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身輕如燕胡金袖
長安,沒有漫天沙塵,但風如刀。
已經四月冷風如刀,甚至比刀還鋒利,刺骨森寒。
大鏢局的大廳沒有風,因為四面窗戶都緊緊合上了,而且大廳內還有一個巨大的銅爐,因此大廳不但不冷,而且非常暖和。只不過此時此刻絕對沒有任何人敢或任何人願意闖進大廳的,因此這個大廳雖然溫暖,卻瀰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氣質以及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巨大壓迫。
大廳中只有司馬超群和卓東來。
司馬超群、卓東來坐在榻上,他們的面前擺著一個茶几,茶几上有一壺上等的波斯葡萄酒,也有一塊燒得八成熟的鐵板牛肉,不過司馬超群、卓東來兩人沒有任何動作,他們靜靜坐著已經不知道多久了,至今沒有任何動作。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當最後一道陽光落下的時候,這種令人窒息的氣氛才被打破。司馬超群伸手叉起茶几上的牛肉狠狠咬了一口,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高漸飛,最近在江湖上成名的高漸飛是不是只有一個?」
卓東來點頭,他也伸出手,喝了一口水晶瓶中的波斯葡萄酒,拉了拉身上的紫色貂皮大衣,點頭道:「是的,最近在江湖上成名的高漸飛只有一個,這一次來長安的那個高漸飛就是那位半年內連戰點蒼、崑崙、華山三派四大高手,連戰皆捷的高漸飛。」
司馬超群看上去如同石雕一樣,臉上並沒有流露出一丁點的情緒,他繼續啃了一口已經不算太好吃的牛肉,他問:「高漸飛來長安做什麼?」
卓東來不假思索,立刻回應道:「高漸飛來長安是為了挑戰你,挑戰不敗英雄司馬超群。」
司馬超群臉上依舊沒有一丁點情緒,他一邊吃著一邊問,他笑道:「當今武林成名有名的高手多得是,他為什麼單單要挑戰我,難道在他的眼中我司馬超群是天底下最有名的人?」
卓東來淡淡道:「或許是的,不過我知道高漸飛要挑戰你並非是因為在他眼中看來你僅僅只是天底下最有名的人而已。」
「還有什麼原因?」
「至少還有一個原因:朱猛。」
「朱猛?」司馬超群念叨著這兩個字,他的臉上才開始有了一些變化,他問:「朱猛,可是河朔中原到關中這條線路上四十路綠林豪傑中唯一不願意加入大鏢局的雄獅堂堂主的朱猛?」
卓東來的聲音還是很冷靜甚至淡漠,「是的就是這位四十路綠林豪傑中實力最大人數最多也最桀驁不馴的雄獅堂堂主朱猛。」
司馬超群一口將牛肉咽下肚子,一雙眼睛開始閃爍著如利劍般的冷光,他盯著卓東來道:「高漸飛為了朱猛來找我交手,他為什麼要為了朱猛挑戰我,他和朱猛有什麼關係?」
對於這兩個問題,卓東來只回答了一句話,他道:「高漸飛是朱猛的朋友,而且是最近這些年來朱猛最倚重也最看重的朋友,而高漸飛也是一位非常講義氣的人,他知道我們和雄獅堂之間的恩怨,因此他來找我們,他來找你。」
司馬超群的眼睛更亮了,他盯著卓東來道:「他來找我是想殺了我,報答朱猛的朋友之意。」
「或許是。」
「或許是?」
「是的,或許!可能還有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
卓東來望著司馬超群一字一句道:「他雖然說是來找你決鬥,但或許和你決鬥這件事是假的,他其實是來找人的。」
「找人?找什麼人?」
卓東來的眼中閃過一抹難以言喻的複雜的神色,他第一次在司馬超群面前沉默了,而且沉默了很長的時間,他慢慢道:「他或許是來找蝶舞的。」
蝶舞,這兩個字司馬超群沒有念出口,他在心中念了這兩個字,當他在心裡念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他就已經忍不住攥緊了拳頭,深深吸了口氣。
不過他還是保持著理智與冷靜,他輕輕敲了敲茶几,凝視著卓東來道:「我從十八歲崛起於江湖,身經大小三十二戰,至今一次也沒有敗過,因此不管如何,這一次高漸飛的目的是什麼,我都想要和他交手。」
卓東來望著司馬超群,司馬超群也看著卓東來,兩人對視了半晌,卓東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這次決鬥我是不會插手的,只不過我要在這次決鬥之前殺兩個人。」
「兩個人?什麼人?」
卓東來冷冷道:「朱猛派來的人,其中一個叫木雞,還有一個叫韓章,他們都是朱猛派來的人,他們本不應當來長安,他們既然來了長安就必須死。」
長安不是雄獅堂的地盤,雄獅堂越界了,一個人一旦壞了規矩那就不能輕饒,司馬超群明白這個道理,因此他點了點頭,他深深吸了口氣,人站立起身,他望著卓東來道:「現在高漸飛還沒有抵達長安,但丁寧似乎以來來到了長安。」
