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的另一邊。
這個世界天凝地閉,皚皚白雪將山巒包裹,將大地冰封。
呼嘯的寒風夾雜著能將一切生機封閉的肅殺,無情的在這個世界吹拂而過。
能生活在這個世界的,只有冰性妖獸,看不到半個人類修士的身影。
可哪怕是冰性妖獸,在那寒風肆掠而過的時候,也會慌不擇路的躲入雪下,不敢正面去面對那足以將神魂都凍結的寒風。
噗嗤!滴水成冰的虛空中,忽而撕開一條空間豁口。
孔艽一隻腳邁出那虛空門戶,身體與這個世界的空氣接觸的剎那,只感覺到一股寒意直撲無暇靈體而來。
順著靈體的毛孔鑽入肉身,將骨頭仿佛都要凍結。
好在是他那太陰真魂及時散發光亮,在孔艽身體內流轉了一圈,將那股寒意一掃而空。
但身體上殘留的寒意,還是讓孔艽皺起了眉頭。
舉目在這個冰雪世界一掃之後,拿出那枚記載了星海諸多星辰世界的地圖玉簡。
反覆對照,確認無誤後,他臉上的凝重之色更濃。
「沒有錯,這裡就是鳴鸞域。」
地點沒有錯,可這個世界和孔艽所了解的鳴鸞域完全不同。
這天地間瀰漫的寒意,連造玄都有些扛不住,遑論其他修士了。
更關鍵的是,孔艽自從修煉了廣寒太陰經後,在養輪境界就對寒冷幾乎免疫了。
如今到了造玄,入了太陰古道,更應該是世間冰性難傷才對。
偏偏在這裡,感覺到了寒冷。
已經不是異常了,而是詭異。
「真有修士能在這種地方生存嗎?」孔艽喃喃出聲。
這種修士幾乎無法立足的地方,居然是星海三大上界之一。
委實讓孔艽都覺得不可思議。
「星圖是沒錯的。」
孔艽又看了一眼星圖,多次確認無誤後,只能接受了眼前這個世界就是鳴鸞域的事實。
既然這裡是鳴鸞域無疑,那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哪裡有一點上界的樣子,明明更像是生命的禁區。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堂堂上界,變成這幅模樣。」
乍一來到鳴鸞域,就給了孔艽這麼大一個驚喜,讓他有些消化不過來。
不過鳴鸞域變成什麼樣子,和他一個外人是毫不相干的。
孔艽這一趟就是為了廣寒殿而來,稍作停留後便按照那星圖玉簡上指引的路線前進。
他的目的很明確,拿了這一趟的機緣便走。
至於其他的,統統與他無關。
造玄真人速度之快,即便不藉助虛空遨遊,一步踏出也是萬里之外。
在這個過程中,孔艽逐漸察覺到這天地間瀰漫的寒意的不對經之處。
它們的棘手程度,連修煉了廣寒太陰經的孔艽,都無法無視。
其他造玄估計更是寸步難行。
偏偏在趕路的過程中,在太陰真魂幫助孔艽抵禦那天地寒意的時候,引動了他所修行的古月吟仙法自行施展了出來。
孔艽身體當即便被古月吟那皓月之輝覆蓋,置身於一片銀亮之色中。
奇怪的是,廣寒太陰經都無法抵禦的寒冷,在古月吟施展出來後變成了另外一方光景。
那些寒意不僅不再對孔艽照成傷害,反而開始朝著孔艽的太陰真魂匯聚而來,化作一片片雪白的光華,籠罩在孔艽周身各處。
孔艽一眼就辨認出那些光芒是什麼,輕吐出兩個字眼:「道韻!」
沒錯,那些光華就是道韻的體現。
而那道韻,又與孔艽所修煉的古月吟親近,像是與孔艽同源。
同源的是道韻,但又有不同之處。
在三千大道中,有一道與太陰道果相近,卻不是同一道的道果,叫做雪靈道果。
太陰道果以皓月月華為霜,近似於冰性道果,但畢竟不是真正的冰性道果。
而雪靈道果,卻是真正意義上的,冰性道果。
想到這裡,孔艽隱約明白了什麼,他想到了一個人,自己那個名義上的師尊,也是乙字十二的師尊,伊驚海。
他也是化道仙人。
眾所周知,想要成就真君果位,必須凝結自己的道果。
太陰道果被廣寒殿宮主執掌。
伊驚海想要成就化道仙人,自然不可能凝結太陰道果的,所以他極有可能就是雪靈道果的擁有著。
這也是為什麼,霜月壇中,會有太陰之精和霜雪之精兩種天地之精。
「僅僅只是造玄是無法將堂堂上界變成這般模樣的。」
「能冰封一界之地,想必就是我那素未蒙面的師尊道果所影響了。」
「他老人家果然在這鳴鸞界。」
想通其中關節,孔艽臉上的些許肅穆之色也消失無蹤。
說到底自己好歹也是廣寒殿如今在這凡界的獨苗了。
來到這被伊驚海道果所影響的世界,不等同於置身在自己『師尊』的保護之下嗎?
