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掛城本丸內,穗井田實近趴在案几上,微弱的燭光,緊緊捏著手中的文書,身旁站著他的兩名親信穗井田近政和坂田資信,兩人俱都是長期跟隨穗井田實近的家臣。**《《》》*穗井田實近年歲只有四十來歲,正是壯年的時候,只是他的鬚髮卻已經斑白,濃重的雙眉長長的壓著眼皮。穗井田實近半眯起眼,眼角的魚尾紋一如條條深邃的溝壑,黝黑的臉上儘是皺紋,仿佛是乾涸很久的田地。平靜如常地臉色看不出一點異樣,只是緊抿的雙唇已透露出他心中的煩躁。
穗井田實近鐵青著臉,抬起頭來,小聲問道:「二弟,亂波的情報真的準確嗎,伊達家真的已經徹底擊敗了鴨山城的細川通熏,沒有想到伊達家的小兒竟然在春耕的時候突然發動攻擊,如此說來伊達家的軍糧非常充足。」說到軍糧的時候他的口氣實在是有點兒妒忌,是的,妒忌,猿掛城內現在糧食已經嚴重匱乏,難以度過一個月時間了,如果沒有其他的糧食來源的話,在一個月後猿掛城將會徹徹底底的成為一座空城。
穗井田近政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他三十多歲,面色青紫,身體矮胖,唯獨一雙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看起來陰測測的,他乃是穗井田實近的胞弟,向來是穗井田實近的影子身份居於幕後遙控指揮著猿掛城的亂波組織和民生,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情況是剛剛得到的消息,鴨山城主細川通熏在上千伊達軍的脅迫下乘船離開了備中國逃到四國去了。真是一個膽小鬼,竟然害怕上千伊達軍的威嚇。」穗井田近政對於細川通熏站著肥沃的鴨山城竟然不方一槍一炮就膽怯逃到四國去了,口語中對細川通熏極盡羞辱,要不是穗井田近政乃是穗井田實近的胞弟。如此腦殘的傢伙也不可能身居要職。
坂田資信的面色不虞,他剛剛從倉敷幸山城返回,臉上怒氣沖沖,顯然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自感頗為欺辱,聽到穗井田近政近乎腦殘的話語,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的眼中充滿了鄙夷。他抬頭說道:「大人,城內的糧食嚴重匱乏,難以熬過四月份了,幸山城的石川久智以各種理由拒絕出糧援救我們。高松城的石川久時也沒有好臉色給我們看,實在是可惡,要不是大人臨行前勸止,實在是不甘啊!」
穗井田近政一聽這話,臉色憤怒不已。怒道:「失去了猿掛城就失去了倉敷的最後一道防線,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竟然如此吝嗇。」是的,他的心情非常的不好。猿掛城糧食匱乏已經嚴重製約了猿掛城的守衛士氣,如果不是去年穗井田實近在莊軍退兵的時候扣留了一些糧食的話。或許都難以過得了冬天,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去年三村家親和莊為資互相燒毀農田導致的結果。糧食收入近乎於無,城下農兵的兵源家庭生活非常困苦,還出現了為了活下去流落他鄉的事件發生。
穗井田實近面露憂色,去年,亦即天文二十年的農作物因為雙發大戰不止本就沒有伺候好導致農作物收成大為不好,再加上雙方無下限的燒毀農田和燒殺搶掠,使得猿掛城首先嘗到了燒毀農田的惡果,城內守衛一裁再裁,糧食還是難以為繼,要不是冬天的時候從幸山城得了一批糧食或許還難以過得了這個寒冷的冬天。只是伊達軍崛起快速擊敗三村家親的事情徹底震懾了幸山城和高松城兩座城堡和城下的人們,為了撇清和猿掛城的關係徹底斷了猿掛城的糧食供應,方才導致猿掛城現在即便是吃野菜也無法挨到秋收。穗井田實近沒有做聲,許久後方才說道:「百姓有沒有變動的情形?」
