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山壁半朽人,一氣傲骨傳世珍。
原來那山壁並非真正的實體,而是一種極為高明的偽裝手段,絕非尋常修士所為,應該是修成了仙術的大人物所為,然而此時的黃語絕對沒有心思去在意這些,他眼前的景象正在震撼著他幼小的心靈。
黃語面前坐著一個人,準確來說是半片人,那人左半邊身子被打得稀爛,然而卻死死黏在右半邊身子上,右半邊身子尚算完好,依稀能看出那人身上穿著極為華貴,英偉挺拔,透著不凡,如此一個「人」竟然有著呼吸,一隻右眼上下眼瞼皆無,但卻能看出來是閉著的,這顯得極為恐怖,又極為不可思議。
「先生,這小孩乃是黃家中的天才,在下摸過他的骨骼,與先生要求基本一致。」直到賈家那人說話,那人的眼睛才猛地睜開,猶如一道寒光閃過,黃語立即覺得身上一冷。
「好,過來我看。」一句話說完,黃語就感覺身周圍空氣一緊,雙腳離地,竟是向那人飄去。
距離那人很近的地方停住了,黃語已經能夠感覺到那人呼出的空氣了,那是種渾濁到幾乎成為煙霧的氣,黃語很奇怪什麼樣的人才能吐出這樣的氣。
「好心志,竟然沒有太多恐慌。」那人說道,右手伸出,接觸到了黃語的肌膚。
碰觸到黃語肌膚的同時,他就感覺到自己的全身骨骼都被敷上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東西,緊跟著麻癢了起來,然後就是鑽心的疼痛,忍不住叫出聲來,然而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很快黃語身上的衣服被他的一身大汗給浸透了,要知道現在還是深秋,黃語身上是夾襖,竟然都已經透了。也不知道那人使了什麼樣的手段,黃語身上一點能動的地方都沒有,即便他使盡了力氣掙扎,這種煎熬竟然沒有一絲緩衝的餘地,而且似乎一直在加強。
「怪物,快快殺了你家小爺,如此……折磨人不是英雄好漢!」黃語無法掙扎,然而卻能開口咒罵,那人聞言竟然是一怔,看起來很是吃驚。
半柱香功夫,黃語已經被折磨得快要失去意識了,然而口中咒罵之語也越發狠毒,竟是一句重複的都沒有,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讓那人聽得一半臉上露出了微笑。
「好樣的,竟然還有力氣罵。」那人微笑道,同時放開了黃語,讓他自由。
黃語整個人癱倒在地,嘴裡還在喃喃咒罵著,片刻之後脫力暈了過去。
「熬得住我的『蟻嗜骨』,而且能夠大聲叫罵,堅持如此長時間才脫力暈厥,他的資質的確要比你的好很多。」那奇怪的半片人在黃語暈厥後對賈姓武士說道,語氣里有隱藏不住的喜悅。
「那仙人準備傳給他道統嗎?」賈姓之人恭聲問道。
「我還要看看他的造化。」
半晌之後,黃語悠悠醒轉,入眼正是那半片人的一隻還算完好的眼睛,沒有了上下眼瞼的眼睛看起來極為恐怖,但黃語只是一驚,之後竟然是平靜了下來。
「要殺小爺便速速來。」黃語語氣頗為平靜,如同是一個看透了生死的老者。
奇怪的半片人完好的手抓著黃語的一隻腳,將他倒提著拉到了自己面前,此時聽到黃語那一句平靜猶如死去的聲音之後,沒來由地出現了一絲驚訝。
「你已經生無可戀?」半片人啞聲問道,似乎帶著無盡的愁苦。
「小爺自然是不願意死的,可是與你差距太大,毫無還手之力,只得任你擺布,難不成你還想要小爺求你不成?」在那半片人的折磨之下,黃語都不曾發出求饒之聲,此時更是將這話說得硬氣無比。
「好,那你可知道,若想要活下去卻比死要難得多。」那半片人哈哈一笑,朗聲說道,語氣一轉,竟然又是一股不屈之意。
「哼,小爺卻是不怕,只是你這怪物,要死不死,要活不能活,介於死與生之間,不得自由地徘徊,是否有癮?」黃語三年來閱書無數,幾個回合便可以將一位老師辯得啞口無言,如今使將出來果然凌厲至極。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半片人手一松,一股柔勁將黃語推開,黃語空中轉了個半圈,飄飄然落地,穩穩站在了那人三米之外。只不過黃語站住之後,眼前的一幕差點將他驚得坐倒在地。只見那半片人身上綠光閃爍片刻,那本來快要爛透了的肉體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原了。片刻之後,一個完好的人站在了黃語面前,那人丰神俊秀,道骨仙風,一眼就足以讓人產生好感。
「這……」黃語再好的口才此時也詞窮了。
「如此手段,你可想學?」
「想!」黃語一聲大喊,幾乎用盡了身上所有力氣,而後磕頭如搗蒜般撞得滿是石子的地面砰砰直響。
