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天 第十章 弓出道門,玄牝一箭驚稷下

    場中儒者聽著『鴻儒令』三字先是一愣,然後看著周子期握在手中的物件,眾人皆緩緩跪下身去,便是李勝峰也慢慢屈膝在地。

    ——不為別的,只因儒門千載以來,便有『一尺之牘斥鴻儒、一方刀筆篆經綸』的傳聞,此中之說皆和千載之前的『儒聖』晚年事跡有關。傳『儒聖』晚年隱居稷下之時,其撰書述論皆是刻於竹簡、木牘之上,此木、竹之物皆是『長不盈尺、寬有半寸』,因此也被人稱為『尺牘』,而『刀筆』便是在『尺牘』之上刻字的工具。[]

    晚年之時『儒聖』在稷下之中一面撰寫文義之論,一面教授門下弟子六藝之術。雖說那時『儒聖』已然是心境豁然,但門下弟子之中時有駑鈍、不端之行也是常有訓斥『教導,隨手而來便是以『尺牘』訓斥門中弟子,便是所謂的『弟子三千,賢者七十二』也沒少受這『尺牘』之訓。皆因有著這一段典故,雖說稷下學海之中歷來將『配水劍』作為『儒聖』親傳信物,但後世儒者為緬懷『儒聖』孜孜教誨,更是不忘聖人『握牘持筆』開儒門源流的艱辛,便在『配水劍』之外,將當年『尺牘』、『刀筆』一列為儒門聖物。

    又因為彼時,這『尺牘』所斥可說皆是孔聖歿後儒門之中的先儒、先哲之輩,漸漸這一方之牘也被稱為『碩學鴻儒令』,此令之存可說大有制衡儒門之中名宿的能耐,便是稷下學海之中『祭酒』,雖是身為萬千儒生精神領袖,可也不得不顧忌這一尺之牘『碩學鴻儒令』。至於『儒聖』另外所留『一方刀筆』,可說儒門立業經傳、文論皆出於此刀筆之下,也被後世儒者稱為『一方刀筆、萬世經綸』。

    只是前者有貶斥儒門名宿之能,而後者之用多在儒門經傳、典籍刪改修之上,漸漸的『一尺之牘』之存便象徵著『儒聖』親訓。後世之人因其中典故,便將這『一尺之牘』稱之為『碩學鴻儒令』,其實也有盼能在『尺牘』訓誡之下如先儒、先哲一樣有所成就的心力。

    以周子期位列儒門『七賢者』的身份,可說今世儒門之中能真正節制他的也只有這——『碩學鴻儒令』。

    這時才聽那未平宮中人開口道:「今夜稷下學海之亂,禍起無咎之叛,而今既然罪首已然伏誅,眾人便散了吧,便是今時今日,吾輩儒門弟子再掀一場大殺伐又能如何。」說著便是一聲輕嘆,接口道:「於日後將來諸事相比,子期難道你還看不明白麼,今夜不過是個亂起之始。當年為著所謂『天下大義』,眾人聯手圍殺沈振衣,豈不知既容不下一個沈振衣世事,有怎能真正容得下一個『太平盛世』。」

    眾人方才皆是聽見周子期將這說話之人換做『子易』,儒門之中少有年歲的老者,又或者李勝峰、劉易陽已然猜出,這說話之人怕就是儒門『七賢者』之中的『易以知命』。

    看著手中的『碩學鴻儒令』周子期一時無話,一眾儒者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碩學鴻儒令』,雖是跪首低頭,可仍有不少人心中好奇,偷偷用眼睛瞄去,說來這此物也真不過是『一尺之牘』而已,只見其上色澤略有蒼勁之色,其中紋理似是水紋,此物看起來卻讓人分不出是竹、木何等材質做成,但一眾儒者就此看去卻覺『碩學鴻儒令』透著一股子中正平和的氣息。

    這時周子期也自開口道:「儒門『七賢者』之中,論及文義之學我不及你們,而論起武道擊技之術,我也不過在諸人之中敬陪末座,你之言語我也略懂其中含義,只是我知今夜這孩子若是不死,日後必成亂世、禍秧之手。——『山河為裂、如惔如焚』,難道已知此中所言,我們還真要袖手不成不成。旁人或是不知,可子易你既號『易以知命』,當知這非是我周子期私仇,謀的乃是天下昌平啊!」,說著便將手上『碩學鴻儒令』拋出,只見夜色之中這『碩學鴻儒令』划過夜空,又自飛旋迴未平宮之中。

    便聽未平宮一聲嘆謂,有『易以知命』之稱的那人再次開口,道:「我非是要以這『碩學鴻儒令』壓你,而是天文星象、易經堪輿、術數命相、五行陰陽、九宮八卦,凡此等等。此中之道越是研習,我越是懂得一個道理,占卜之術雖是探究天際,求一個『先機之手』,但事事之變往往卻是以人事為根基,可說占卜之術是助人測度冥冥之未知,但是人世、天道兩者原為一體,自上古以來,占卜之術便有盛名,但也時常有些占卜最後卻被驗證是失之毫釐、謬以千里。」

