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這個小區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允許陌生人進來的,因此從靈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下樓往小區門口走。
沒想到她到的時候,王朝已經在那了,顯然被保安攔住了,連車帶人。就算他開的是好車也沒用。
從靈快步過去,王朝遠遠的就看到了她,不再和保安囉嗦,目光就只聚焦在愈來愈近的她身上。
「我的人。」走到跟前後,她簡短的跟保安說道。
「是。」保安退下。
黃黑交錯的欄杆緩緩抬起,王朝隔著擋風玻璃招手示意她上車,從靈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上去,道:「前面右轉,下地下車庫。」
王朝攢了一肚子的開場白,被她一句順得不能再順溜的日常話語給擠回了肚子。
和外面的烈日相比,一進到底下視線一下就暗了,地下停車庫的燈是白熾燈,吊在頂上射下來的光慘白慘白的。
王朝將車停進車位,掛至p擋,沒熄火。
從靈知道他有話要說,不過她搶在前面先開口了,「謝謝你。」
「謝什麼?」王朝的語氣很淡。
從靈抿了抿唇,轉過身子面朝著他,「你在生氣嗎?」
「沒有。」
「可是你不對勁。」
王朝緩緩緩緩的側過頭來,略帶嘲諷的說:「要不是出了今天這樣的事,我都不知道,你是傅老的外孫女。早知道還要我多此一舉幹什麼呢。」
從靈:「……」
握在手心的手機突然響起,打破了這陣難言的氣氛,從靈低頭望了眼,家裡打來的,應該是見她那麼久還沒回去,擔心她。
從靈接起電話,果然如此。
「嗯。接到了,我們馬上上來,好。」
掛了電話,從靈吸了一口氣道:「我不明白你在氣些什麼。氣我沒告訴你我的家世嗎?可我不認為那對我們之間的交往有什麼影響,更何況我從沒有刻意瞞過你,」她頓了頓,輕飄飄的說,「只不過你自己查不到而已。現在知道了,有心理落差,所以生氣。」
「你!」王朝怒火衝天。
從靈早有所料,拉開門就跨步出去,反手關門前,她回頭,道:「跟上。」
***
門一開,沈教授抬眼望去,兩個人一個面帶微笑,一個面無表情。看起來好像挺正常的,但他一眼就看出來他們吵架了。至於為什麼吵,年輕人,翻來覆去不就那麼點子事兒。
於是他當做沒注意到,平平常常的道:「回來了?」
王朝剛想問好,沈教授對從靈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媽媽在準備晚飯,你去廚房幫幫她。」
從靈看了看她爸,一言不發的去了。
王朝目送她轉了個彎消失在拐角,目光收回,沈正則示意他坐。王朝心裡明白他這是特意支開了從靈,想和他單獨聊聊。
正好,他也有話要說。
「謝謝。」
「對不起。」
兩個男人同時開口,說的卻是截然不同的話。
沈正則一愣,「你對不起什麼?」
王朝搖頭道:「我沒有考慮周到,如果陳將軍和傅老政治立場不同……」此舉等於他親自送上了一個把柄給到敵對陣營的人手中。那不但救不了從靈,反而會害了她。
這也是他生氣的理由,但凡他事先得到一點點提示,暗示他她們家的不平凡,他就不會那麼魯莽的直接找到陳潛家。儘管陳將軍看著他長大,甚至跟他比他親爺爺還親,但政治和情誼從來就是兩碼事。
然而這一些,從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那時候的後怕,自然不知道他此刻的憤怒。
那會兒陳老將軍目含深意的告知他從靈的外公是政壇里那樣舉足輕重的人物時,有兩秒他的大腦是空白的,想著怎麼會?而後一個接一個的疑點串了起來,為什麼當初她敢明目張胆的換身份走到他面前,為什麼就算他動用了王氏的力量依然查不到她,而今全都有了答案。再然後他意識到他貿貿然的跑來這裡的舉動有多麼危險,一陣寒意直接從腳底竄入了脊梁骨,現在回想起來,依然心有餘悸。
「你小子倒是反應靈敏。」沈正則似笑非笑的說。他的女兒是沒有這種政治嗅覺的,滿滿的心思全在她的天分,行為語言學上,而今多分了點心思給王朝。
想到這裡沈正則收回了思緒,正色道:「這件事,傅家是一定會插手的。」
王朝面露不解。
「從靈沒事,傅家便沒事。」沈正則道。
王朝頓時瞭然。
沈正則繼續道:「上頭真正想要處理的是華夏,因此誰來做這個替罪羔羊不重要,他們只需要一個懲誡對象,而這個對象,由孫訊來做再合適不過。」他輕描淡寫的說著,卻無端讓人從中感覺到了一絲陰涼。
「反倒是你,最近正在關鍵時期,顧好自己,謹慎點,不要有所動作。」
王朝一愣,沒想到會從沈正則口中聽到這個。
「保護好自己,你才有資本保護好她。」沈正則看著他說。
這是認可,王朝沒想到會在這樣的一個時刻得到,但他沒愣多久,便鄭重的點頭。
***
傅家明里暗裡進行的動作很順利,很快矛頭全部指向孫訊,唯獨有一個人依然沒有放棄查從靈,就是孔祥俊警官。
他派去春意闌珊暗訪的人回來匯報道:認識從靈的人很多,大家基本都認識她,她們也不否認,但和她有過交集的人卻屈指可數,那幾個人口徑完全一致。
知道她打哪兒來嗎?
