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香口上這麼說著,心裡卻在盤算著曹偉能背後的主子可能是誰。
那日宴請布格里的宴會上,她只覺得曹偉能與林充依的眼神不大對勁兒,可是除此之外,她再沒看到曹偉能與其他人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無論是劉康還是劉興,亦或者是文武百官,曹偉能都沒有流露出與任何人有什麼特別的交集。
甚至如若不是她此前與曹偉能交識,知道她此前長成什麼模樣,又是個什麼性格,都會以為那天晚上她頻頻注視林充依是出於嫉妒,而非是什麼另有交集。
但顯然曹偉能並不單純,林充依這個人也是大有來頭。
如果說馬八子有意針對自己,那只怕曹偉能也是想要取代自己,坐上皇后位置的人。
她與自己一樣,都想要憑藉自己的本事在這後宮之中活下來。
這一點她們兩人也有共識,那就是爬到這後宮之中最高的位置,便更容易活下來。
自己現在坐到了後位上,那便是阻隔了曹偉能更好活下去的那條路,所以她必然會針對自己,毫無意外。
但是她幕後的主子是誰呢?那個人又想要什麼呢?這一點才是余香真正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曹偉能臉上的表情幾番變化,先是不可思議,又是無語嗤笑,到了最後卻變成了信心十足。
余香不知道曹偉能心裡到底想到了什麼,竟然會表情變化如此之快。
正想著,卻聽到曹偉能開口道:「他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嗎?」
「嗯?」這突如其來的話倒是把余香問的一愣,這個「他」指的是誰?
她心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周子歡。
曹偉能不是已經知道自己識字嗎?她對於自己識字一事最先流露出去的時間苦思過許久,覺得最有可能的,便是她那日在修竹館內查看周子歡托人帶給自己的紙條時,被人發現了。
那時候她剛剛入宮,看到子歡捎過來的紙條時心中又太過激動,一時之間便根本沒有注意到門外是否有人監視自己。
原先覺得這宮內雖然耳目眾多,但卻萬萬不會料想自己當時身為一個家人子便有人盯著。
可現在細想來,當時她的一舉一動也許早就在別人的監視之中,否則自己識字的消息又是如何成為了一樁人人得知的事情呢?它本該是個秘密的。
「他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此事是本宮跟他之間的事情,與你何干?」余香是在試探曹偉能,看她話語之中的「他」,到底指的是劉驁還是周子歡。
「於外,你犯下欺君之罪;於內,他最討厭有心計的女子。所以,若是他知道你騙了他,其實你比任何人都有心計,甚至孟存菲都是你設套陷害死的,他會怎麼看你?縱然你保得住皇后這個位置,你以為往後的日子裡,他心裡還會有你嗎?」曹偉能倒過一杯茶,給余香遞了過去,神態宛若當年在修竹館之內。
說是物是人非,今昔的她們早已與往昔毫不相同。
可偏偏一樣是在只有她們二人的屋子內,她們面面相覬,由曹偉能遞過一杯茶來,面帶微笑。
余香也不推遲,恰好口渴,接過便飲。
雖是涼茶,卻也不難喝。
見她半點沒猶豫,曹偉能臉上的表情微微驚訝道:「你就不怕我在這茶水裡下了毒嗎?」
余香坐在椅子上,將那茶杯順手放在一旁的木桌上道:「換了張臉,又不是換了腦子,你應當不會那麼蠢吧。我來你這明賢宮乃是皇上知道的事情,我出了事,你死也脫不了干係,你幹嘛要給我下毒?」
曹偉能想想,人家這話說得也的確沒錯。
可是看著余香那一臉凡事盡在掌握的模樣,她心中就怨恨得厲害。
她憑什麼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萬分聰明?
她又是憑什麼覺得一切事情盡在她的掌握之中?
受得皇上寵愛,一路登上後位,都不過只是她的運氣罷了。
她又不是真的興國之女,到底靠著什麼在這兒逞威風?
