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真的願意去,那便去吧,我就在這路口等著你。待你取回了藥後,咱們一同會立政殿去。」余香衝著太醫署方向努努嘴,示意楊凌可以去了。
楊凌竟然真的沒說二話,抱拳施禮過後,便往太醫署方向走去了。
余香無奈淺笑,這人啊,還是沒習慣他的宦官身份,行起禮來依舊風度翩翩,氣宇非凡,似乎還是那冷酷無情的刑衛一般。
「記得是找年太醫,你別認錯了人。」余香衝著他遠去的背影喊了一句,如此說道。
雖說是被人查到她的人到太醫署取了麝香倒也沒什麼,大不了就說是要研製香料,誰也未必真的會多心。只不過,防範著一些總歸是好,到底是做了虧心事,做賊心虛。
楊凌走進太醫署,被那一股子刺鼻的中藥味嗆得蹙緊了眉頭。
「楊公公今日到這兒來是要給皇后娘娘取藥嗎?」李太醫一抬頭看見了楊凌,隨口問道。
他倒真不是刻意戳楊凌的痛楚,故意稱呼其為「公公」。
實在是因為楊凌成為宦官的「割除之術」便是他給做的,在他手下被行以此術的人不在少數,可最終活下來的卻是寥寥無幾。
而像楊凌這樣,接連發了幾夜高燒,一心尋死,卻依舊活得好好的人,更是只此一個。
正因如此,他對楊凌的印象特別深刻。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話傳到楊凌耳朵里便多了幾分調侃之意。
「年太醫可在?」他沒有回答李太醫的話,而是直接按照余香的吩咐詢問起年太醫的去處。
李太醫點了點頭道:「在,小黑屋裡躲著呢,不知道又研究什麼懷孕聖藥,都不得見人的樣子。我說你倒是找他做什麼?若是你有毛病,或者那下面不舒服了,疼了,癢了,都得找我。那年太醫是專門醫治女人,你不歸他管。」
說話間李太醫把手裡的藥草放下,拍了拍手,將那掌心沾著的藥草沫都甩下去,然後道:「你坐下,我給你瞧瞧是個什麼毛病。」
「我沒毛病,是有話要跟年太醫說,這話跟你說不方便。」扔下這話,楊凌便徑自往小黑屋去了。
不方便?你還真以為自己割了命根子就是個娘們了?
李太醫撇嘴,心裡嘟囔著。
道了一句:「也罷,新晉的公公,也沒什麼油水可拿,看他的病沒勁。」
這麼想著,他又重新拿起那些藥草,用小石磨碾壓起來。
「年太醫可在?我是楊凌,可否進去?」楊凌也不知道這扇門後面到底是不是小黑屋,但他目光所及,這緊靠裡面的便只有這一扇門。
「進來吧。」屋子裡面傳來了年太醫的聲音,楊凌便推門而入,見屋子裡的確昏暗,僅僅點了一盞小油燈。
他跟年太醫的距離不過幾步遠,可想要看清對方臉上的表情都實屬困難。
「年太醫,你這是在做什麼呢?」他一走進去,這身後的門便瞬間合上,「砰」的一聲,嚇了楊凌一跳。
年太醫淺笑道:「沒什麼,自個兒一個人,瞎捉摸。你呢?倒是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年太醫,今日來此,我是有一事相求。我想跟你討點麝香、藏紅花這些藥材,你能給我開一些嗎?」楊凌沒有提起皇后的名號,也沒有說出用途。
他覺得如果年太醫不問,那他便也不需要講。
畢竟這事兒對於余香而言,也是一種痛楚,越多的人知道,她便越危險了一分。
年太醫聽了楊凌的要求,臉色微變,輕聲道:「皇后娘娘這藥可是要用在自己身上麼?她不是一直想要懷上孩子,又怎可亂用這些藥物?這些藥物性極寒,一旦用上,短期內是定然懷不上孩子,可真得弄清楚了我才能開。」
楊凌一愣,不想這年太醫竟然如此了解皇后娘娘,他不過說了兩種藥物名字,年太醫便就猜得到?
看來沒辦法了,只能按照皇后娘娘的要求說話了,「皇后娘娘並非用給自己,而是用來害人。」
他這話說出口,自己心裡都是一哆嗦。
這麼講話真的可以嗎?娘娘這哪裡是在害人?分明就是在害自己。
這年太醫可是真的可靠嗎?若是這樣跟他說話,他可會出賣了皇后娘娘?
