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錐外的風箏 第一百零一章 深水區
修銘睜開了兩次眼睛，回到了作為當下現實的風星。
耳邊的蟬鳴更加清晰了，且無論他試圖用何種方法阻隔，都不能阻止他聽到這道聲音。
似乎是突破了某種認知的閾值後，他看待世界的方法被一定程度的修改。
從此他的固有認知，便成了一棟開著門的監牢，走回去就像個呆瓜，走出去就像個牽線木偶。
修銘的臉色有點難看，這件事情給他帶來的衝擊很大。
就算是眼前的黑潭裡面竄出來了一條體型巨大的泥鰍龍，他也不會這樣的震驚，聽說泥鰍龍的肉質極為滑嫩，娟兒一定喜歡。
他很久之前就知道一道基礎規則，就像是段媽媽提出來的超感理論，也在側面體現著這道基礎的規則。
那就是感知，是斑斕時空的最底層的基石。
這並不是說任何一種感知的方式與具體行為，都是涉及到斑斕時空底層規則的高危因素。
這要看前者所處的位置，以及它所掀動的能量潮汐。
像是正常的交談、大多數個體的所見所聞所說、甚至是一場戰爭、一次種族的消亡等。
對於斑斕時空來說，它們不過是淺水區，甚至只是水面上偶爾乍起的漣漪。
這些事件所產生的影響，對斑斕時空微乎其微。
而修銘作為深水區的一種奇特意識體，他透過斑斕月影觀察著淺水區發生的事情。
他一直是『抬著頭』向上看，因為他和淺水區的世界距離非常遙遠，所以這裡的世界在他的眼睛裡面很模糊。
得益於『大哥五名城』的恩賜，他才有現有的這具身體，讓他才能獲得一部分正常人類的感知方式。
也因為遙遠，他看這邊的世界通常較為整體，但缺乏細節。
也因為遙遠，他又身處離月影更遙遠的地方，所以一般來說只有他在單向觀察這個世界，淺水區的人『向下看』所能看到只有虛無。
斑斕時空的水塘比喻，並不是說它真的是一個水塘，而是接近一種認知上的模型。
淺水區的人看不到深水區事物，這是由認知壁壘的單透性決定影響。
毫無疑問，所謂淺水區與深水區之間，存在這樣的一道認知的壁壘。
只是這道壁壘它沒有確切的形體，即使是對於淺水區的五名城人，它表現出來形式難點也完全不同。
淺水區的五名城人不會只看向天上，他們會往下看。
只是取決於觀察者的位置以及感知的範圍，他們看到的東西完全不一樣。
而五名城內部其實非常的保守，它的城牆也是一道明的認知壁壘。
大多數五名城人都不知道斑斕時空，更不會知道深水區的苟且事物。
不過因為五名城內部也，有許多不同的閻浮樹系。
有些樹梢在外，也終歸不會受到束縛，進而獲得更清晰的世界圖景。
例如平康坊的幾人，例如高高在上的五名等等。
......
另一面，深水區的事物一般也不會上浮到淺水區，可總有在整個斑斕時空暗潮湧動中產生的意外。
例如修銘，例如...這道蟬鳴。
修銘他本身就是一掉暗潮，卻來到了不屬於他的淺水區，只是推他上來的不只是自身的力量。
這其中有五名城的請君入甕、有木冰的幫助、有恰巧的自然潮動等等因素。
他知道他不是唯一的，不然也不會有仙人與修家的稱謂。
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就又再次見到『它們』。
而且也不一定是『它們』。
這道來著深水區的蟬鳴聲，侵入了淺水區的世界。
五名城人向下看向修銘，會有認知的壁壘。
可事實上深水區的修銘，再向下看一樣會有對他不顯示的認知壁壘。
而他懷疑，這道蟬鳴聲來自比深水區更深的地方。
於整個斑斕時空中，蟬鳴聲的來源比他要更加的底層、對上面的世界也更加的『單透』。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記憶藩籬中突然湧入復現的蟬鳴。
換言之，蟬鳴聲只是斑斕時空更底層中潛藏的一股巨大暗潮，所流露出的很小部分的痕跡。
所以它才能透過大半個水塘，影響著淺水區裡的風星世界，也單方面影響著應該在它上面的修銘。
......
對於這道蟬鳴聲的聯想只是修銘的猜想，他沒有證據，也許他高估了這道聲音。
也許只是某種奇特的風星生物，對這墓丘之地還有他的認知進行局部干涉的結果。
他無法否認這種可能，甚至希望是這種可能。
比起過去的世界也存在較大的問題，他更希望出問題的是眼前的世界。
至少後者的修正難度比較低，干涉的範圍也會比較小。
帶著這樣的疑惑與希冀，他主動拉著施娟兒跳入了深深的黑水潭。
他已經感覺到了，他想知道的事就在前面。
修銘情緒不佳突然間不說話了，施娟兒也不會說話，小咕咕感受到了空氣的變化，變得機敏積極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如魚得水，小咕咕變得左突右擊的像是牽不住的魚士奇，只是也不知道在忙活啥。
黑水潭很深像是沒有底的樣子，在水中的活動也會受到限制，此刻後方的大魚停在潭口不遠處空中，沒有跟著一同他們下潛以防止無法離開這裡。
這樣無法提供像樣的支援。至於續集的拍攝工作，也只能暫且作罷。
而在他們下潛到一定深度後，原本的大樹花們驟然成片的收攏了花冠。
從一朵朵綻放的紫紅色妖艷之花，違法常理的逆生長變回了一朵朵含苞待發的黑色花骨朵。
更叫詭異的是，大樹花的花骨朵是朝下的，而花蕊赫然是它們低垂的眼球。
雖然在風星不停歇地風影響下，它們不是處在靜止的狀態，但卻失去了活了一樣。
像是陷入了某種休眠，在等待旅客的帶來的光，再重新的綻放。
......