「是的,不但丁寧已經來到了長安,而且傅紅雪也來到了長安,傅紅雪殺了花錯,而丁寧自然不可能放過傅紅雪,兩人自然是不可避免交手的。」
司馬超群微笑,他輕聲嘆道:「最近這些年崛起的用刀高手並不算多,花錯、丁寧、彭十三豆算得上其中三位,只是誰也沒有想到縱橫天下不敗的花錯竟然敗在一個籍籍無名的無名小卒手中,因此我現在也不知道丁寧和傅紅雪交手究竟誰勝誰負了。」
卓東來笑了笑,他又喝了一口酒,輕聲嘆道:「丁寧和傅紅雪的決戰勢在必行,但這場決鬥的結果如何是絕對沒有任何人能知道的!何況長安城內除開丁寧、傅紅雪的決鬥以外還有你和高漸飛的決鬥甚至還可能有兩三場決鬥,因此長安註定會更加不太平了。」
司馬超群愣了一下,隨即微笑望著卓東來道:「你是不是想說如此精彩決鬥會引來賭徒?」
卓東來道:「是的,世上總有一些人是專門為設賭局而生的,譬如生撕虎豹關玉門,又譬如身輕如燕胡金袖,以前我倒是想見一見他們,但現在我是一點也不想見他們的。」
生撕虎豹關玉門,身輕如燕胡金袖。
江湖上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名字實在不多,特別是賭徒極少有人不知道這兩個人的。這兩個人似乎因賭而生,哪裡有賭局,哪裡就會有他們。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想見他們?難道是因為我和高漸飛的決鬥?」
卓東來淡淡道:「高漸飛的劍法雖然不錯,但比不上你,他最厲害得並非是他的劍法,只不過他一直以來都藏在包袱中很少拔出的寶劍而已。我不想見他們只是因為今天上官小仙在長安居請得一位客人。」
今天長安居除開上官小仙以外,只有兩位客人:楚風、卓東來。
司馬超群知道這件事,但他有些不太明白,他望著卓東來道:「關玉門、胡金袖和楚風有什麼關係?」
卓東來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他淡淡道:「關玉門和楚風從來沒有見過,他們自然沒有什麼關係,只不過身輕如燕胡金袖和楚風關係匪淺。」
「哦?」
「你知不知道胡金袖胡大小姐對於江湖上的男人向來都是不理不睬的,甚至面對楚留香也是這樣!」
司馬超群苦笑點頭,他道:「這一點江湖上下沒有人不知道。」
卓東來又道:「那你知不知道胡大小姐曾經去過萬福萬壽園做客。」
「我知道,而且我還知道這位胡大小姐似乎非常得萬福萬壽園得那位金太夫人親睞。」
「那你知不知道楚風也曾在萬福萬壽園做過客,而且當時就和胡金袖坐在一起。」
司馬超群搖頭:「這一點我倒是不知道。」
卓東來笑了笑,淡淡道:「這件事知道的人的確不多,不過你現在總算知道了,這位向來視男人如糞土的胡金袖胡大小姐對於楚風似乎親睞得很,因此她一旦來長安了,而且還在長安見到楚風,你說她會怎麼樣?」
司馬超群仔細想了半天,搖頭道:「我想不出。」
卓東來淡淡道:「你想不出,我倒想得出,或許這位胡大小姐一定會找到和楚風關係好的女人大打一架,然後將長安鬧個天翻地覆,再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司馬超群並沒有將卓東來的話當做開玩笑,而是仔細思忖了半晌,苦笑點頭嘆道:「是的,以這位胡大小姐性子的確可能做出這種事情出來。」
胡金袖不是李紅袖,兩個人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人,雖然兩位都是在江湖上極其有名的女人,但截然不同。
司馬超群起身笑著離開了,他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也是一個非常在乎家庭的男人,現在天色實在已經不早了,他要回去陪妻子孩子了。
卓東來沒有走,他靜靜坐著,一邊喝著酒一邊思忖著最近這些時日長安發生的事情:高漸飛挑戰司馬、傅紅雪丁寧決戰、蕭淚血刺殺上官小仙,這三件即將發生的事情難道一點關係也沒有嗎?還是這三件事情本就有人可以促成得呢?
他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只不過現在他手中掌握的訊息實在太少太少,因此他實在難以想得明白,不過他已經想到了法子了。
他想不到並不代表沒有人想不到,在他看來或許有一個人想得明白,倘若那個人都想不明白,那世上就沒有任何人可以想得明白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那個人了,但這一次似乎不能不麻煩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