坂田資信苦笑了一聲,應道:「大人,情況非常不妙,自從去年秋收糧食嚴重不足,百姓就開始向著川上郡和都漥郡遷移,畢竟備中國沒有受災的地方就那麼幾處,倒是前往川上郡的占了七成以上。《《》》()現在猿掛城附近有五成以上良田全都荒廢了,留下的百姓也都忍飢挨餓,就算是挖野菜也難以挨到秋天。伊達家如此強勢,顯然不可能停下他們的腳步,他們現在已經取得了對鴨山城的控制,下一步就是我們猿掛城了,一旦猿掛城發生戰亂,就算是我們能夠守住,城下的百姓怕是要全都跑光了。還有一點,城內的糧食還剩下不足八十石了,省吃儉用一點的話大約還能夠度過一個月,可是一旦敞開了吃的話連十天都難以度過,大人,還請想想如何得到足夠的糧食,是否前往松山城一趟,雖然三兄弟內亂,可是現在內憂外患還是請他們停下內訌一致對外,或許還能夠度過危機。」
穗井田實近惡狠狠地自顧自的罵了一句莊高資三兄弟胡鬧,卻也沒有任何辦法勸住三兄弟的內訌,現在三兄弟已經打出了火氣,要是現在前去勸阻的話怕是要惹禍上身,他雖然是莊為資的堂兄弟,兩翼唯一還活著的老人,可是也拿松山城沒有任何辦法,誰讓他長期坐鎮猿掛城,若不是長久以來需要依靠松山城輸血,或許早已經分成了兩家了,他再一次暗罵了一句蠢貨後,苦笑了一聲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好像起風了。」
穗井田近政和坂田資信摸不著頭腦想要詢問一句的時候,一名足輕大將步伐沉重的跑了進來,眼睛深處還是透出了一股慌亂的情緒,跪倒在地,遞上了一張書狀,稟報道:「殿下,伊達政衡盡起五千大軍,已經來到了城外三里處的橫谷一帶駐紮,送,送,送來了勸降書,要求猿掛城開城投降,否則雞犬不留。」
穗井田實近接過一張書狀,譏嘲了一聲笑道:「五千大軍?別說是五千大軍。怕是也就是只有千餘人的隊伍。」配合著隨後而來的冷笑,顯而易見的表明了他心中的懷疑和不屑,臉上倒是沒有任何的黃魯昂,反倒是應付不以為然、冷靜從容的模樣。倒是眼眸深處射出一股冷寂來,讓身旁的穗井田近政和坂田資信忙低下了頭,前來報信的足輕大將背後一陣寒洌,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伏下了頭不敢抬頭。
坂田資信其實也不是不通兵事,長年累月守備猿掛城,久經考驗,就算是一頭豬也能夠看得出一二了,方才只是聽聞足輕大將的稟告。臉上有點兒慌亂,現在冷靜了下來,卻也看出了書狀中的無稽,他的聲音略略還是有點兒受到影響。帶著顫音,說道:「大人,現在春耕在即,伊達家能夠帶出的也就千餘人精銳,也不是好對付的。特別是那種投石器更是讓人難以忍受,一旦攻城,猿掛城怕是難以抵擋。」
顯然他也不看好猿掛城原本抵抗三村家親攻擊的法寶現在卻成為了窒礙,沒有了任何的用處。雖然猿掛城大部分是用石料構築,還引來河水當做護城河環繞一圈。可是還是難以抵擋投石器的瘋狂投射,特別是在猿掛城糧食嚴重匱乏的時候。一旦發生籠城戰,城內的糧食將會比平常快一倍的速度減少,只需要十餘天時間就得讓猿掛城內的守兵空著肚子作戰,到時候唯有失敗一途可走,其他的路將都是一條死路。
倒是穗井田近政看了一下書狀上的內容,臉色更是難看,揮了揮手讓那足輕大將離開,足輕大將本就苦無理由離開,現在當然忙行禮後跑了出去,太壓抑了,他看著足輕大將離開,抹了抹頭頂的汗珠,思忖了片刻,躊躇了許久後特意壓低了聲線說道:「兄長,這是我們的機會啊?!」說著搖動了一下手中的書狀,低聲說出了心中的計劃。
……
