,叔父在上,請受小侄一拜!」
「賢侄快快請起!既然來了京城,就去愚叔家裡住吧,回頭把你父親也接過來,對了,我堂兄他一向可好?」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