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說了與我無關!」方子翁手腳並用試圖掙脫顧戟的束縛:「你這人怎麼隨便冤枉孩童啊?」
他不過就是見敲門無人應答,便同從前一般,直接偷溜進來看那兩隻貓兒,未曾想卻竟被這黑衣男子懷疑與什麼紙條有關。
顧戟對他的解釋充耳不聞,不容置疑地拎著他的後領:「給我老實點!」他使出半分力氣,一掌落在了不斷扭動的孩童身上:「隨我去見我家公子!」
他當然看出這小兒應是與方才那箭矢無關,但他莫名出現在慕姑娘家中也屬實有些可疑。
方子翁捂著火辣辣的屁股,委屈道:「哎喲!你幹嘛打我!我跟你走就是了!」
他今日著實倒霉透頂,貓兒沒看見,還被怪人抓了。
他一雙黑黢黢的大眼珠轉了轉,圓潤的小臉上透出一絲警惕。
安寧姐姐家中怎會有如此奇怪的人?
顧戟沒繼續理會方子翁,他大步如流星,只一瞬便從花園走到了西廂房。
他取下門框上的箭矢與紙條,轉而往屋內望去,腳步微微一頓。
房門是敞著的,他能看到身著一襲淡雅青袍的顧淮之立在窗前,凝視著手中的香囊,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往日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瀟灑的模樣,而此刻竟像是一位多愁善感的文雅詩人。
不得不說慕姑娘挑選衣袍的眼光還真不錯。
顧戟嘖嘖稱奇之際,方子翁靈活地如同一條泥鰍一般,從大手中溜了出去。
他剛邁出兩隻小細腿轉身欲跑,就聽見一聲:「站住!」
他腳步微微停頓,作勢順從,然而在下一瞬,便一溜煙地竄了出去。
此時不跑待何時!
他方才偷偷瞄見這男子口中的公子,雖說穿得倒是道貌岸然的,但他既同這武力強悍的黑衣男子相識,定不會是什麼好人。
若是他們兩人一起欺負他,那他可真生死未卜了。
小短腿即使速度再快,身量也不過成人一半高,他還沒跑幾步,便又被顧戟拽了回來。
顧戟將他定在門前,語氣故作兇狠:「再跑當心我打斷你的腿!」
方子翁無法動彈,只能垂下頭,滿臉委屈。
顧淮之早就被這動靜吵得回過神來,收起手中香囊,向外走去,眉宇間漂浮著難以言喻的陰霾:「顧戟。」
顧戟聞聲連忙行了一禮:「公子。」
他抬頭偷偷瞧了眼,公子那雙桃花眼下,竟有兩團淡淡的烏青。
他心中泛起一絲新奇,暗自揣測公子是否一夜未睡。
回想起昨日他與慕姑娘不歡而散的情景,他頓時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顧淮之皺眉打量著這陌生孩童:「哪來的小孩?」
顧戟從跌宕起伏的思緒中回過神,如是答道:「公子,屬下方才在花園內看見這鬼鬼祟祟的毛頭小兒,便將他帶來由公子處置。」
一旁的方子翁聽見顧戟那樣說他,立即不滿地解釋道:「我是來找安寧姐姐的!」
他說罷,便高高地仰起頭直視兩人,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模樣。
聽見那兩個字,顧淮之原本疲憊的神情微微一變,靠在門邊抱臂俯視著他:「你找她有何事?」
見方子翁不說話,顧戟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說!」
方子翁捂著頭,踟躕半晌,才不情不願道:「...安寧姐姐同我表兄說好,要教我功課的!」
雖說他此番前來只是為了看黑白無常,但他莫名感覺不該那樣回答。
表兄?
顧淮之腦中猛然閃過那日慕安寧與喬青生的談話,想來他那表兄便是那書生了。
他雙拳不自覺握緊,語氣淡淡:「你來晚了,她不在。」
她今日早晨便出了門,還命抱琴將藥方都給了顧戟,擺明了不想再管他。
雖說他的傷早已痊癒得差不多了,但心頭卻依舊感到一絲煩悶。
他是怕她遇害才連夜趕到這梧桐城的,而她便如此對他?
顧戟補充道:「公子,抱琴同屬下說她們大約午時便會回。」
顧淮之瞪了顧戟一眼,面上出現一絲慍怒:「關我何事!」
他才不想知道。
顧戟輕聲嘀咕:「這不是這孩童要尋慕姑娘嘛。況且,公子您自己不也很想...」
...見她。
後面這兩個字,在他見到自家公子冷若冰霜的面容時,被他硬生生吞了下去。
公子偶爾冷起臉來,確實略微有些嚇人。
方子翁皺著小臉,對摁著他的顧戟道:「喂,現在可以把我放了嗎?」
顧戟不情願地鬆開了手:「一邊呆著去吧。」
這頑童此前蹲在草里不知在作甚,他一時也未想到他與慕姑娘相識。
待方子翁跑開後,顧戟壯著膽子道:「公子,您若是覺得傷了安寧姑娘,同她道歉便是...」
他實在見不得自家公子這墨跡模樣,分明心中很是在意,但若是說出來好似能要了他半條命。
顧淮之掃他一眼,仿佛聽見一句荒謬至極的話:「本世子要道什麼歉?」
他為何要道歉?