太傻了,她真的是太傻了,還以為皇上對她的愛是一心一意的,遠不知皇上心中早已有了別的女人。
真的興國之女總有一日會將你這個冒牌貨取代,到了那一天,看她還能怎麼樣逞威風。
「宜主,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嗎?剛才在宣室殿,你是故意裝作胃疼,來吸引皇上的視線吧。還有那日我被召去侍寢,是花了多少心思,不需細說你也知道。但是當天夜裡你卻突然趕去宣室殿毀了這一切。看著別人失去心中所求你很開心嗎?你已經當上了皇后,卻也不能給別人留下半點活路嗎?」曹偉能聲聲質問,卻不過是在分散余香的注意力。
她希望余香覺得自己不過是一個想要爭寵,而又對聖寵苦苦求而不得的可悲女子。
就像是那後宮之中千千萬萬的女子一樣,一生宿命,最終不過孤獨終老。
見過皇上一面,或者侍過寢的,那便是這後宮之中幸運的人。
要是有個等級封號,那更是非同一般。
如果真的這麼想,那她也就算是萬幸之人了。
宜主嗎?
她很久沒有聽過有人這樣喚她了,那個為她取名字的人都已經不在人世,這個名字顯然也就不再為人所知。
「偉能,你何苦跟我作對?縱然你那幕後的主子非是尋常人,你也該明白現在是我在執掌後宮。你聽沒聽過一句話?我許是不能成就你,但卻一定能夠毀了你。你最好在我面前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否則就算是你將我置於死地,你以及你身後的人,也都要給我殉葬。」
余香的話半點不客氣,她跟曹偉能這點似乎也相似,都是在用套路想要詐出對方的心思。
可無奈兩邊都是連攻帶守,半點不含糊。
可是偏偏余香提出了曹偉能背後有人指使這件事,便等同於戳到了曹偉能的軟肋。
曹偉能努力裝成不動聲色的樣子,卻還是掩飾不了自己已經發抖的聲音,「這……這不過是你妄自猜測,莫要以為你現在身為皇后,就是這普天之下的主子了。皇上並非昏君,遲早有一日,你隱瞞他的這些事情,他都會知曉的。還有,別以為沒人知道你到底懷揣著什麼心思,私交外臣,干預朝政,這可是後宮大忌!」
她不得已將自己最後的底牌說出來給自個兒充底氣。
之所以曹偉能會說余香乾政,倒也不是真的有什麼證據,只因剛才宣室殿皇上對她說處理朝政與明日上朝之事是神態自若。
按理來說,這些話是不該對皇后講的,但皇上不光講了,還絲毫沒有避諱自己,這便說明此事談論起來,已非頭一遭。
因為習慣了,便也不覺得是什麼稀奇事,更沒意識到後宮干政本身就是一個大忌諱。
「還是那句話,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講。今日本宮來本是給足了你的面子,可現在看來曹美人的宮中並沒有什麼養胃膏,時候不早,本宮便也該回去了。」余香說完這話,起身便走,眼神高抬,似是這個地方根本不配讓她留下來。
「你憑什麼就這樣一走了之?你真的以為自己當上了皇后,就高人一等了?」看著余香說走便走,曹偉能氣得跳腳。
這不是她所預料中的結局,她找出了余香那麼多軟肋,所以結局不該是這樣。
在曹偉能的預想中,余香應該是驚慌失措,最終乞求自己想出一個能夠兩全的辦法。
余香自然還可以做她的皇后,但這個皇后便應該是有名無實了。
也許為了活命,余香會願意聽從自己的擺布,縱然不願,起碼也會對自己禮讓三分,客氣一些。
不至於在往後她侍寢的時候,刻意出現在宣室殿,毀了她的好事。
所以,她期待的其實也真的不多,卻沒想到結局卻與她的期待大相徑庭。
余香太穩了,似乎不知何為慌張。
這一刻曹偉能忽然想起有人這樣說過,說皇后雖然並非興國之女,但卻是妖精所化,絕非凡人。
她開始相信這句話了,不提起她的年紀許是要被大家忘記了,皇后還不滿十四周歲。
比自己還小上許多。
她的心思都沒有皇后那麼完全,所以皇后不是妖精又是什麼?
「噓,別吵,這宮門一推開事情便都要公諸於眾。本宮是不希望你現在便落得個以下犯上,侮辱皇后的名聲。畢竟這後宮之內,你我到底是要成為對手。現在,我不希望你太早喪命。」
當年的原話就這樣又被余香還給了曹偉能,她沒再回頭,卻也知道曹偉能此刻憤恨成什麼樣子。
嘴唇上揚,推開殿門,這才是她身為皇后該有的樣子。
回到立政殿時,殿內已經聚集了一干樂府舞娘,全都站在一旁候在那兒,一言不發。
「娘娘回來了,您昨日吩咐的事情,奴婢已經辦好了。」阿夢上前一步匯報道。
余香點了點頭,眼神瞥向芷荷,見她此刻已經換了一身衣裙,神色如常,倒也沒有表現出不開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