天文二十一年(1552年)四月八日晌午時分,晴天,萬里無雲,猿掛城西側三里處橫谷宿營地,宿營地原本是一座村莊,只不過村莊早已經人去屋空,茅屋倒塌,村邊還有一道毀壞的不成模樣的欄柵。政衡站在橫谷靠著山丘的一側,半拉石垣殘壁旁,放著遠處的猿掛城,右手撫摸著自己的下巴,笑著開口說道:「我已經將戰場布置好了,不知道你會用什麼樣的方式來打破猿掛城的破局。」
正當政衡感慨萬分的時候,清河篤太郎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稟報道:「前去投送書狀的信使回來了,猿掛城有人過來了,是穗井田實近的胞弟穗井田近政,看來是猿掛城糧食匱乏讓他們難以守住,想要投降了。」
猿掛城投降了,政衡的嘴角微微翹起,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能?!猿掛城若是如此容易的開城投降,怕是早就滅亡了,還會讓三村家親屢次折戟沉沙,阻擋在外,怕是來者不善啊,走,去見一見他,看看他會有什麼託詞。」稍作整理便來到了主帳內。
一進帳篷就看到猿掛城的使者穗井田近政跪坐在一側,見到政衡來到目光縮了一下,雖然細微,可是還是被政衡發覺到了些許的不妥,心中早已經給他貼上了不信任的標籤,卻也沒有撕破謊言,走到了主位上,說道:「穗井田近政大人,不知道猿掛城是降還是戰呢?」他一開口就直接點出了主題,他可沒有任何閒情雅致跟你套圈圈玩繞繞,開門見山點出主題便是。
穗井田近政臉色微變,看著眾人的臉色他知曉眼前的獨眼年輕人應是伊達家的家主伊達政衡,忙鞠躬行禮道:「說實話兄長並不想開城投降,只是城內糧食匱乏,城下百姓流離失所,又聽聞貴軍到此不勝惶恐,猿掛城若是再起爭端,四周百姓將會遭殃。本著為了百姓考慮,兄長思量萬千,本來心懷故主為資大人大義,卻聞聽三子作亂實在不堪效忠,所以特派遣本人來向貴方致好,願意舉城投靠伊達家。還請伊達侯同意,附加唯一條件就是能夠讓城下百姓度過荒年。」
為了百姓,說得好聽,戰國亂世,又有哪個武士老爺真心愜意為了百姓著想,若真是為了百姓著想就不會發生如此多的悲劇了。政衡卻也沒有想到對方會主動投降。伊達軍兵力大約在千餘人,猿掛城上上下下還有五六百人,足可以一戰,誰勝誰負還很難說。這個時候就過來投降。以穗井田實近的膽魄,不可能的,看來是另有預謀啊!政衡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臉上倒是露出了興奮的笑容,忙說道:「穗井田實近大人深明大義,為了百姓取義,實在是我輩的楷模,既然如此。穗井田大人的心意我們收到了,不知道猿掛城要如何做呢?」
穗井田近政心中倒是對外面威名赫赫的政衡有點兒名不副實的感覺,心中感覺到高興,看來任務完成的不錯。忙裝出誠惶誠恐的說道:「多謝伊達侯讚揚,兄長實在是慚愧,如果貴方接受我們的投降,兄長將親自率領一門親眾和譜代家臣前來橫谷拜見大人,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
政衡微微縮了縮焦距。點了點頭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如此甚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城投降?」說話間語氣越發的倨傲起來,好像已經勝利了一般。
穗井田近政忙說出了日期說道:「明日一早。如何?兄長本想要今日就前來的,只是城內還是有不少頑固派需要清理。還請伊達侯見諒。」說到清理的時候咬牙切齒一般,好似真有那麼一回事情一般。
