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格里站在那兒,望著那白色的人影漸漸消失在夜幕之中,只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像是一場夢。
可嘴唇上還有她的溫度,鼻子裡還殘留著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這一切都在告訴他,剛才肖樓是真的來了。
她活了,死而復生,卻又無故出現在自己面前,先允許了他的吻,又殘忍的拋棄了他。
布格里步履踉蹌地回到宴席上,歌舞仍在繼續,唱的都是長安的曲調,他也不知是換到了哪一支。
桌子上的酒壺本來就空了,他直接拿起鄰桌定陶王的酒壺,對嘴飲了起來。
肖樓,你不如不來。
如果你不來,我可以告訴自己你已經死去,我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才接受了這事實。
可你現在卻突然的出現,讓我早已死如灰燼的心重新燃了起來,你又如何能夠把我就這麼推開?
這不該是你,我一直認識的,愛上的你不該是現如今的樣子。
你不會貪戀權貴,否則便不會在三年前拒絕了大王子的愛意,而選擇跟我在一起。
你不會畏懼單于,否則就不會有這些年來你頂撞單于時眼神里的無所畏懼,否則我愛上你的又是什麼?
可到底是怎樣的日子,會把你變成了今昔的樣子?
布格里的酒一口接一口灌下去,他的思緒已經逐漸模糊,可還是努力的思考著,大單于為何此次派自己來作為兩國合議使臣,難道就是為了告訴他,肖樓還活著,已經成為了漢王朝皇帝的女人,你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只能服從?
手指捏成拳頭,他無比憤怒,恨單于,恨肖樓,甚至恨這個改變了肖樓性格的未央宮。
「主子,您要的東西奴才取來了。」與此同時,劉興的貼身太監忽然從遠處匆匆忙忙跑來,將一小包粉末塞到了他的袖子裡。
劉興回頭瞪了他一眼,心道這種事情豈能大聲宣揚?有了這樣的蠢奴才,真是會壞事。
他剛才無意間聽到了今日的飯菜均是皇后親手準備,心裡當即就想出了一個絕妙的念頭。
所以,他便讓自己的奴才去尋了一點巴豆粉,打算藉此陷害余香。
他將巴豆粉一點不留的全部倒進酒壺,這舉動可把身旁的小太監嚇壞了,一個勁兒貼在他耳邊道:「主子,差不多就行了,這麼多巴豆粉是要喝死人的。」
「滾蛋,你懂什麼?」劉興一把推開了小太監,按著酒壺蓋將酒水與巴豆粉搖勻了,還特意倒出來一杯,見上面並沒有漂浮物,一聞味道也沒有任何異常。於是便悄悄將自己這酒壺放在了布格里的桌子上。
劉興心道,你不是愛喝酒嗎?今日就讓你喝個夠,這漢王朝的酒水味道,當真是不一般呢。
做完了這件事,劉興勾唇淺笑,胳膊杵著下巴,一直望向布格里的方向。
然而布格里只顧著傷心難過,哪裡還感覺得到這種細節?
但無人料想,這一幕全部被劉康看在了眼裡,但什麼都沒有說。
宴席將散,眾百官紛紛離場之際,卻忽聽得布格里大叫一聲,倒在地上。
還不等眾人做出反應,劉興便高呼一聲,「飯菜有毒,快宣太醫。」
余香眉頭一緊,心道糟糕,一看這劉興的架勢,必然是又要陷害自己於不仁不義之地。
劉驁來不及多想,只知道那突然到底的人是西域使臣,一旦布格里在漢王朝境地出事,那便代表著漢王朝向西域宣戰,必將又是一場浩劫。
「杜松,去宣太醫,把太醫署的人全都叫過來。」他的臉色頃刻間也變了,心中微微緊張。
太后也站起身來,疾步走到布格里的坐席旁邊,對著周遭文武大臣道:「誰也不准靠近這桌子,上面的東西誰也不能動。」
大理寺卿連忙趕過來,行禮稟明身份後,便等著太醫來了一查究竟。
「娘娘,有人想要陷害您。」阿夢上前一步,把嘴巴湊到余香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余香連忙小聲回應道:「切莫亂講,一切等太醫來了才會知道。」
她此刻甚至連個噤聲的手勢都不敢比劃,生怕被別人看在眼中,以為是她心中慌亂,密謀著什麼。
劉興很聰明啊,知道今日的飯菜都是自己親手準備,所以給西域使臣下毒正好能夠陷害自己。
謀害外國使臣,這個罪名可比欺君還重,一旦出了事,漢王朝就必須給西域單于一個交代,若是自己不死,那這件事將永遠也無法翻過去。
而西域與漢王朝的戰爭,也將永遠無休無止。
可是劉興,你是把自己想的太聰明,而把別人想的太蠢笨了嗎?
