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浩聽聞這麒麟荷包是余香親手所繡,當即喜上眉梢,一把接過荷包拴在自己的金絲腰帶上,心裡好生歡喜。
「不過是個不起眼的荷包,你怎麼笑成這個樣子?」余香瞧見陳文浩這般舉動,倒是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怎麼會是不起眼的荷包?這是你親手繡制,我戴在身上便能想到你啊。」陳文浩說話倒是毫不避諱,反正身旁沒有其他人在,不必擔心敗壞了余香的名聲。
他從來不在意別人如何看待自己,他只在乎余香會不會受到傷害。
「也許便也只有你不嫌棄了。」余香淺笑一聲,隨著陳文浩一同往林子深處走,終忍不住開口問道:「他在翡翠樓?」
不需說出這個名字,陳文浩也心知肚明余香話中的「他」指的是誰。他早就料到,余香特意從宮中趕出來,又派了奴才來尋自己,定然不是因為真的想念自己了。
只不過是為了從自己口中套出他的消息吧。
還有這荷包,也不過是她為了得到周子歡近況而送的「賄賂」。
陳文浩心中苦笑,自己想要什麼樣子的女人沒有,何苦一直對余香念念不忘?
他初見她時,她還沒有今日好看。不曾有錦衣華服、金銀珠寶的陪襯,也不曾臉蛋圓潤,身子豐滿,不過是個臉色尚有些蠟黃,頗有骨瘦如柴之勢的小丫頭。
那自己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竟然時至今日,依舊覺得魂牽夢繞?
最初他逗弄她不過是覺得新奇有趣,身邊圍繞著他的女子不少,可不是純情得要命,就是風.騷得入骨。像是余香這樣,看著未經世事,可有眼神堅定的,還真是沒見過。
但見識了她的舞蹈,他心便也跟著百轉千回起來。尋常女子跳不出那樣的舞,明明是跟子歡第一次迎合,卻如同前世便已相識一般,好不動容。
那一刻,他竟然覺得心裡有些嫉妒,這樣的絕世女子,怎麼偏偏讓周子歡先遇見了?
直到周子歡也愛上她,他才是越發覺得他應該把余香娶到手,哪怕僅僅是能夠免她入宮也好。
那皇宮是天下第一是非地,真正了解它的均是對其唯恐避之不及。
不然以他家的產業,想要入朝為官不過是幾摞銀票的事情。
但是直至余香被送入皇宮,周子歡來翡翠樓尋他,才道出一句,「算不得我害她,她自己本來就想入宮,我不過是助她一臂之力。」
當時陳文浩並不相信這話,直到宮中傳來消息,說余香要跟太子大婚,成為當朝太子妃。
那一刻,他是真的相信了。若是沒有入宮的心思,就不會拼盡全力去爬上太子的床,就不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太子娶她,就不會在那個要人性命的鬼地方活下來。
他明明該覺得這種女人不值得思念,可偏偏余香又因此似是對他下了一道沒有破解之法的咒,讓他逃無可逃,更加痴迷。
所以心甘情願,為她放棄自己的桀驁不羈,做那個傳遞消息的無用人。
「他在翡翠樓,一切都好。叔堯也回來了,他們在密謀一個更加恰當的時機,先除朝中臣子,再毀劉氏皇家。」這些話本是關乎無數人性命的秘密,按理來說余香身為劉氏皇后,他是萬萬不能把這些話告訴給她的。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他恨不得余香能夠知道這些時日他們幾人之間聊過的全部內容。這樣若真有一日朝代更換,她也不至於心慌,知道該怎麼辦。
「聽我一句,時機不對,無論你們在策劃什麼,密謀什麼,都不重要。問題是當前時機不對,你們什麼舉動都不要做,一切都要等,相信我好嗎?」余香一副掏心掏肺的樣子說服著陳文浩,她怕的就是這個,她怕周子歡出手。
不,她不僅僅是怕周子歡出手,害怕他輸。
若是輸了,他還如何能夠有性命在?時局動盪,一直虎視眈眈的劉康難道不是正好假借周子歡的手,扼殺掉劉驁的性命嗎?
結局呢,一切殘敗,得勝的人便只有劉康,除此無他。
所以,她絕對不能准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寧願周子歡贏得晚一些,也不願劉康贏。
一旦劉康勝了這場奪權之戰,那劉驁會死,子歡會死,她也會死。
什麼江山,什麼黎民。劉康豈會在意這個嗎?