跟夕照不熟。
她為什麼突然消失?
大概被哪個富商看中買走了吧。
只有一個叫燕燕的不小心說漏了一句:「夕照那麼厲害,一來就把甘棠擠走了,我哪兒知道她又尋到什麼好路子跑人了。」
「甘棠?」
孔祥俊皺眉道。
「嗯,是夕照到那裡之前,甘棠是春意闌珊最出挑的小姐。」
「你們有暗訪過她嗎?」孔祥俊問道。
「沒有,她因為犯了事兒被春意闌珊逐走了。」
「但是那個燕燕卻說她是因為沈從靈的緣故走人的。」孔祥俊意味深長的道,「去,找找這個叫甘棠的人,她嘴裡一定能挖出點什麼。」
可找一個本來就是藝名行世的小姐哪裡是那麼好找的?在有她的消息之前,孔祥俊先請來了幾個曾經和從靈接觸過的恆盛職員。
大家對從靈的評價都挺一致的:敬業,專業。印象里就是一個秘書該有的模樣,不那麼鮮活的存在在他們的腦海里。
當孔祥俊提出從靈其實是一個行為語言學域裡的專家時,所有人都震驚了,因為他們感覺從靈雖然該有的氣勢都有,但能力絕不超出秘書的範圍,怎麼搖身一變成了他們都不懂的什麼專家了?
那些人當中,只有一個人聽到這個表情微變。
那就是安然。
「你說—行為語言學?」她緩緩地問。
孔祥俊精神一抖擻:「是,你想到什麼了嗎?」
安然猛然抽回神,笑了笑,「沒什麼,我只是忽然想起我讀大學的時候,我們學校也有這個專業。」
「是嗎。」孔祥俊難掩失望的應了聲,而後道:「若是安小姐回去後想起了些什麼,請務必告知我們警方。」
安然從警局出來後,立刻摸出了手機,「喂,雪芮嗎?你還沒睡覺吧?嗯,你還記得我們學校以前有一個女生,一進校就以協助fbi辦案聞名全校的那一個行為學天才,嗯對,你還記得她叫什麼名字嗎?」
「!對,就是!」安然小聲叫道,「你有她的照片嗎?」
「我沒有,但是我可以幫你上k搜搜。」電話那頭,雪芮說道,邊說邊去掏筆電,等待開機的時間裡,她聊天一樣的說道:「你不提她我都快忘記有這麼個風雲人物了,好像過了新生第一年,後來就越來越不怎麼聽別人談到她了,現在更是銷聲匿跡……」
說著說著,電腦已經打開,不一會兒,安然聽電話那頭的雪芮咦了聲。
「怎麼了?」安然有幾分緊張的問道。
「我明明記得她以前有k的啊,怎麼現在搜不到了?我還關注了她的呢,等等,我瞅瞅啊。」雪芮說。
安然心中已有幾分預感,果然,過了一會兒,就聽雪芮驚聲道:「真的沒了!太奇怪了,沒事註銷k幹什麼。」
安然抿唇道:「你有辦法弄到她id上的照片嗎?」
到這個程度,雪芮奇怪了,「怎麼了啊?安然,你突然跟我問起她就很奇怪了,怎麼就到一定要到她的照片的程度了?」
「這個我現在一時半刻的也說不清楚,總之,你儘量幫我查查看,調不到就算了。」
「好吧。」
兩天後,安然的郵件里躺著一張照片。
長髮披肩的女孩,年輕青澀,眼裡卻有著和年齡不符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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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大學06級新生。
美籍華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