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作戰所需要準備的糧草,必須足以供應由自己的領地內到攻入他人的領地內為止所需。因此在出兵之前,首先必須要向領地內的百姓徵收兵糧,不過在此同時還必須防範因為征糧而引起的叛亂事件,以避免還沒有出戰就先自亂陣腳。嚴格說起來,戰國時代的戰爭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口糧之戰,人們除了在自己的領地內徵收兵糧之外,一旦進入他人的領地,則必須恣意掠奪,藉以補充自己一方所需要損耗的糧草。
敗戰之國的百姓當然無法抵抗入侵的敵軍,更加可悲可嘆的是,除了糧食被奪去之外,城內外的婦女往往也難逃被凌辱的厄運,有些敵軍在揚長而去之際,甚至還放火燒了他們辛苦建設的家園。面對悽慘的境況,無辜的百姓除了仰天長嘆之外,又能夠怎麼辦呢?
穿越者的身份總是有一種希祈改變這個戰亂的年代的責任感,一步步踏上權利的巔峰的野望,從他一開始想要投奔織田信長,到現在成為備中、備後兩國霸主,左右陰陽兩道走向舉足輕重的人物,都是這種責任感和野望在作祟。之所以一開始選擇投靠織田信長,不外乎知曉歷史的走向,期望自己能夠成為豐臣秀吉第二。
一步步走到現在,政衡已經不可能走上歷史的原軌,向著岔道越走越遠。自從主政一方起就極力避免搶劫擄掠百姓的野蠻的行徑,在他的觀念中占領的新土地將會成為他新的領地。是屬於他自己的,搶劫自己土地上的百姓就是在割自己的肉。得不償失。雖然他明明知道戰亂時代和和平年代大大不同,在戰亂時代,紀律、約束、道德都是奢侈品。
極力堅守自己的底線,隨之帶來的弊端就是伊達家的財政壓力一直都非常大,從唐松鄉第一戰起,伊達家的財政就沒有寬裕過,糧倉也沒有滿過。政衡明白只要稍微有一場敗績,就算不用外來力量打碎。伊達家也將因為財政和糧秣物資的原因崩塌。故而每當一場勝利過後,在極力保證不掠奪百姓的口糧之後,那些曾經抵擋伊達家前進腳步的豪族國人總會因此抄家滅門來保證維持大軍的兵糧。
政衡最為關注的就是糧秣物資的問題,他微微點了點頭,問出了最重要的問題:「其他糧秣物資情況如何?」
野山益朝身為伊達家的首席家老,當然知曉伊達家的財政壓力,這財政壓力常常壓得他夜不能寐。白髮都多了好多,戰前根據總動員十五歲至五十歲之間的男丁數量大約在四萬五千人上下,常備軍四色備總共約為六千,按照每一位士兵每天一升口糧來計算,則平均每天需要消耗糧食六十石。由於是常備軍,一年十二個月總共需要消耗二萬二千石。這僅僅只是糧食,還不包括武具。高強度訓練和作戰時期,口糧將倍於平時。戰後,要加上備後國,常備軍將不得不增加人數。維持軍隊需要的口糧將與日俱增。
野山益朝欠了欠身子說道:「尚未清點完畢,然而就算只是楢崎城和大西屋抄沒的糧食就不小五萬石。其他加起來的話應該在六七萬石左右。六七萬石看起來眾多,可是備中國六千常備軍要攤到整個備中國就有點捉襟見肘了,現在加上備後國,一面要平定新領地內的叛亂,二來要防備來自安藝、瀨戶內海還有出雲國的軍事危險,軍隊數量起碼要增加一倍,達到一萬二千人左右方才能夠勉強維持。新增加的兵員不僅增加了糧食口糧,最為重要的是現在家中的武器難以達到人手一套,這也需要重新購置。還要重新操練兩到三個月方才能夠形成新的戰鬥力,操練期間兵糧加倍。與此相匹配的是糧秣物資又顯得緊張了。」
備中、備後兩國原本就是山地多、平原少的地區,再加上一直以來都沒有出現過強有力的政權,內部戰亂不斷,以至於到了戰國末期的慶長檢地的時候加起來不過四十萬石,更不用說現在了。此番政衡攻伐備後國,奪取的土地不過備後國的五分之三,雖說最為主要的蘆田川河口的福山平原落在了他的手中,可要開發出來同樣需要不短的時間。政衡既然身為伊達家的家主,總得有一個長遠打算,坐吃山空不是辦法。
得到備中國以來,政衡斷斷續續做過幾次小規模的地方建設,主要的就是對高梁川和小田川的修修補補,涉及內政和農業,到底還有一些人才可用,現在加上備後國新占領地,不至於無從上手。唯獨商業,一直沒有時間管理。
