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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雪,是要比北方小一點。道友閣 m.daoyouge.com」
秦三月攤開手,接了一片雪花。她以御靈的氣息,均勻地調節著手上溫度,讓雪不至於落到手上就劃了。
看著手上的冰晶,秦三月眼神格外認真。
她總是這樣,對事物的研究細緻入微。透過雪花冰晶,她能看到裡面層楞分布的晶狀結構,甚至能在那上面看到自己和老師的倒影。
「這場雪,要下多久?」她抬起頭問。
問完,又低下頭,繼續看著不斷停靠在手心裡的雪花。
葉撫想了想,用了一個模糊的詞,「很久。」
「嗯。」
葉撫聽著這一聲輕巧的「嗯」,心想,如果是胡蘭,應該還要繼續問「很久是多久」。秦三月不會。
「下這麼久,這麼多,不知道書屋裡的花,還開不開得出來。」她說。
葉撫想起白薇,然後說:「會開出來的。」
「地窖里的酒,不知道有沒有被老鼠偷走。」
「老鼠倒是沒有。人嘛,就說不定了。」
秦三月抬起頭,露出一絲警惕,看向葉撫,「會有人偷酒嗎?」
葉撫笑了笑,「我亂說的。」
「老師你可不會亂說話。」秦三月眼中閃著一絲狐疑。
「那就是你還不夠了解我。」葉撫說著,邁開步伐,「進城去吧。」
秦三月扔掉手裡的雪,追上去問:「要不要和何依依打聲招呼說我們來了呢?」
葉撫想了想問,「青梅學府這一次的梅會,是十二召開對吧?」
「嗯對。現在想必已經是結束了。」
「何依依他應該會去參加梅會。」
「是啊,他喜歡湊熱鬧的嘛。還有居心也是。」
「梅會上,他表現得應該很不錯。」
「他本來就很不錯。」
一聲爆響打斷他們。
接著,隆隆地爆竹聲響層疊響起,從不遠處的城裡頭傳來。然後便看到一堆一堆的青煙從城裡頭湧出來,朝著上面飄去,跟雪花落下的方向相反。
「今天是什麼日子?」葉撫聽著爆竹聲,難免去問。
秦三月說:「今天是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年關了。」
「也就是,過年了?」
「嗯,過年。」
「過年,該團圓了啊。」
「嗯,團圓。」
葉撫覺得秦三月聲音有些清淡,便問:「你不喜歡這個日子嗎?」
「喜歡。」秦三月嘴上說著喜歡,但頭卻低著。
葉撫沉默了。他想起,秦三月早些年裡,是孤苦漂泊著的。「以前,同人一起過過年嗎?」
「一直都是一個人。」秦三月笑著說。
葉撫眉頭一顫,轉過身便說:「不去何依依家了。我們回去。」
「為什麼?」
葉撫轉頭笑著說:「回去過年。」
秦三月忽然抬起袖子捂住眼睛。
葉撫還沒問她怎麼了,她便急著說:「風吹眼睛了。」
「嗯,我看到了。」葉撫走在前頭,「走吧。我們回去過年。」
秦三月袖子一抹,追上去。耳朵里全是爆竹聲。她偏頭,看向雪地的遠處。霧氣瀰漫著大山,像是畫裡面的水墨丹青,好看嘞。
大雪下面,君安府熱鬧得不成樣子。
雪上留行,兩道足跡,朝著更東邊的疊雲國去。
……
白薇泡了一杯花茶,一個人坐在正屋前面的廊道上。騰騰的熱氣,從她臉上拂過,消散在空中。
她輕嘬一口,暖意從舌尖綻放,蔓延到肚子裡。她感到滿足,臉上升起一抹酒紅。
突然,她聽到蹬蹬蹬的腳步聲,快速且急促地傳過來。她連忙將熱茶一口喝掉,把杯子放下來,然後站起來朝西側的屋子看去。
頭髮蓬亂、衣衫松垮的女孩光著腳,跑得飛快。院子裡的風吹起她蓬亂的頭髮和松垮的衣服,讓她看上去跟一團四處亂竄的草球一樣。
她快步跑到白薇面前,望起頭,嬌聲問:「葉撫回來沒有?」
白薇蹲下來,幫她收攏衣服,「沒有。」
「那他今天會回來嗎?」
「不知道。」
女孩立馬露出嫌棄的神情,「你好弱欸。問你什麼,你都不知道。」
白薇眉頭挑了挑,「難不成你知道?」
「我不知道。」
「那你說我弱。」
「我是小孩子,你是大人欸!」女孩一邊嫌棄,一邊順著白薇的動作舉起手來讓她整理好衣服。
「大人又不是什麼都知道。」
「葉撫就什麼都知道!」
「好好好,你的葉撫最厲害了,行吧。」
「你嫉妒他。」
「我怎麼就嫉妒他了?」
