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陸湛開車來到山邊村。
善後工作還在繼續。
此處燈火通明,人們連夜清理建築廢墟,希冀能從倒塌的房屋下面找到活著的人。
「陸先生,你怎麼來了?」
有人認出陸湛,喊了出來。
一聽說陸先生來了,正在連夜奮戰的人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齊齊看過來。
大家的聲音此起彼伏,都在喊著同一個名字:陸先生。
每個人的呼喊,都飽含著最真摯的感情。
他們感激陸湛,感激他殺死了怪物。
也有很多人在好奇,好奇傳說中的人物是不是有三頭六臂。
當看他陸湛和他們想像中的模樣不一致的時候,有人高興,有人失望。
高興者,是因為陸湛的模樣比他們想像中更有仙氣,果然是世外高人的風範。
失望者,卻感覺受到了傷害,傳說中的大能人物怎麼長了一張小白臉。這種形象,如何擔得起那麼高的讚譽。
大能人物,必定是氣勢非凡,塊頭極大,一看就充滿了力量。
然而,從陸湛的外表看,他們沒有看到大塊頭,也沒看到力量和氣勢。那就是個長得好看的年輕人而已。
別人的看法陸湛在乎嗎?當然不會在乎。
小白臉也好,世外高人也罷,對陸湛來說,都不值一提。
他只是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修行者。
陸湛同大家揮揮手,「你們辛苦了。」
「這點辛苦不算什麼。陸先生深夜過來,是出了什麼事嗎?」
「沒出事,你們不用擔心。」
陸湛知道大家誤會了,「我就是上山看看,白天的時候掉了個東西在山上。」
「什麼東西,我們幫你找。」
「不用了,就是一個小玩意,我自己上山找,快一點。」
「那好吧。」
陸湛看著燈火通明的工地,「你們這裡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謝謝陸先生,有土系異能者在,我們進展很快。」
陸湛點點頭。
遠處,黑暗中傳來一陣哭聲。
緊接著,一個中年婦女衝進了工地,跪在已經倒倒塌的房屋前面。
她一邊哭,一邊雙手刨著地面。
陸湛聽到她嘴裡一直在喊著,「彬仔不要怕,媽媽來了,媽媽來救你。你千萬要堅持住,你不要放棄啊……」
「這位大姐,我們已經組織了救援,正在連夜救人。你放心,我怕們一定會將你的兒子救出來。你在這裡,會影響到救援工作,你先離開好不好?」
有工作人員在勸解那位中年婦女。
「滾開!你們害死了我兒子,你們陪我兒子。我的兒啊……你好慘啊……你被人害死了啊……」
隨著這一聲聲控訴,工地漸漸安靜下來。
深夜裡,燈火下,唯有婦女的哭訴。
沒有人去勸解,也沒有人去反駁。暫時也不會有人將婦女請走。
大家虧心啊。
成立特調局的目的是為了保護老百姓的生命安全。
結果,卻造成了幾百人的死傷。
有人會說,特調局已經盡力了,為什麼還要被罵。
一個老員工拍拍小年輕的肩膀,說道:「特調局本來就是被人罵的。如果他們連罵我們的權利都沒有,你有想過那個後果嗎?失去了家,失去了親人,罵幾句又怎麼樣。」
小年輕還領會不了老員工的未盡之意。
他們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卻得不到理解和原諒,心裡頭能不憋屈嗎?
在這之前,從來沒有人告訴小年輕,挨罵也是這份工作的一部分。
或許等他長到老員工那個年紀,就會知道,挨罵雖然沒有寫進工作綱領裡面,但的確是他們工作的一部分。
這份工作,除了要承擔危險外,註定還要承擔老百姓的負面情緒,承受他們的指責。
陸湛問道:「那人的兒子找到了嗎?」
工作人員點點頭,「找到了。挖出來的時候人已經死了。估計是受不了打擊,不願意相信兒子已經死的事實,一時控制不住就跑了過來。」
陸湛一聲嘆息,「村子裡在外面打工的人都回來了嗎?」
「有的人要明天才會回來。之後,我們會派專人給他們解釋事情經過,做心理疏導。賠償方案,會儘量徵求村民的意見。」
人都死了,接下來似乎只能一切向前看。
畢竟活人還要繼續生活,死了的人則留在人們的記憶中。
那位中年婦女終於離開了,走的時候,她一臉失魂落魄,又絕望又無助。中年喪子,人生沒有比這個更痛苦的事情。
她未來的人生還很長,然而她的心裡頭已經被刻下一道深深的傷口,這輩子都癒合不了。
陸湛打量周圍,凝集精神力,然而他失望了。
他以為會看到那些亡者的靈魂,然後這附近乾淨得堪比道觀廟宇。
杜建禮說過,如今的靈氣陰陽失調,陰盛陽衰,人死後靈魂很容易變成惡鬼。
今日山邊村死了上百人,每個人都死得很慘,全都是枉死之人。
枉死的人,按照一般規律,最容易變成厲鬼。
可是,山邊村卻乾淨得不可思議。
難道那些人的靈魂都去投胎了嗎?還是出現了其他的意外。
工地又忙碌起來,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
幸虧這裡遠離城市,不用擔心擾民。
陸湛和工作人員說了一聲,就開始上山。
周圍逐漸黑下來,有風在吹,樹葉晃動,發出沙沙沙的的聲音。在夜裡聽來,就仿佛是惡鬼在哭泣。
山頭被砍掉一截,露出岩石層,看上去十分醜陋。
陸湛沒有嫌棄,直接坐在山頭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忙碌的山邊村。
他拿出煉器材料,開始修煉。
夜風吹拂,帶著深夜的味道。
然後陸湛卻皺起了眉頭。
他沒辦法進入狀態。整個人感覺都不太好。
被許的烏鴉嘴說中了,道心不穩,他被影響了。
陸湛嘆了一聲,收起煉器材料,乾脆閉目打坐。
內心並不平靜,各種聲音傳入耳中,讓他遲遲進入不了冥想的狀態。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陸湛沒有經驗可以借鑑,只能靠自己克服。
哭聲,機器轟鳴聲,說話聲,蟲鳴聲……聲聲入耳。
廢墟下面已經沒有活人,只剩下屍體。
特調局負責將所有的屍體都要挖出來,讓亡者入土為安,讓家人有個祭拜的地方。
一種名為思念的情緒在心中蔓延。
他想薛燃,想陸媽,想玉泉山莊。
此刻的他,看起來似乎不像是個修士,更像是一個不夠成熟的都市青年。
然後陸湛對這種情緒並不抗拒。
兩三年的修行生活,讓他明白順其自然對穩定道心是多麼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