他不過就是說不會喜歡她罷了,但婚約已經定下,無論如何他們日後都將成婚。
顧戟心中暗自嘆息。
確實,公子身為王爺獨子,這輩子就沒給誰道過歉,以後估摸著也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氣氛一度沉寂,顧戟只能幹咳一聲,將袖中紙條拿了出來:「公子,有人將此物射在了門框上。」他伸出手:「公子看看吧。」
顧淮之將其緩緩展開,面色變了變:「你可瞧見是何人所為?」
顧戟搖了搖頭。
在那支箭橫空而至的那一刻,他幾乎是立即追了上去,然而除去那孩童,便沒見到其他人。
瞧見顧淮之神色變化,顧戟疑惑道:「公子,上頭寫了什麼?」
顧淮之將紙團再扔進他懷中,只見上頭剛勁有力地寫著八個大字:三日未歸,安慶王逝。
其中,那「逝」字頗為顯眼。
顧戟眼眸微微瞪大,下意識猜測:「莫非是三皇子?」
他話音剛出便自覺失言,默默閉了嘴。
縱然三皇子同公子再怎樣不對付,王爺也是他親叔叔。
他再如何,也不應當會用王爺的性命來威脅世子。
顧淮之沒有多大反應,只是蹙起了眉,想起此前刺殺他,又說慕安寧會遇害的刺客。
他原先也確信那是他堂兄派來的人,但在梧桐城的這些日子以來,卻並未覺察任何異樣。
顧戟見他不發一言,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試探道:「公子,可要立即起程回府?」
*
明華閣。
裘月影聽見「紅纏痴」三字只愣了一瞬,隨即微啟朱唇:「小姑娘,你從何處聽說的?」
慕安寧瞥見她調笑的神情,一時有些窘迫,語氣中帶了點遲疑:「曾...在書中見到過。」
只是一些醫書罷了,但見裘月影笑容更甚,她不禁微微垂下頭,仿佛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般。
她承認,那醫書著實有些古怪,講得都是些奇聞怪事,甚至還有...床第之事。
慕歸凌擰著眉看向打謎語的兩人,再瞥一眼裘月影手中的粉末:「紅纏痴?」
感受到兄長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慕安寧抿了抿唇沒有作答。
她試探性看向顯然同樣識得此物的裘月影,似是尋求幫助。
裘月影細長的眉微微挑起,給了慕安寧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即紅唇輕勾,聲音輕柔而引人遐想:「慕大人想知道?」
慕歸凌對上那媚眼如絲的眸光,喉嚨微微一緊,旋即淡淡點頭。
裘月影最是喜歡看他這模樣,笑得花枝招展:「慕大人可要當心哦。」她將粉末重新包了起來,輕輕放在桌上:「此物你們男子可聞不得。」
她與慕歸凌與慕宛兒一一對上眼,嘴角含媚:「若是男子聞了呀,便會日思夜想地想做那種事哦。」
話頭沒挑明,但已是很明顯了。
慕歸凌面上毫無異樣,似是並未反應過來,而慕宛兒眸子一亮,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好物:「所以這是春.藥?」
書中描寫過,這倆人的第一夜便是靠梁國的那種藥加持,才會那樣持久...
見裘月影點了點頭,慕歸凌面色一僵,斜睨慕宛兒一眼,再看向眼觀鼻鼻觀心的慕安寧。
慕宛兒也就罷了,怎的慕安寧也變得如此「見多識廣」了?
旋即,他擰起眉頭,眸中多了一絲懷疑。
他早就聞過這粉末,也找過許多大夫鑑定,怎的他們都安然無事?
裘月影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又是一笑:「慕大人且放心。」她指尖輕觸紙包:「得吃了酒,再加上些許葷腥方才起效哦。」
她語氣玩味輕快,任誰都看不出她心底那一絲隱隱不安。
能練出此藥的人在他們大梁屈指可數。
困惑被解,慕歸凌耳尖微微泛紅,輕咳一聲:「所以此物是你的?」
裘月影撇了撇紅唇,似是有點委屈:「慕大人,可不要冤枉小女子。」
慕歸凌沒有反駁,平靜道:「那便是你醉月樓中之人的。」
裘月影委屈的神情漸漸收斂,不滿道:「你還是懷疑我?」她語氣淡了下來:「我醉月樓中之人皆清清白白。」
二人旁若無人對峙間,雅間門被緩緩推開。
霎時,慕宛兒震耳欲聾的心聲在慕安寧耳畔響起——
【我沒看錯吧?】
【美強狠大反派怎麼會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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