「你嫉妒他比你厲害。」
白薇沉氣,搖頭,「我沒嫉妒。」說著,她站起來,領著女孩走到屋子裡,到梳妝檯前。
女孩坐在梳妝檯前,由著白薇在她腦袋上折騰。她問:「葉撫今天會回來嗎?」
「你問過了。我不知道。」
女孩又嫌棄著說:「你真弱。」
白薇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同小孩子計較,妥協著說,「好吧,我最弱了。」
「葉撫啊葉撫,你什麼時候回來呢?」女孩自言自語地,閉上眼,不斷念叨。念叨念叨著,她就唱出來了,然後雙手抵在凳子上,左搖右晃。
「別動!」白薇雙手按在她肩膀上。
女孩又嫌棄著說:「你真慢。一點都不如三月姐姐快。」
白薇不搭理她,她知道要是搭理的話,又得扯不少。
過了一會兒。
「葉——」
「他不會回來!」白薇先發制人,直接打斷女孩。
女孩只是張大眼睛,使勁地看著鏡子裡面。
「葉——」
白薇一手把她按住,「說了他不會回來了。」
「誰不會回來?」一聲問響起。
「葉撫啊。」白薇魔怔一般,下意識地回答。片刻後,她才反應過來,然後心裡一股熱潮席遍全身,瞬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猛地轉過頭去,赫然看到,葉撫立在門口。
白薇呆愣間。梳妝檯前的女孩騰地一下跳起來,頭上還別著一把木梳,大叫著跑過去,一把將葉撫抱住。
「葉撫!耶!」
女孩整個人幾乎要掛到葉撫身上去。
葉撫將她拎起來,看著她挑眉問:「怎麼亂糟糟的?」
女孩雙手雙腿垂著,憨憨一笑,全然不在乎自己被拎起來這個事實,看樣子似乎還頗為受用。她答所非問,「我好想你啊,葉撫。」
縱使葉撫臉再厚,也沒忍得住紅了。
他輕咳兩聲,將她放下來,然後看向白薇說:「我回來了。」
白薇忽地有些侷促,但片刻後緩了過來,笑著說:「歡迎回家。」
……
東側火爐房裡,四人圍坐在火爐旁邊。
葉撫在東,白薇在南,秦三月在北,女孩在葉撫身上。
白薇看了一眼葉撫,率先開口解釋:「我剛來到這裡時,就感覺到梨樹快要化形了。大概是五天前,她化形了,從梨樹裡面走了出來。」
女孩酣甜地笑著,「是呀是呀。」
葉撫把她抱起來放到一邊,對她說:「好好坐著。」
「嗯嗯。」她開心地點點頭,乖巧地坐在葉撫身邊。
「這五天,她幾乎每天都要問我不下二十遍,『葉撫回來沒有』、『葉撫多久回來』。」白薇訴苦一般地說,看著葉撫,「她只顧惦記著你。連我說給她先取個名字,方便稱呼,她不也願意,要等你回來給她取。」
葉撫笑道:「辛苦你了。」
白薇眉頭彎彎,「也不辛苦。她也還是蠻乖巧的。」
葉撫看向旁邊的女孩,問:「是嗎?」
「嗯嗯。我很乖巧。」女孩坐得很直,像一尊小佛似的。接著,她說,「名字。葉撫,給我取個名字。要跟你一個姓。」
葉撫說,「就叫你梨樹算了。」
女孩跳起來,大叫道:「不要!」
「那你自己取。」
女孩一下子委屈起來,癟著嘴,帶著哭腔說:「我會哭的,很會哭的。」
秦三月笑道,「老師,你就別逗她了。」
葉撫無奈,「好吧好吧,我給你取。」
女孩臉一下子笑圓了,像花兒一樣。
葉撫作出沉思狀,「既然你要姓葉,那就叫你葉梨樹吧。」
女孩的臉一下子又垮下來,手臂擋在眼睛前,「在哭哦。」
「我算是明白了,你是對『梨樹』這兩個字有成見。」
女孩倔強地仰起頭,「沒有,就是你取得不好聽!」
「那你說,什麼好聽?」
「紅綃姐姐的名字就好聽!」她這一說起來,猛地想到什麼,看著葉撫問:「紅綃姐姐呢?她說要去找你。現在怎麼沒有跟你一起回來,還有胡蘭,她呢?」
白薇也看向葉撫。事實上,早在五天前,她就感覺到北方神秀湖的異常了。雖說是沒見過葉撫這位大徒弟,但身為正神的她,熟悉了自己的力量後,對這些有感應也是極為正常。她感覺,北方神秀湖的異常跟曲紅綃有關。
葉撫說:「她們闖蕩江湖去了。」
女孩側過去,有些失落地說,「也對哦,紅綃姐姐是說要離開一段時間。」她對曲紅綃的記憶還停留在幾個月前曲紅綃從黑線裡面歸來,路過時。
白薇略微沉眉。她覺得葉撫只是在安撫,沒說出實情。她不由得看向旁邊的秦三月。
秦三月施施然一笑,瞧不出什麼異常來。
