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師父師娘下山,林鋒自轉身折回洞中,卻見自己睡的大石上放著個三層食盒,心下不由想道:「適才練劍心無旁騖,竟然連小師妹幾時上來都不得知。」
他伸手揭開食盒的蓋子,一層依舊是幾個白面饃饃,一盤青菜豆腐。
依無憂派門規,凡面壁思過弟子,皆餐素食齋,戒酒肉葷腥。
林鋒第一層拿起放在一邊,二層卻擺著一隻燒雞。待揭開第三層,竟是個小小的酒葫蘆。
他心中一喜,這半月來滴酒未沾,腹中酒蟲早便鬧騰得翻天覆地了,這下可好,小師妹這一葫蘆酒可是幫了大忙。
當下林鋒拿起小葫蘆淺咂一口,濃郁酒香立時擴漫唇舌,口中不由贊聲「好酒」,就著燒雞、青菜大快朵頤一番。仰頭看天色估時辰,又練了半日的滌心功,時至半夜方才昏昏睡去。
光陰荏苒,兩個半月的光景轉瞬即逝。林鋒自下思過崖沐浴飽餐,換了一套新衣,將長劍牢牢縛在背上,翻身上了一匹駿馬,掌中皮鞭輕揮,徑往裴州浩然城而去……
衡州與裴州交界處有片密林,方圓數十里,名曰虎躍林,因此間山高林密,唯有一條小徑可過,是故常有剪徑強人出沒。
倘是巨商富賈尚可雇些鏢師保護貨物,然行商走卒便要拜神求佛,輕則破財免災丟些貨物,重則命喪此地再難歸鄉。
這一日,一個商人正同一群剪徑強人打擂,忽聞正西路上蹄聲響得急促。不過片刻工夫,便見一匹黑風也似的黑馬來在近前,馬上端坐著個藍衫漢子,肩後五色劍穗隨風飄搖,極顯英武。
那漢子似是有意賣弄騎術,待至近前才腿夾馬肚提韁勒馬,黑馬長嘶一聲前蹄空刨兩下,穩穩站在兩撥人中央。瞧那騎手面容,正是前往裴州師伯家賀壽的林鋒!
為首的賊頭衝著林鋒抱抱拳,口中道:「併肩子,什麼萬兒?報個門坎兒!」
林鋒江湖綽號喚作「小孟嘗」,好友之中也有不少綠林人士,於江湖黑話也懂數分,自知賊頭是問他姓名師承。
當下也沖賊頭抱拳道:「雙木萬兒,幼年吃過些無憂派的夜粥。」
賊頭抬刀指指林鋒身後那孤身商人道:「哦,原來是無憂派的朋友,怎麼?林小哥也對這羊牯有意思?」
無憂派也算當今武林中有頭有臉的大派,無影手張博釗、千幻劍錢瑤夫婦二人「無憂派雙俠」的名號,在江湖之中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夫婦兩人交友甚廣,任憑是誰都得給他夫婦幾分面子,是故無憂派的名號亮出來,多大勢力的強人也需掂量掂量。
林鋒微微一笑,眼底英華流轉神光凌厲:「無憂派門人不取不義之財,只請瓢把子高抬貴手,放過此人。」
「小哥這話可是坐地還錢了,東邊海龍幫家大業大敢販海砂子,兄弟店小利薄,沒那膽量刨海龍幫的杵,只能和同行分分這虎躍林的羮。」賊頭扣扣耳朵,「單憑小哥一句話,就讓兄弟白跑了這一趟金槓子,身後的這些弟兄可都得喝西北風啊。」
林鋒看著手指漫不經心道:「你敢不敢搶海龍幫的生意是你的事,今日有兄弟我在,你這腿就得白跑一趟。」
「可這一池子美水看得兄弟心裡痒痒得緊吶。」
「水美無魚,痒痒也是白搭。」
「誰說沒魚?兄弟的招子亮得很,池裡的魚多得是。」
「魚身有刺,你不好打。」
兩人幾句黑話一來一回針鋒相對,已將彼此心意吃透。
那賊頭心知林鋒下定決心要壞自己的好事,口中不由怒道:「林小哥真要與兄弟結梁子不成?!」
「倘你識相退去,又如何結得下樑子?倘你不識相,偏要試試在下的功夫……」林鋒抬手抽劍橫在面前道,「林某手中這翅股也不是吃素的。」
「姓林的你自己給臉不要,別怪我掌中海青子無情!」言罷揮刀便向林鋒胯下馬砍去。
「我不願與你動手,你卻來傷我馬兒,可惡,可惡。」
林鋒口中輕笑未絕人已自馬上掠起,身形起處左手帶韁,黑馬往側面略轉,賊頭那一刀便落在了鞍上。
他早便是江湖二流好手,兼又師出名門,縱同尋常一流高手爭鬥也能拆解八、九十個回合,似面前賊頭這等三流庸手自然不大放在眼裡。
「好個賊人,我不曾傷你,你倒壞了我一副好雕鞍。看劍!」說話間便見林鋒手起一式穿梭直取賊頭右肩。