這充斥著鳴鸞界的雪靈道韻,不僅不會對他造成傷害,反而對自己而言還是一種另類的保護。
「哈哈。」孔艽忽而大笑兩聲。
他有一種預感,這一次鳴鸞界的機緣,將會是他無數次爭奪機緣的過程中,最輕鬆的一次。
這是一座懸浮於天地中央的宮殿。
無數年積累的茫茫白雪已經將整個宮殿徹底的埋入冰雪之中。
幾乎看不到原本的模樣。
只有宮殿的前方屹立著的一方通天石碑,銘刻著三個龍飛鳳舞的字跡『廣寒殿』。
咻!一炷香後,一道流光從遠方掠來。
路過那通天石碑時一停,然後看向了面前已經深埋雪中的宮殿。
「果然,鳴鸞界的廣寒殿和先雲界的處境一般無二啊。」
「宮主大人,您真是把咱後輩坑慘了。」
通過從瑞雲真君那裡得來的情報,孔艽已經知道了自己廣寒殿宮主當年幹了什麼好事。
因而再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裡準備。
看到眼前死寂的一幕,並沒有絲毫意外。
稍微感慨一句後,他將一隻隨身攜帶的那枚代表了自己廣寒殿弟子的腰牌拿了出來。
眼前這片宏偉的宮殿看似了無生機,並無生命跡象,實則在這通天石碑往內的區域就有一層無形的陣法屏障存在。
一切都被孔艽看在眼裡的。
天地間尋常的清風、雪花、雨露尚且不受影響。
真要有哪個不長眼睛的亂闖進去,必定會受到那陣法的攻擊。
拿出腰牌,孔艽非常輕鬆的就進入了這片鳴鸞域的廣寒殿內部。
而後孔艽大手一揮。
太陰道韻震盪,這片聯綿無際,覆蓋了廣寒殿,厚逾百丈的積雪被他一震,瞬息間炸開。
積雪化作漫天風雪,墜落下高空,露出一片晶瑩剔透,好似冰晶雕琢的建築群。
孔艽雙手負於身後,邁步在那條通往廣寒殿深處的寒冰大道上,朝著雪靈道韻最濃郁的,那座寒冰宮殿點走去。
轟隆隆!厚重的冰門被孔艽推開,發出沉悶的聲響。
大門開啟的一瞬,濃郁至極的雪靈道韻撲面而來,拍打在孔艽的臉頰上。
饒是他修行有與伊驚海傳承的古月吟。
太陰道果與雪靈道果也相近,可眉眼間依然結上了一層寒霜。
明亮的,道韻化作的光華更是將他整個身體都淹沒在內。
「好冷!」那種酷冷,凍得孔艽無暇靈體都是一陣顫抖。
他強忍著不適感,看向了寒冰宮殿內部。
根根如石鐘乳一樣的寒冰在宮殿之上倒懸著,這裡的冰已經呈現出深藍色。
偌大的宮殿只留出一條勉強能容許孔艽同行的過道。
過道的盡頭,是一個樸素的蒲團。
蒲團上空無一人,只有一枚不斷散發出浩瀚道韻,白淨得不然一絲瑕疵的光團懸浮其上。
孔艽的眼睛在看到那光團的一瞬,趕緊挪開了雙目。
因為僅僅是掃了一眼,他的身體從腳下到腰部位置,機已經被洶湧的雪靈道韻凍結。
這要是多看一眼,孔艽瞬息之間變回被凍結稱為一尊冰雕。
「這是什麼!」孔艽不敢直視那光團,臉上的表情卻是精彩無比。
顯然那光團便是影響整個廣寒殿,乃至於整個鳴鸞域冰雪道韻的源頭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能影響一界之地?