他要的無非是征服天下,看那無數人跪在他腳邊,高呼一聲「聖上萬歲」。
他一定會主張殺伐,盡其所能去征戰於邊界領土。
若他成功,葬送的便是無數百姓的命;若他失敗,葬送的便是整個漢王朝的江山。
「什麼時機才是對的時機?天寧,你告訴我,你可知道嗎?」這話並不是陳文浩在質疑余香,他是在替孫叔堯質問。
他將這話帶回去,孫叔堯是不會聽不會信的。他只會覺得余香是這人世間的第一大禍害,恨不得親手除掉她才是。
成就江山之事,叔堯功不可沒。這些年如果不是他極其兄長在東南西北四大軍營之中監視一切,他們豈能進行到今天這一步?
所以無論是他還是周子歡,都不可能忽略叔堯的感受與看法。
故此,他得為余香給孫叔堯帶回一個值得人信服的理由去,以此說服他們二人。
他腦子不夠靈光,想不出好理由,只能向余香討教了。
余香想了一會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若想贏,絕對不能做這鷸與蚌,當做漁翁才行。現在爭奪權位之人可不僅有一雙鷸蚌,你們沒必要在此刻去冒險,不值得。放心,這鷸蚌都等不了多久,他們之間的仗就要打起來了,別急著動,坐收漁翁之利就行了。」
嗯,這是個聽起來很是圓滿的理由,圓滿到陳文浩根本找不到反駁她的藉口。
可這話若是細琢磨,說了又如同沒說。
無非答案仍是一個「等」字,可怎麼等,等多久,等了又到底能不能贏,余香卻隻字不提。
她真是足夠聰明,知道怎麼說話無漏洞,又知道怎麼做事能夠保全自身。
此刻陳文浩是真的相信,余香與其他女子不同,她在宮中絕對能活下來,且活得很好。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
那未央宮雖亂,可比她聰明的,怕是真的沒幾個。
這女人哪裡是純潔善良的花朵,分明是鳩毒。
不飲抓心抓肺,飲了又註定身亡。
再望向余香的眼神里,便滿是迷戀了。
「好,這番話我必定會如實帶給他。那除此之外,你可還有什麼話是要對我說的嗎?」陳文浩的語氣里多了一絲期許。
怕余香為難,更怕余香說出口的話是『沒有』,自己便會更加難堪。所以趕緊又跟了一句道:「我前些日子見過瑩瑩,她還問起你的近況來著。你也知道,山谷之中,平日裡不惹凡塵俗世,所以還不知道發生過什麼。我跟她講,說你現在已經是皇后了,然後你才她怎麼說?」
余香輕輕鬆了一口氣,這個問題總比上一個問題好回答許多。
「她不信,以為你是騙她玩的?」余香覺得正常人都不會相信吧。前幾日還是個窮丫頭,轉眼之間便說是成為了一朝皇后,誰會相信呢?
「不是,她說看到你時,便料到你不是尋常人的命數,說你能成為皇后,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她還說,幸好你沒嫁給我,不然簡直就是侮辱了你的命格。」說到這兒,陳文浩苦笑了一聲,「這丫頭只知道拆我的台,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卻還亂講。」
不是尋常人的命數?所以陳瑩瑩在見到自己的第一眼,便很清楚自己是興國命數?
她若是能夠早一點告訴自己該有多好。
可余香轉念一想,就算當時陳瑩瑩告訴了自己,自己怕是也不會相信,只當她是胡言亂語。
「你別這麼說,這輩子沒能嫁給你,是我沒福氣。」余香垂首輕言了這麼一句,是為了掩飾自己眼神中的慌亂。
陳文浩真的是個好人,但是自己這輩子都跟人家無緣無分,許不了他什麼,便不可亂耽誤。
萬一人家真的從個花心公子變成了一代情聖,自己還不是罪過大了?
「罷了,天色不早,荷包也送了,你便趕緊回去吧。出來時間久了,宮裡人該找你了。」陳文浩到底沒忍住,伸手將她臉頰邊散落的髮絲別至而後,如此說道。
他當然知道余香那句話是騙自己的,因為她當初明明有機會嫁給自己,她卻選擇了拒絕。
不過沒關係,她能好,他便也會開心。
也許有朝一日,他會忘卻掉這段兒女情長事,但起碼此刻,他是忘不掉的。
「好,我回去了,你保重身體,也許沒多久我們還會見面。」余香這句話僅僅囑咐了陳文浩,並沒有帶上周子歡。
好歹算是對他的一句安慰吧,讓他心裡舒服了幾分。
他點了點頭,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
天色漸晚,日頭即將西垂,他的手指一直撫摸著那隻荷包,哀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