賊頭看他這一劍來得兇猛不敢硬接,當下就地朝左一滾,右臂自下而上猛撩林鋒下陰。
這一招名喚「撩陰刀」,因其太過陰損毒辣,是故頗為正道人士不屑。
林鋒見他這招陰毒,心內暗道:「你不仁在先,縱是技不如人丟了性命,也不能怪我不義。」當下右臂略收劍鋒向下一磕,一式暗香疏影破去撩陰刀,緊跟一招順水推舟,順著刀刃一劍削去。
順水推舟本是對付長兵招式,劍鋒順著兵器杆一劍削下,倘對手不放兵刃,便要被削去十指。
他這一劍削出,劍鋒正架在刀盤上,他順勢向前三步壓將上前,賊頭氣力不及林鋒,教他逼得連退三步。
此刻二人相距不過尺許遠近,林鋒壓低聲音道:「兄弟也無意與瓢把子爭鬥,倘是瓢把子給鄙派個面子高抬貴手,兄弟自然向瓢把子賠禮道歉。」
賊頭又氣又惱,口中喝聲「放屁!」,雙手握了刀柄強推劍鋒,旋即便朝林鋒周身要害一通胡劈亂砍。
林鋒見面前刀光兇狠卻也不慌,只調息運氣將內力運至雙腿,身形騰挪之間早到了賊頭背後,看他步法動時極具清雅氣度,正是無憂派之步華蓮身法。
旋即見他身形略轉,掌中長劍往後頸一甩,使招蘇秦背劍搭刃賊頸又將賊頭制住。
「再給瓢把子一次機會,若是瓢把子不識抬舉,便休怪兄弟掌中寶劍無情。」
那賊頭聞他言語之中殺機凜冽,手中鋼刀緩落,口中只道:「好,好,林小哥功夫好俊俏。」
林鋒見他如此動作,也隨手收劍歸鞘。怎料賊頭在地上打了幾滾回了本方人馬之中,口中高喝:「點子忒硬,併肩子上!」
「給臉不要!似你們這等暗掛子,今日便是殺盡了,又有哪個敢來尋我的晦氣?」
暗掛子是江湖正道人士對武德敗壞、恃強凌弱、偷盜搶劫之人的蔑稱。
如今林鋒廿二年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華,何況面前這群賊匪作惡多端屬實該死,一時殺心難抑,踏著大步華蓮行法仗雙掌直入人群。
江湖久傳無憂派「步」、「劍」、「手」三絕,「步」字便是說步華蓮輕功。
倘論迅捷,這門輕功於武林之中不過中上之選,同八步趕蟬與梯雲縱之流相較,更難望其項背;倘論輕盈靈動,確是放眼江湖無出其右的。
人群中只見林鋒使招薔薇臥枝,只輕描淡寫略一側身,迎面兩刀落在空處,身形轉處雙掌已自胸提至面門,緊接便見他翻腕壓掌摁落鋼刀,內勁過處雙掌前擊,正中二賊胸前膻中穴。
旋即見他將身一轉,雙腿連出沖如虎尾,直取一賊天突,三腿過處便見那廝口鼻涌血氣絕斃命,屍身跌出丈許余方止。
這三腿本是無憂派虎尊拳中虎尾連環腿,是張博釗常日健體所修拳法。雙足連環三腿乃是拳譜正招,待三足連出碑開石裂便達大成,因他久求師尊卻不得相授,遂偷學了這虎尾腿來。
林鋒虎尾連環腿取一賊命,旋即左肩後斜,臂抬腕翻時五指已扣了一賊刀身,左右搖晃兩下,左手捏刀自向西北一擺,右掌順勢推出直擊那賊下頜,內勁四散頸骨立碎,人如抽骨般倒跌下去。
緊接便見他沉肘提腕使招芙蓉紅淚,直蓋一賊左目睛明穴,這一掌墜得極快,掌心加眶那廝左目立碎,污血涌處慘叫倒地爬挫掙扎自難起身。
這群賊匪招式皆非名家相授,談不得「精妙」二字,於林鋒看來這群人絕非自己對手,然倘以他們磨練落英掌法倒也相宜。
林鋒以一己之力同廿餘人眾交手半個多時辰,縱他內功不差此時也感氣力難支,心下想道:「再拖下去恐生不測,還是速戰速決為上。」
他心內拿定主意使招鐵樹花開,矮身抽劍旋身而起,劍花綻處星亮如雪,只一招便將壓頂七八刀盡數點退。
旋即見他使招天花亂墜,雙足輕點拔地而起,身形起處連點三劍,劍尖自三賊頭頂百會穴而入直貫腦中,其人立撲魂斷劍下。待身形鶻落墜地又旋腰抽肘,又中一賊腦後玉枕。
林鋒此刻所施乃無憂派「劍」字絕落英劍法,這劍法有輕、靈、快三字要旨,最宜以一對多,林鋒前時所施落英掌法便是由之而來。兼他自幼修習耳濡目染皆是此劍,無論進擊、御守乃至變招皆藏胸中,以致此時施展頗有幾分大殺四方之意。
他正殺得暢快,忽聽一人怒道:「小畜生!我要你的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