光是讓孔艽目視便從心底升起忍不住置頂膜拜之感。
他那太陰真魂受到那光團的影響,這一刻自動從其頭頂躍出,在這個宮殿內灑下條條如垂簾的月華。
月華的光輝與那光團的色彩交融在一起,讓整個空間無端多處幾分聖潔莊嚴。
孔艽看著那光團不敢靠近。
雖說沒有感應到什麼危險,那光團和自己的太陰真魂也有遙相呼應的趨勢。
但那光團中時不時溢出的不可侵犯之感,依然讓孔艽不敢隨意渡步而出。
「這便是我這一趟的機緣?」孔艽在門口直立這身子,表情驚疑不定。
萬萬沒想到,自己來這鳴鸞域,看到的並不是伊驚海本人,而是這一團不明所以的光團。
「那伊驚海在哪裡?」
「這光團又該如何處置?帶走嗎?」
正在孔艽想著該如此處理這明顯是悟道碑所指引的光團的時候。
一聲輕靈中帶著些許玩味的姣好嗓音忽而從孔艽身後響起。
「還愣著幹什麼,過去看看唄!」
偌大一個廣寒殿,乃至於整個宮殿都死寂無聲。
忽而響起的聲音把孔艽心頭驚得一突。
不驚才怪了,以孔艽如今的修為,造玄境界,即便是造玄巔峰也不可能無聲無息靠近自己。
而出生者嗓音響起之前,孔艽一一點預感都沒有。
「誰!」孔艽急聲問道。
問出這麼一個字的同時,他適才察覺到那嗓音中的熟悉味道。
轉而臉色古怪的偏頭,看向敞開的宮殿之外。
一身白色儒裙,帶著幾分狡黠笑意的少女正俏生生站在銀裝素裹的殿外。
聽得孔艽的問話,來者殷紅的朱唇當即噙上了些許嗔怪,連聲音都稍高了幾分:「當然是你皇甫師姐!」
來者正是皇甫五芹,身上穿著的還是和孔艽離別前那套裝扮。
「皇甫五芹!」孔艽眉頭一挑,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聲音都因為理虧而弱了幾分,不敢去看皇甫五芹的眼睛,咕噥道:「你跟蹤我?」
「哼!還用得著跟蹤嗎?」皇甫五芹哼了一聲,若有所指的看了看孔艽腰間佩戴那枚,刻著『罰』字字樣的令牌。
孔艽當即明白,又笑嘻嘻的應了一聲:「那不還是跟蹤嗎?」
渾然沒有因為皇甫五芹出現在這裡而有絲毫慌張。
自己的這一身本事,在她眼裡怕是早就無所遁形了。
兩人現在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自己不拆穿她雷道真君的身份。
她對自己廣寒殿弟子的身份隻字不提。
這是獨屬於兩人的默契。
「你好嗦呀,眼前要緊的是那東西。」皇甫五芹指了指孔艽身後,那擺放在宮殿內的光團。
「那是什麼?」孔艽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以前的皇甫五芹不一定知道那東西的由來,現在可就不一定了。
皇甫五芹笑容依舊,以敷衍的嗓音回道:「誰知道呢。」
「你要是能拿出來給我瞧瞧,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
孔艽身體沒有動,也是笑容和煦的回問了皇甫五芹一句:「你幹嘛不自己去拿?」
聲音中帶著些玩味和意味深長。
「又不是我的東西,我幹嘛要拿,要拿也是你拿呀。」皇甫五芹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甚至還用雙手插了插小腰。
「哦~」孔艽哦了一聲,一副你言之有理的表情,隨即身體朝著宮殿內走了一步,令得自己的身體完全沐浴在了那光團道韻之內。