政衡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好好,明日一早就明日一早,來人呢,賞茶器一套,送送穗井田近政大人。」茶器,正是從津田宗達那五艘瓷器中扒拉了一些留了下來,現在送出一套倒也不稀奇,反正他不差茶器。
穗井田近政答謝著退了出去。穗井田近政一離開,政衡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喝道:「當我是傻瓜不成,為了百姓,呵呵,要真是為了百姓,猿掛城四周就不會如此荒涼了,看看其他地方都在忙著春耕,猿掛城呢?穗井田實近何許人也,他會看重百姓的生死。哼,根本就是一個騙局,來讓我們疏於防範的騙局,明天前來投降,呵呵,今天晚上怕是就要發生一些不想發生的故事。既然已經知曉了他們會在今晚發動夜襲,那麼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
俗話說月黑風高殺人夜,今夜月亮沒有黑很亮,風也不大,顯然不是殺人的好時候,倒也不至於讓人看不清楚方向走錯了道路,這個世上窮人們都營養不良,許多人都有夜盲的情況,一到晚上便什麼都看不清楚,天朝上國普遍有這樣的毛病,倭國也不例外。此刻正有三百餘人的隊伍悄悄從猿掛城出來向著橫谷方向前進。
三百餘人的隊伍悄無聲息的從猿掛城的後門走了出來,晃晃悠悠慢慢騰騰輕手輕腳的向著橫谷移動,一個牽著一個,慢慢向著橫谷前進,穗井田實近正走在最前面低聲詢問著他身後的穗井田近政:「近政,你說他們聽聞猿掛城開城投降都興奮的慶祝起來,還做好了占據猿掛城後就返回家中春耕的準備。」
穗井田近政的臉色略顯有點兒興奮,詐降的計謀便是他出的,他相信沒有人會不相信他的表演的,甚至於可以說他的表演能夠瞞騙過任何人,如果能夠取得這場決定性的勝利,他穗井田近政定然能夠揚名立萬,獲得一城一地的領主,一想到這裡臉色愈發的紅潤起來,聽到兄長穗井田實近第二次開口詢問,忙答道:「是的,據後來偵查得到的消息,伊達軍中頻頻爆發出歡呼聲,還有正在做著返回家中的準備。」
穗井田實近微微一笑沒有作聲,伊達政衡雖然闖出了莫大的名聲,他卻向來看不上伊達政衡,開口閉口伊達小兒的說,自然而然的認為伊達政衡莫過於此的感慨。
「到了!」「來了!」雙方的主將全都是興奮的望著月色下的事務。穗井田實近看著近在咫尺的宿營地,心中莫名的感到一陣興奮,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手執太刀朝著前方營地大聲喊道:「殺進去,放火給我燒光、殺光、搶光。」
三百精銳立即發出一聲臨戰之前的高吼,各執兵器,以穗井田實近為中心箭頭,向著隱隱約約出現在視野中的營地殺了過去,衝進營地卻沒有發現一人反擊,穗井田實近突然感到了一陣心悸,大聲喊道:「中埋伏了,快,快退出去!」
這是所有沖入和還來不及沖入宿營地的穗井田軍所有人的第一個反應,他們沒有想到宿營地內空無一人,連一個丟失的誘餌都沒有,倒是散落了一些糧食,真是浪費,如此突然的變化,猝不及防之間讓他們認為這裡定然有敵人埋伏,都停下了腳步,開始布陣。
宿營地後的清河篤太郎興奮的望著火焰燃燒起來的宿營地,大聲喊道:「前列弓箭隊自由射擊,後列鐵炮齊射,給我轟他娘的。」在清河篤太郎的一聲令下,百餘支鐵炮「啪啪」的雷鳴聲響起,沖入宿營地的穗井田軍損失慘重,誰讓你布陣來著,在鐵炮面前還要排成密度頗高的陣勢實在是找死,當場格殺三十餘人,一下子震懾住了穗井田軍的所有人,鐵炮聲中弓箭步不停止的拉弦上箭射擊著,損失立刻加大,慌亂成了一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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