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一切太清晰,以至於夢醒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殷流采都以為自己親身經歷過一切。雖然像所有的夢一樣,有很難以自圓其說的地方,但那種真實經歷過的感同身受,令她恍然間像是多出了幾十年閱歷般。
「不可能是幻境什麼的,幻境都很能自圓其說,就像我當國師那些年。哪怕稍微有點不合理的地方,至少大致看不出什麼瑕疵來。」細回想夢裡經歷過的一切,殷流采隨便都能例舉出好多不合理的地方。
一個在後宮角落裡不聲不響的太妃,憑哪門子手段逼得皇帝不得不答應納妃,一個十年間不曾接觸外臣,不曾出過宮廷的太妃,怎麼能得到那麼多朝臣的支持,這太不科學。除去那位太妃,還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比如皇帝斬殺的那些殷氏族人,後來餘下的殷氏族人被放出大獄,居然沒去報復回來。
「從夢裡來看,殷氏一族是誰動他們家一個人,就等於扛上他們全家人的家族。皇帝斬殺的那幾個青壯,似乎都是文採風流,名動一時的名士,殺這樣的殷氏子,無異於對殷氏全族宣戰,殷氏一族不舉族造反弄死皇帝簡直不合理。」殷流采搖頭,她有意避免去想夢裡發生的事,但她閒著沒事就會又想起來,煩也能煩死人。
「我總想這幹嘛,怎麼都是個夢。」殷流采話說完,卻又被夢中的一個細節給勾得心神不寧。
魔界中有不少出身凡世的魔修,殷流采心念電轉間,便吩咐使女去找了這麼個人來。這人也出身俗世皇族,雖是個七彎八拐只有最末等爵位的皇族,但祖上是修史的,所以對凡事千百年間發生的事,可謂了如指掌。嗯,這是被姬氏替代之前的那個皇朝的遺貴,人家也沒有掀翻當今天下姬氏皇族統治的意思,更沒什麼國讎家恨。
「我想問,是否有這樣一個家族」殷流采將夢中關於殷氏一族的種種都向那魔修道明,甚至包括殷氏一族的姻親關係,還有殷氏一族那些風流子弟們書寫的文章。
殷流采以為這可能會有點困難,畢竟她只是做了個夢,然而,事實是她話才說到一半,被請來的魔修就已經有了答案:「殷獄主,你說的應當是饒州張氏,至今依然是鼎盛門楣,我十幾年前曾路過國都,那時的中書令便出自饒州張氏一族。」
「我說的那幾篇詩文,你可知是誰人所寫?」
「其中一篇如今仍是科舉必考,那便是張讓之的王化策國,張讓之是前朝鼎盛之時的重臣,策國是張讓之勸諫昭帝時留下的傳世篇章。」
「可否請你將張氏一族的史料整理出來給我,只需前朝幾百年間發生的即可。」殷流采需要確認一下,自己的猜測是對是錯。
「自然。」修士整理點什麼可方便極了,用神識印個玉符,多少文字都能瞬間錄入。
殷流采道謝後收下玉符,並沒有第一時間印入識海,她低頭看著玉符,臉色陰晴難辯,最終嘆口氣,將玉符印入識海。頓時間,張氏一族數百年間的沉沉浮浮都在一念間被她盡閱,然後她便看到了昭帝朝發生的種種。
沒有殷氏一族,卻有張氏一族,沒有殷流采,卻有張穎之,沒有蘇世襄,卻有昭帝。不同的是,張穎之和昭帝是史書里人人稱道的千古佳話,一世帝後相得,一世恩愛白頭,一雙兒女也各得圓滿,昭帝的兒子廟號「世宗」,承前啟後繼往開來的盛世明君才會被稱作世宗。
「那我做夢到最後,怎麼會變成個悲劇?」
「張穎之和昭帝也有過小波折,那個波折好巧啊,也是益陽侯庶女,也是趙才人,難道我在夢中都能穿越到昭帝朝的平行時空去,扯不扯啊,你覺得我會信?」殷流采真想甩出一大堆「呵呵」去,可她不知道甩給誰。
「現在好了,我看到界主,只會記得夢裡那蘇世襄怎麼填充後宮,怎麼力平衡之術,怎麼明里暗裡打壓我親人,怎麼當著我面殺死殷氏族人的。」這些情景,到最後都會化作「來世你別再遇見我了,也別讓我遇見你」。
殷流采被折磨得有點欲仙欲死,以至於界主偶爾一兩次主動來瞧她,她都不尷不尬地坐著,不知道說什麼好。就像是夢中的殷流采最後對著蘇世襄,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明明心中萬千言,明明心中情仍存意猶在,可卻像隔著天塹一般,哪怕面對面,也無一語能相對。
她當然不知道界主對這樣的效果很滿意,王處原對這樣的效果也很滿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還特地造出那麼多漏洞,為的就是讓夢醒後的殷流采認明,那一切只在夢中,現實中是不存在的。那樣,她就不必為夢境中的一切而傷懷,不會把因情而傷帶出來。
「界主,且放心,十三好著吶。造夢如親歷,總要給她點時間緩過神來,待再過些日子,便能恢復如初。不過對界主的話,大概很難一如從前。」王處原說完,默默在一旁露出十分自然的笑,仿佛只是習慣性地掛著笑臉而已。
然,界主離舍怎麼可能不知道王處原干「壞」事之後,才會露出這樣的笑臉:「最好如此,否則,我便將你賣給十三。」
王處原:
跟著界主辦事頗危險,天已轉寒,是時候換個老闆了。
隨著時間推移,殷流采確實越來越少去想夢裡發生過的事,不過她對界主,真的再沒法好好相處。那句臨別之言,實在太魔性了,跟誰畫了許多許多圈暗中詛咒著她一樣,看到界主就想起來,看到界主就想起來。
摔,還讓不讓人好好戀個愛,撩個漢了!
好不容易在夢裡學了點撩漢的手段,居然不讓用,這樣不人道,何能忍。
「最好不是有人在搞鬼。」殷流采心中的鬱悶快把她自己都淹沒,可想而知,如果被她知道有人暗中搞鬼,她會暴出怎麼樣巨大的怨念光波,用以殺死對方。
黑我的,我總會黑回來
搞鬼的,沒準會被鬼搞
咦,上面那句話略不能直視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