三年來,黃語看似過得平靜,但聰慧如他能夠感受到的東西實在多出他人很多。三年來,他的祖父為了他有家不回,每次相見總是匆匆數日,再次相見,老人定然更加憔悴;他的父親為了他愁眉不展,每日裡黃家事物已足夠令他父親耗盡精力,還要為他的事情操心,三年間,黃語看到父親的笑臉不足三次;他的母親為了他常常深夜飲泣,常常不自覺地哭出聲來,驚醒了黃語;甚至黃強看他的目光都讓黃語感覺到別樣東西,他知道黃強已經盡力抹去了眼中的同情,表現得很正常,但黃語還是很敏銳地感覺到了;黃瑩對他則是毫不掩飾的同情,對黃語的照顧很明顯;至於黃家的那些護衛,對他愛護不減,但眼中早已不帶重視了。這些統統看在黃語眼中,這些不僅僅刺傷了他幼小而又堅定的自尊,更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累贅,那種自卑感慢慢都要將他堅硬的骨頭磨碎了,如今碰到一個這樣的強大的人物,而這人之前種種舉動都讓他覺得並非是來加害於他的,如今那人這一問,徹底將黃語之前的種種引爆了,他已經不顧那句話是否敵人戲弄於他,這一絲飄渺至極的希望,黃語都想要抓到。
「好孩子,起來。」那半片人忍不住臉露慈祥笑容,又是疼愛又是歡喜。「你的骨頭之硬,是我生平僅見,如今我又見到了你變強大意念,而且又如此聰慧。骨頭,意念連接著靈魂,所謂骨頭便是意志,你讓我見識了你的這兩樣,足以證明你靈魂的強大,正是修煉我創下絕學的絕佳人選。」那半片人笑著說道。
「多謝師父!」黃語要再次下跪,卻發現自己的雙腿不能移動半分。
「不需要叫我師父,也無需知道我是誰,今日過後,你我再無相見之日,剛才我展示出的只是虛幻之境,你進來看到的我才是真正我的狀態,距離死亡已經不遠。只可惜我於玄學涉獵不深,不能看出你之後能走多遠,但見你頭角崢嶸,走得應該比我遠。」那怪人說著又恢復了奄奄一息的樣子。此時黃語也才發現,那賈姓武士已經看不到了,應該是離開了。
「先生……」黃語聽得出來那人的話語雖然輕柔,但堅定得猶如大山一般,知道已經無法挽回,他畢竟還是閱歷尚淺,根本找不到詞句應對。
「我生平絕學名為《傲骨決》,非錚錚鐵骨之人不能習得,然而這功法太過高級,不適合你現在的狀態,但你要死死記住《傲骨決》法決,你注意聽著。」那人頹然坐到,似乎氣力不濟。黃語聞言,立即垂手站好,全神貫注起來。
「生靈於天地,浮塵於蒙山,天地人三才,貴賤大小間。人身輕如煙,唯魂貴如天,煉魂先強身,身以骨為先……」那人輕聲說道,猶如在黃語耳邊低語一般,為黃語打開了一片嶄新天地。
一篇《傲骨決》洋洋數千字,卻用了一個時辰才傳完,黃語聽得極為仔細,慢慢的進入了一種極為玄妙的境地,整個身體變得暖洋洋的,輕飄飄的似乎要飄出去一般。
「好孩子,你的悟性竟然也如此強大,很好,都記下了嗎?」
「是,我都記下了。」黃語儘量表現得平靜一些,眼中已經濕潤了,他知道,這看似關懷的話語其實透露著一種訣別。
「你要記得忘掉才可以。」那人補上一句,似乎知道黃語可以過目不忘一樣。
「忘掉?」黃語眼珠轉動間便已經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您稍等。」黃語似乎拿出了他所有的能力,力求做到完美,讓面前這人放心。說完黃語便閉上了雙眼,半個時辰過後,黃語才睜開了雙眼,一雙眼變得清明了許多。
「我已經忘記了。」黃語說道,那人聞言微笑點頭,他所說的忘記則是記憶到了深處,成為了骨子裡的東西。那人所說的忘記則是真正的忘記,他在黃語閉目之時手指連動,隔空指向黃語腦袋,竟是以極高明的手法封印了黃語的記憶。
「《傲骨決》是極為高級的功法,不適合你現在修煉,我這裡還有一門《一氣決》,可以讓你從體內練起,第一層便可以解決你現在遇到的問題,你也要聽仔細了。」說到此處,那人頓了一頓,見到黃語再次垂手靜立,才開始說了起來,「人之體、行、言語、五感皆有氣支撐,氣由口入,經五臟六腑遍分全身,後為人身細小處分而用之,只此一氣,維持一體,知此氣者,細微處可隨心所欲用之……」。那人不知是何方高人,但看出黃語身體的隱疾於他絕非難事,一打眼便已經了如指掌。
數個時辰過後,黃語紅著雙眼走出了那片神奇的地方。那賈姓的武士端立在一旁,竟是守候了許久,見到黃語走出來,臉上露出微笑,與黃語眼神一碰,便轉向那奇特的山壁。
「這是真山壁了。」黃語說道,語氣中滿是疲憊。
賈姓武士聞言,伸手碰了碰那山壁,果然變成了實在的山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