太醫來得很快,華清池的位置距離太醫署本就不算遠,現在一聽說出事的人是西域而來的使臣,自然就抱起醫藥箱連忙跑了過來,甚至給皇上、太后行禮的時候還是氣喘吁吁的。
「免禮,快些救人。」劉驁的語氣也急了,趕緊走下台子靠近於布格里,卻見他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太醫們接到命令,連忙去探脈,查看其眼底。繼而又拿起桌上菜餚一一聞過,之後篤定道:「回稟皇上,這喝了一半的酒壺內能夠聞出,是被人下了巴豆,且用量不少,否則不會能夠直接用鼻子便聞出味道。本來這些巴豆粉不過是讓使臣瀉個肚子,沒有大礙,但問題是使臣此前喝了太多的酒,所以巴豆粉跟那些烈酒產生了反應,燒灼起胃部,這才昏迷過去。」
找到了致使使臣昏迷的原因所在,太醫忙不迭地向皇上稟報,卻聽得一聲呵斥,「朕聽這些做什麼,你先將使臣救治好,再聊這些不遲。」
太醫應了一句,趕忙派人去抓催吐的藥物,又幫布格里做著清理。
劉興站在一側冷眼望著這一切,心中卻巴不得這西域使臣能夠死過去,再也不要醒來。
余香始終站在原地沒有上前,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被她盡收眼底。此時大多妃嬪已被劉驁要求回宮休息,文武百官也紛紛離宮了。
留下的除了他們,便只剩下劉康、劉興。
氣氛十分緊張,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恨不得屏住呼吸,生怕若是呼吸重了,這西域使臣會受到驚嚇,再醒不過來。
太醫給布格里灌下催吐別的藥物,迫使他吐出胸腔與胃部中殘留的毒酒。
布格里睜開眼睛,覺得身上很不舒服,於是下一刻,便又昏了過去。
「太醫,為了他又昏了過去?」劉驁見狀急了,於是詢問太醫道。
「皇上莫急,臣已經為西域使臣把過脈,他的脈象已經平穩許多。毒應該已經催吐出來了,現在是酒還未醒,所以昏睡過去罷了。」太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自己微微鬆了一口氣。
毒酒一旦催吐出來,人就不會有大問題了。
這對於太醫們而言也是一樁太大的好事,否則這段時間眾人都別想再過安生日子了。
「把使臣抬到宏泰殿靜養,其餘人退下吧。」劉驁吩咐完這句話,只覺得今夜也是乏了,便想著早些回宣室殿休息了。
「皇兄且慢,今夜事出蹊蹺,為何其他人都沒有事,偏偏是西域使臣中毒?說明此事是有人蓄意而為。在尚未查清楚真相以前,大家怎能離開?」劉興一見皇上不打算徹查此事,當即急了,那他大費周章陷害余香不就白折騰了嗎?
就算是皇兄真的有心袒護那個女人,他也一定要陷那個女人於死地。
劉驁並不想將這件事查清楚,他百分之百的篤定此事並非余香所為。
就像是劉興所言,所有人都沒出事,偏偏布格里出了事,擺明了是有人得知今日飯菜是余香準備的,所以想要陷害余香。
事情已經過去,使臣的身體已經無礙,再查下去無疑又要傷害余香。
而且他也能夠猜得出來,劉興今天晚上對於這件事情熱衷的有些反常,放在平日裡,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對一個外臣的安慰感興趣。
布格里坐席上的酒壺那麼多,而劉興桌上已無酒壺,這件事情不是已經昭然若揭了嗎?
他這個傻弟弟,一心想著要陷害余香,可到頭來這種不高明的方式,難道不是只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嗎?
「對於此事,朕心中自有定論,今夜都累了,早些回去吧。」劉驁說完這話,便轉身去找余香了。
太后嘆了口氣,搖搖頭,沒再多說什麼。由芙蓉姑姑扶著,也回了承寧殿。
劉興心中不服,還想上前再說兩句,卻被身旁的劉康拉住了胳膊。
「興兒,今天晚上你鬧夠了嗎?」劉康的一句話讓劉興愣在原地。
「我不懂二哥在說些什麼,我只是想要幫皇兄找出此次下毒的真兇而已。」他努力否認著這一切,他也想不明白劉康為何會突然對自己說這番話。
「下毒的真兇此時就在我手裡,你要我將真兇交給皇兄嗎?」劉康的聲音很輕,但卻捏住了劉興的手腕舉了起來。
縱然劉興再笨,此刻也明白髮生了什麼。
他下毒的一切舉動,一定是被劉康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