    周子期沉聲道:「子易,你之言語雖是沒錯,可若一個萬一,那時又當如何!,自千年之前『文昌侯』亂政以致離朝崩毀,天下碎裂千年,至如今方得一個稍稍安歇的機會,我…我寧肯錯殺也不想留下一點紊痕亂跡,這世間再經不起一場殤亂。」


    周子期著話語之中的意思已然是要置『碩學鴻儒令』於不顧,未平宮中『易以知命』一陣沉默,良久之後才道:「我儒門之中素來有『子不語怪力亂神』之說,而孔聖先是有不言怪力亂神之說,可他晚年卻最喜讀《易》以致有韋編三絕之事。一者,因他心有對未知的敬畏;二者,卻是因他心有浩然隨能心神自安。想以孔聖才能之博、天資之高猶有如此一語。為何至了如今,我輩心中卻是只剩下一份敬畏、少了一份自安。」

    周子期手中巨劍一舉,朗聲道:「今日違你手中『碩學鴻儒令』,待此事畢後,我自永世不出未平宮。以為謝罪!」孰料周子期這話音剛落,卻聽遠處天際傳來勁風破空之聲,有一箭直朝周子期而來,箭未到但其勢已至,其勢烈如陽,其勁堅如金,來勢犀利沛莫能御,便是一旁劉易陽、李勝峰等人想攔下此箭已然不及,只見周子期手中巨劍劍刃翻轉,『叮』的一聲,硬是憑著厚闊劍身當下襲來一箭。

    誰料襲來一箭竟是勢壓蒼穹,周子期手中巨劍扣地而入,但整個人仍是被強橫勁力衝擊的到退三丈有餘,如此一箭可說是場中之人所前所未見,而更為驚異的卻是,這時眾人才發現襲來的竟非是弓矢,方才一擊竟只是『一股氣』而已,周子期看著箭勁襲來方向,沉聲說到:「道門、玄牝!」

    那未平宮中的『易以知命』也是沉吟一嘆:「呃!」

    便聽遠遠的傳來略帶稚澀的嗤笑之聲,聽起來發笑一人也不過十來歲的樣子,雖是看不到發笑少年身影,卻聽飄渺的空中傳來聲音,有少年說道:「師傅曾說稷下學海乃是今世之中的儒門龍首,今日一見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於此我觀看多時,先是儒門之中的名宿持強凌弱,欺負一個稚子、孤雛,可偏偏如此行徑還能說出一番冠冕堂皇來。而後竟是和襲擊稷下一干兇徒聯手,再以眾擊寡,一干人等再聯手圍殺一個老朽、有傷之人,小子倒是想問問,是否在這『仁禮』二字之後,儒門之中還傳下『恬不知恥』四個字。」

    眾儒者齊聲怒斥:「豎子無禮!」

    這時一旁逸雲暗道一聲:「道統天下。」

    卻見空中又有一物劃空而來,『嘭』的一聲落在地上,眾人細看之下這才發現,這竟是稷下學海『射部』之中的『狩天弓』,但此時『狩天弓』之上弓弦卻已然斷裂,此弓乃是『射部』執令卓希雲之兵,劉易陽立時呵斥怒道:「你將希雲如何了?」

    那少年仍是隱而不現,說道:「早就聽聞稷下學海之中有弓名曰『狩天弓』,其上有『狩天衛聖,崇明滅邪』八字,方才見你們激戰正酣,我便尋到這持弓之人,彼此相隔百丈對射一箭,可惜這『狩天弓』就和稷下學海一般名不符實啊,最後卻成了這本摸樣,那持弓儒者箭術說來也算了得,只是還稱不上高絕。」

    劉易陽怒道:「你!」

    ——要知卓希雲之於『狩天弓』歷來是時時刻刻不離身,那時兩人迴轉稷下,劉易陽、卓希雲便分頭行動,而『風雷劍戟』能自『御部』飛來,其實便是卓希雲以弓箭相助之力,劉易陽心知此刻,卓希雲怕是已然凶多吉少。

    這時又是一箭襲來,一箭竟是在半空分七道真氣而來,分取場中方才圍殺白誠軒眾人,與此同時,又聽著不曾現身的少年道:「此時還不走麼?」這話非是說給周子期、劉易陽,倒像是說給白誠軒、沈彥塵。逸雲非是無智之人,立時喝道:「重柯,還不幫忙。」重柯先是一愣立時會意,一把將沈彥塵抓上自己脊背,然後,逸雲對著白誠軒道:「白先生,此時正是我等脫身時候。」

    『玄武敕使』也自高叫一聲道:「『鬼蝠衛』眾人速退!」遂聽,七聲轟隆隆巨響,一時震的整個地理晃動不已,怕是誰也料不到今夜稷下學海的一場酣戰,竟是終結於久未現世的『玄牝弓』。

    這時身在未平宮中的『易以知命』卻是喃喃自語,低聲說道:「沒想到在百年之後,當年道統天下掌教落塵子的『玄牝弓』再有傳人,傳此使用此弓須身負天地靈根,再習太虛之氣。『玄牝弓』已有傳人,就是不知那傳自『南華道君』之手的『天玄劍』可覓到適合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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