大魚中的小課堂結束了。
主要是嫻丫頭身上還有傷，傷口的癒合過程，會讓她變得易疲倦。
段媽媽自然發現她的疲倦，很開明的讓她去休息一會。
至於老方，根本就沒醒。
見嫻丫頭消失在樓梯上，段媽媽突然有點後悔。
他害怕了。
嫻丫頭在時，他還沒有發現。
酣睡的老方給不了他一點點的安全感，還是人美心狠的辣丫頭讓人安心啊~
段媽媽的害怕不是沒有緣由的，他一直在思考他們的路線，結果就是越想越害怕。
大樹花的休眠過程，修銘沒有看到這一幕的發生，段媽媽失去了修銘他們視野後，便無法看到墓丘的地面。
所以段媽媽也沒有看到，讓段媽媽失措的不只是外界稠密的黑暗，更多是他細想後產生的恐懼。
如果不是基於大魚與段媽媽的連接，還沒有中斷。
段媽媽與小咕咕，還會偶爾驢唇不對馬嘴絆上兩句，他應該已經開著大魚沖向這片黑水潭了。
這裡沒有路標，修銘也沒有這個世界的地圖，前面究竟是什麼，他也不知道。
風星很大，墓丘同樣很大。
沒有具體的路線進行按圖索驥，他們其實早該迷路了。
或者說他們的行動像是一條無序的線，沒有人能夠預測他們會走到哪裡，這是一種傾向於無序的擴散。
但修銘知道不是這樣的，他們目的一直很清晰。
他們一直在『向下走』，於五名城、於虛風星。
在決定深入的探索風星後，他們最重要的那根路線就不再局限於風星的表面上，更像是表面空間下面一根不容易看見的特殊『Z』軸。
同時這種清晰不是對風星的具體坐標而言，而是他們自身最重要的那個坐標系而言。
就像是五名城人原點都是五名城一樣，修銘的原點只是他自己，那個深水區的自己。
從他們的視角，最重要的位置關係，是與五名城、與他自己的位置關係。
至於在風星上的交織空間上產生的三維坐標，它的重要性相對要排在前者的後面。
斑斕時空不是一個很結實、很平整的空間集，風星在這個集合中也不是完整度靠前的存在。
那麼風星本身，就會有很多非平整空間的『漏洞』。
這些漏洞讓任何人在風星內的行動，都可能會發生『鬼打牆』。
眼下的大樹花的變化，與因為修銘兩人離開就會在大魚眼前消失的墓丘土地，都是這個原因。
這才是段媽媽感到害怕的原因，他們已經處於某個空間的邊緣，一些基本的規則開始失效，其中也滲入了一些異樣的東西。
這些異樣有的是外界的因素，有的是觀察者與親歷者的主觀視角問題。
因為客觀現實上的漏洞，這裡是一個主觀意識，可以相對輕易干涉現實的世界。
這裡是一個一半唯物、一半唯心的世界。
至於眼前的世界靠向哪一側，會有很多因素在影響，與世界的深淺有關、與觀察者與親歷者的意識與級別有關等。
大樹花不是他們種下的，但這一輪的大樹花綻放，又確實是為他們而開的。
這個過程中，每一個人都在發揮著作用。
關於風星內部構成，段媽媽依然有一些困惑。
但是關於風星的外部意征，他卻越想越清晰。
風星以及相似的世界，它們像是斑斕水塘裡面的氣泡，並且它們會不斷的浮動地下潛與上升。
這是一個不複雜的結論。
風星的大部分，它相對於五名城、相對於斑斕時空水塘中的位置。
它都會被歸屬到淺水區。
這卻也證明著，它一定有一個部分，屬於是五名城人認為的深水區。
深淺之分，依然有主觀因素。
他之前以為，當他來到風星的彩色天空，也就是他理論的實星部分，他就是來到了斑斕時空的深水區。
現在，他認為這忽隱忽現的墓丘，才應該是斑斕時空的深水區，也是風星最底層的世界。
他改變了自己的標準。
縱然在之前他們的視角中，其實是一直向上飛的，這裡應該是天宮，而不是地府。
可無論是畫風，還是帶給他的感覺，都讓段媽媽更相信現在的判斷。
他開始認為這種感官錯位的源頭，是彩色天空的錯誤，即是武村他們反了。
想明白了的段媽媽，反而氣餒的垂著頭。
因為風星這裡不僅左右前後不重要，其實上下也不重要。
他糾結上下已經是走偏了。
重要的是，他們依然在不斷地離開五名城，並且他在不斷降低自己對於深水區的標準，讓他認知不斷地脫離五名城的評價體系，進而不斷地變得『主觀』。
重要的是，他也許已經在深水區裡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