「若真是如你所言,我倒是放心了一些。你且等著,我出去給你抓藥。但是切記,如若皇后娘娘這藥真是用在自己身上,那怕是短期內必然懷不上孩子,她可要做好這個準備。是藥三分毒,別真的服下去了,才知道後悔,那可是來不及的。」年太醫手握油燈,站起身,卻是對楊凌一再叮囑。
若說這藥是余香自己服用,年太醫還真信。這皇后娘娘平生就是對自己下手殘忍,若真說她是要用來去陷害馬八子的孩子,他倒是對此持以質疑態度。
因為若是要害這馬八子,皇后娘娘自然有各式各樣的法子,才不會選擇使用麝香、藏紅花這種爛大街的手段。
更何況,這又不是讓人小產最快的法子。
所以,依照年太醫來看,這幾味藥,皇后娘娘就是開給自己用,跟旁人半點關係也沒有。
「年太醫放心,你的話我會一字不漏的傳給皇后娘娘。不過據我所知,皇后娘娘真的就是要把這藥用在別人身上,你無須擔心就是。」說完這話,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這小黑屋。
楊凌揉了揉眼睛,覺得悶得一時眼花。
「你等著,我去給你抓藥。」年太醫安排楊凌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然後取了小秤去給他抓藥,量秤。
「他是讓你給瞧的什麼病?」李太醫的眼神一直緊緊盯著年太醫,半點不移開。
剛才楊凌拒絕了自己,特意點名了去找年太醫瞧病,這倒是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他倒是要開開眼界,究竟是什麼病,那年太醫能瞧,他瞧不了。
「你那一刀沒切明白,腫起來了,讓我給開店麝香消消腫。你小點聲,別讓人家聽見了,人家當年好歹也是七尺男兒,這臉面多少還是要的。你說是你給人家切下去的,現如今出了毛病,哪兒還好意思再讓你治?」年太醫見李太醫喋喋不休,怕他若是不給出回應,反倒是更讓人多心。
於是他便趴在李太醫的耳朵上說了這番話,當即讓李太醫閉上了嘴巴。
李太醫挑眉望了楊凌一眼,心道這有什麼可不好意思的?醫者父母心,在太醫眼裡,患病之人一律都是孩子,怕什麼羞澀?
有了這一番藉口,年太醫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抓了麝香,稱起份量來。
這李太醫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自然也沒心思再盯著年太醫抓藥,忙活起自己的事兒來。
「這幾味藥你拿回去吧,慢火熬煮,三個時辰,喝了即可。這是三次的量,我都用紙給你包好了。」年太醫稱好藥,把一個紙包塞給楊凌道。
楊凌接了紙包,謝過年太醫,將其塞在懷裡,轉身就走。
那紙包不算小,塞在胸前鼓鼓囊囊的,惹了外面打雜的小太醫止不住地瞧看。
「看什麼?你胸前沒長肉?」楊凌一眼瞪回去。
他以前從不屑去跟別人計較什麼,可是現在他是在保護這藥材啊,這就是在保護皇后娘娘啊。
這事兒太過神聖,他可得辦明白了。
三步並作兩步往巷子走,回頭見沒人跟上,楊凌便又跑快了兩步,站到余香面前,「娘娘,奴才把藥都給您抓來了,一樣不落。」
瞧他那興奮的樣子,好似特別盼望面前人稱讚一樣。
想當年他幫太后殺了人,都沒有這麼興奮過。
「做得好,這個獎勵你,我剛才編的。」余香把手裡剛剛用狗尾巴草編好的小兔子遞給楊凌,笑著道。
這玩意她當初也給劉浩編過一個,那孩子特別喜歡。
但她還沒把這小兔子送給大人過,也不知道楊凌會不會喜歡。
楊凌雙手接過那小綠兔子,一臉的誠惶誠恐,好似得到了什麼稀世珍寶一樣看重。
「多謝娘娘恩賜,奴才必定會把這小兔子時時刻刻戴在身上,寸步不離。」楊凌說完,特別鄭重其事的把那小兔子塞進袖子裡。
余香望著他的舉動,「噗呲」一聲笑了出來,「不過是個草編的兔子,你犯不著這麼當回事兒。這玩意沒幾個時辰就要枯萎了,你若是不喜歡扔掉就是,若是喜歡,改日我還可以編給你。」
她一笑,竟然惹得楊凌看呆了。
「奴才沒想到娘娘會是這種人。」楊凌抿唇許久,卻冒出口一句這樣的話。
余香不解,「你現在覺得我是哪種人?你以前有認為我是哪種人?」
兩人雖在說話,可這腳步卻是一步不敢停。離開立政殿好幾個時辰了,這要是恰巧趕上皇上過去,豈能得了?
「奴才以前覺得娘娘很殘暴。」楊凌不是個善於說謊的人,於是便也實話實講。
對於楊凌的答案,余香樂不可支,覺得這人有點意思,竟然敢說她殘暴。
原來長久以來,她給人留下的印象竟然是這樣的。
「那現在呢?」余香又問他道。
「現在奴才覺得您更殘暴,特別是對於自己,下手真狠。」楊凌這句也是實話,只是隱了半句沒說。
這樣的娘娘,著實是令人心疼不已的。
千算萬算,沒料到回到立政殿內,皇上就端坐在那兒,身旁還站了位面帶輕紗的女子,正等著余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