身為穿越者只要稍稍看過某點的歷史小說都清楚,商業對於穩定政權積累財富的重要性,君不見大煉鋼鐵、製造玻璃、抄襲古詩、經濟軍事改革號稱穿越者四大招。
可是政衡這個穿越者是不合格的,他前世是一個宅男,並不清楚鋼鐵和玻璃的製造過程,到目前為止他還只能夠做到從銅礦中用草木灰和錫分出銀兩的過程,其他的一無所知,連火繩槍現在還在摸索當中,更不用說穿越者的殺招排隊槍斃。
至於抄襲古詩,呵呵,戰亂年代不餓肚子才是第一要務,古詩能夠值幾碗飯。
經濟軍事改革,政衡唯一知道用得上的就是檢地、刀狩令、樂市樂座三大政策,還好,這些政策他都已經在備中國用上了,實際效果如何,反正他還沒有看到。
由於戰亂,各地的商鋪燒毀極多,缺少商鋪,物品就無法流通,物品不能夠互通有無,地方上就難以安定。政衡一直以來口頭上說是極度重視商業,可是行動上卻是大相徑庭,先是攻擊了真鍋島,不僅得罪了村上水軍還讓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瀨戶內海亂成了一鍋粥,瀨戶內海的航路成本大增,陸路,前和備前松田氏大打出手,後與毛利元就你死我活。
一時半會兒也許不會出現問題,時間一長,只有進,沒有出,就要出大亂子了。
野山益朝顯然早已經看出了危機感,說道:「如今我家,北有尼子晴久虎視眈眈,此次出征備前國顯然不安好心,北面銅礦換物資通道怕是隨時會關閉,東有松田氏,西邊毛利氏,海上三島村上封鎖交通。現在的伊達家局勢,實在是已經成為閉塞不通之地,海邊有鹽場,鹽不缺,然而其他的地呢,雖說歷次合戰獲取了大量的銅錢和金銀,難以流通,怕是將大大降低我家的權威。」
政衡思索了片刻說道:「嗯,雖說商以逐利,許以重利,其必然熙熙而來,樂市和樂座實是惠民之良策,加強伊達家對於領地內**支配的上上措施,現在唯一可慮的就是找到一條合適的商道,幾個固定的供貨渠道,那就好了。」
野山益朝陷入了沉思,免除城下町的市場稅和商業稅,廢除座的商人特權,然後進一步廢除座本身,都是為了打壓座兒扶植自由工商業者,加強領主對於**支配的上佳措施,沒有安全商道,一切都是枉然和笑話,可是要尋找到一條合適的商道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政衡敲打了一下桌子,看似輕鬆,實則早已經深思熟慮之後,他緩緩說道:「我家狠狠打擊了三島村上水軍,現在又占了小早川隆景的沼田莊,海上商路不用說,現在要走出去,無非兩條路,一條是通過安藝國前往嚴島甚至於博多,一條就是走備前、播磨往界鎮。毛利元就元氣大傷,領地內怕是叛亂不止無法支援吉見正賴,大內義長擊敗吉見正賴不是難事,攻入安藝國正是時候,讓丹波守前往山口城祝賀新年,最好能夠達成一定的協約,如此一來能夠保證大內義長能夠持續對安藝國、三島村上水軍壓力,二來能夠得到一個安全的商路。」
野山益朝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是,殿下,現在備前國局勢一日三變,怕是要早日做出決斷。」
政衡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尼子晴久出征備前而不予我等知曉,怕是早已經下定決心要將我等剷除重占備中,如今伊達家看似占據備中、備後大部,有左右陰陽兩道的能力,可你我都知曉那都是空中樓閣水中望月,危機重重。現在跺一跺腳陰陽兩道都要震上一震的人物唯有尼子晴久和大內義長,其中大內義長要弱於尼子晴久,弱弱聯合方才能夠抵擋得住強者。備前之事宜早不宜遲,過得兩日後,我將親率主力返回備中國,伺機行動,打開備前國的局勢,打破眼前的僵局。」
野山益朝問道:「要進取備前國嗎?」但凡伊達家每次合戰都會新占土地擴大領地,故而有此一問。
政衡搖頭說道:「現如今宜穩不易動,要完全消化備中和備後兩國怕是需要兩到三年的時間,短時間內就算奪取了新領地也無力保全,盡力而為吧。」一句盡力而為道盡了伊達家現在的困境。
野山益朝倒是不敢完全相信政衡,怕是到時候就算伊達家不取也難以捨棄了。
話語間,酒宴已經接近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