到此他才悠悠轉身,繼續看向門外的皇甫五芹,露出一口整潔的白牙,笑容中帶著幾分冷意。
「原來你進不來呀。」
孔艽忽然轉變的嗓音,清晰傳盪而出,聽在皇甫五芹的耳中。
她眼裡的笑意僵了一下,隨即又若無其事的道:「確實進不去。」
「別裝了。」孔艽看得對方還在演戲,臉上的冷意更甚。
「知道你哪裡露出的馬腳嗎?」
「你在說什麼呀。」皇甫五芹眉頭皺了皺,俏臉似有慍怒之色閃爍。
「魔怔了不成。」
孔艽搖了搖頭,既然對方不肯承認,那就只有他親自將其拆穿了。
只聽得他以不緩不急的嗓音,悠悠陳訴道自己經歷的一些過往。
「我曾在無盡海冰宮內,見到一隻機關鳥,它嘴裡一直嚷嚷著一段話。」
「你想知道是什麼話嗎?」
孔艽根本沒指望皇甫五芹能回答自己,只是自顧自的說道:「它說驚海殿主瘋了,他把霜月殿裡的弟子都殺了,已經殺到無盡海分殿殿外了。」
「初時,我覺得不可思議。」
「堂堂化道仙人,仙魂不滅,哪怕再重的傷勢也能墮入六道重修果位,形神俱滅都無法將其殺死。居然會瘋。」
說到這裡,孔艽再次看向面前的皇甫五芹,若有所指的道:「那時候修為太低,見識太短,只感覺匪夷所思。」
「現在來看,別說化道仙人了,連我自己,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偽裝得天衣無縫。」
「遑論某些擅長隱匿,擅長偽裝得化道仙人了。」
「想必能非常輕鬆的偽裝成任何自己見過的人,哪怕是真君,也難辨真假的程度。」
話說到這裡,那站在宮殿之外的皇甫五芹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那張無暇的玉顏開始出現不規則的波紋凸起,整個五官都開始了扭曲,給人以驚悚的既視感。
同時她的聲音也變得沙啞。
「本座這一次自認為天衣無縫,你如何篤定本座不是你皇甫師姐的。」
「我那皇甫師姐,這輩子性子就沒變過,雖然性子跳脫了些,可說一不二。」孔艽手指在自己沾染了雪靈道韻的袖口輕輕一談,戲謔的道:「我邀她同來,她只要拒絕了,便不可能自己跟過來。」
「在你現身的那一刻,我已經有八分懷疑。」
「如今有十分!」
孔艽的話說到這裡。
眼前的皇甫五芹終於卸去了最後一層偽裝。
那雙紫色的眸子以極快的速度攀上一根根赤紅的血色,眼瞳里閃爍出暴戾和癲狂,眼珠像是沒有焦距一般,瘋狂的在眼眶內跳動著。
如此明顯的特徵,出現在孔艽面前的皇甫五芹,其真實身份也呼之欲出。
正是那潛伏在虛空中,多次對孔艽出手的虛空仙人。
「皇甫五芹明明說過,帶著那腰牌,這位就不可能鎖定我的。」見此一幕,孔艽心頭頗為惆悵的嘆了口氣,用手擺弄了一下腰間的令牌。
他不會懷疑皇甫五芹。
她既然說了,這令牌能擺脫這位的追蹤,就一定有效果。
如今這位出現在自己面前,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他早早的就等候在了這裡。
不只是現在才等待在這裡,或許已經等了千年、萬年。
至於為什麼沒有在自己進入這宮殿時對自己出手,原因也不難猜。
他之前是有抹殺自己的心思。
見到自己能進入這廣寒殿,甚至能進入這個光團所在的宮殿後,突然改變的主意。
他的目標是那個光團!
孔艽迅速想通了其中所有關節,將身體藏在雪靈道韻之中,指著身後那光團,玩味一笑:「你想要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