「葉梨。就叫你葉梨怎麼樣?」
「可以三個字嗎?」女孩小聲問。
「為什麼要三個字?」
「因為,你叫葉撫,兩個字,我要比你多一個字。」
這個理由……
葉撫如何聽,都覺得是小孩子才會使出來的理由。試探著問:「葉梨……樹?」
女孩緊緊咬著嘴唇,紅了眼眶,看著葉撫好一會兒才說,「葉撫,你不要欺負我,好不好?」
模樣生得乖巧動人,她穿得又單薄,頭髮也還蓬亂,紅著眼睛,泫然欲泣,看上去更是可憐了。
白薇似母性泛濫一般,朝葉撫送來怨氣,「你就好生的,給人取個名吧。」
秦三月跟著附和,「是啊,老師。」
「倒好,弄得我像什麼壞人了。」葉撫一笑。
說著站起來,葉撫念起了一句詩,「有一句詩,我蠻喜歡的。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雖說,詩句裡帶著『春』,也帶著『梨』,但其實描寫的是冬天,但在我的解讀里,這也是詩人對春的一種渴盼。」他轉頭看向女孩,「你生在冬天,生時也是滿樹梨花,冬天是真,梨花也是真,對春的渴盼也是真。」
女孩聽葉撫說的頭頭是道,臉上洋溢著期待的酣笑。
「就叫你,春花吧。」
笑戛然而止。
葉撫連忙說,「說笑的,說笑的。」將女孩安撫下來後,他看向院子裡,女孩的本體繼續說,「我回來這邊,走進院子裡,看到的第一眼,是停滿了雪的梨樹,但雪絲毫壓不住梨樹的挺拔,也蓋不住梨花的絢麗,反倒像是一件美麗的衣裳,又添幾分風光。」他轉過頭,看著女孩,溫柔地說:「就叫你雪衣吧。」
「葉。雪。衣。」女孩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一遍。
葉撫說,「似乎和『葉』這個姓搭配在一起,沒那麼好聽了。」
女孩搖頭,害羞地說:「好聽。」
葉撫笑道:「那你以後就叫葉雪衣了。」
女孩站起來,輕輕抱住葉撫,閉上眼輕輕地說:「葉撫,我最喜歡你了。」
一旁的白薇心裡不由得感慨,小孩子就是可以無所畏懼,居然可以那麼輕易地說出我這個人大人如何都說不出口的話。雖然兩者之間,性質不同,但話是一樣的話啊。她仰起頭,在腦袋裡構想,若是是自己的話……呸呸呸,太羞人了!莫名其妙地,她紅了臉。
「她睡著了。」葉撫看著懷裡的女孩,「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秦三月站起來,笑著說:「我帶她去睡覺吧。」
「可以嗎?」
「可以的。」秦三月說。
葉撫點點頭。他知道秦三月對氣息的把握很強,不著痕跡地安撫一個孩子,是沒什麼問題的。
秦三月將葉雪衣從葉撫懷裡抱起來,走到門口時,她忽然轉過頭來,衝著白薇悄悄眨了一下眼。
白薇禁不住,撲哧地笑出了聲。她想,這些孩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笑什麼?」葉撫鬆了松肩膀,問。
他一顆心都松下來,全然地,什麼其他事都不去想了,只看著眼前的白薇。
白薇說:「笑你啊。」
「笑我什麼?」
「笑你這麼大了,還跟個孩子一樣。」
「像孩子?」
白薇笑道:「是啊,面對雪衣的時候,你不就是個孩子嘛。」
葉撫招招手,「過來。」
「幹嘛?」
「過來嘛。」
白薇起身,到葉撫身邊。
「坐下。」
白薇坐下。
葉撫順勢躺在白薇的腿上,閉上眼,輕聲說:「我睡會兒,就一會兒……」
白薇看見了葉撫眼角的那一絲疲憊。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承擔了什麼,也不想去猜了,只是想著,他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在他身邊便是。她輕撫他額頭,柔聲說:「睡吧。」
便只剩下,輕緩的呼吸聲。
白薇俯身,在葉撫耳邊呢喃:
「多久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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