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近東在空中屠戮著一隻只月刃異獸,在新的融血幫助下,他無論是速度與力量都超過了原版的月刃異獸。
更致命的是,月刃異獸隱藏於虛月中的本領,在如今他這個半個同類的面前,顯得不再那麼了無痕跡。
在看見就會死亡的遊戲中,他像是成了一條來自場外的鲶魚,不斷地破壞著這裡的遊戲規則。
然而夏近東剩的半張臉上,卻露出了幾分焦急。
因為來不及了。
這一次來襲的月刃異獸數量,可能有荊棘衛的百倍以上。
月刃異獸它們不是弱者,在如此數量下的加持下,這幾乎是能夠蕩滌整個風星的力量。
而蔓情花海對於它們,顯得是那般的脆弱易碎。
這不是一場公平的戰爭,或者說戰爭從未公平過。
縱然出了夏近東這條鲶魚,可是於整片蔓情花海的荊棘衛,卻在更大尺度上逐漸的失去了反抗。
人數稀少的荊棘衛,即使有著主場的優勢,也在月刃異獸絕對性的數量碾壓下,逐步地被褪去荊棘外殼。
夏近東知道,眼下的荊棘衛已經被成建制的消滅了。
如果有時間,如果他不會疲倦,這場戰爭他還能不斷地蠶食著月刃異獸。
可當下,他無論再殺十隻、百隻、乃至千隻,都於整體的戰局無用。
他很快就明白,屬於蔓情花海的機會已經在慢慢地消逝。
要想讓這片花田能夠繼續生長,或許他要先離開這裡?
夏近東猶豫了,暫時地離開,也會讓荊棘衛這邊失去一根重要的花莖,讓整體蔓情花的凋零速度變得更快。
但冥冥之中,也許是月刃異獸的血脈作祟。
他感覺到往更深處走的一個『位置』,有一種奇特的所在,似乎在隱隱地召喚著他。
他成長於蔓情花海,可他剛剛斬斷了自己的根系,嚴格意義上他與蔓情花海已經切割了。
夜色難行,可夜色中的生物,也都有自己的根系,以從這片虛無中汲取養分,維繫著『前方』的存在。
那麼同為夜色生物的月刃異獸,它們的根系是什麼?虛月?
或者說,它們的根系是否有影響它們整體生長繁榮、或者凋零衰敗的能力?
甚至,它們的根系中有自主的意識,是月刃異獸襲擊蔓情花海這場戰爭中,一直隱藏在後面的夜色黑手。
那麼,這或許是這片蔓情花海唯一能存續下來的機會。
夏近東依然猶豫,因為這這只是他的猜測,選錯了便意味著他成了一個逃兵。
而時間已經不給他慢慢思考的機會,他必須馬上做出選擇。
於是,夏近東在又切分了一輪虛月後,也從虛月中徹底消失了。
他就是一個賭徒,無論是融血接肢,而是現在的深入敵巢,他都是選擇了高風險、也高收益的那個選項。
......
最後一股力量的消失,讓月刃異獸的征服過程,不再有任何阻力。
失去荊棘衛的阻擋,許多月刃異獸也從虛月中脫離,開始享用它們勝利的果實。
蔓情花的花冠以及花莖上,開始出現大片的異獸啃食。
有的月刃喜歡將花莖先砍倒,然後用它們長長的尾巴將蔓情花絞爛,然後混著泥土一同灌進它們的口器中,吃相格外的難看。
有的月刃比較挑食,只蔓情花冠當中最為寶貴的花蜜,其餘地部分都被切斷丟在原地。
甚至有的月刃開始肆意切割玩樂,卻不曾吃過一口。
此刻的蔓情花海,已經是作為勝利者的月刃異獸,可以肆意猖狂的遊樂場。
從更遠處看,蔓情花海這片大鮮花餡餅上,正在不斷地有黑色的霉斑暈染開來。
蔓情花海的整體變質衰敗,似乎近在眼前。
......
那麼作為花田主事者的夏公子,他到底在幹嘛?
修銘也想問這個問題,種花一定只是一種表面的行徑。
他同樣的好奇夏公子在想什麼?他能否有翻盤的能力,又是透過怎麼樣的路徑去實現
修銘還思考時,娟兒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
修銘忽然發現施娟兒,很喜歡拉他的衣袖。
也許是他始終穿著的青白袍,衣袖也比較長,對于娟兒來說拉起來比較順手。
時間長了,就養成她表示親昵的一種習慣。
「什麼?」修銘疑惑地問道。
施娟兒看著他,然後指了指天空說道:「上面有東西,我打算去看看,你去嗎?」
「啊?怎麼上去?」修銘錯愕道,現在他們的頭頂上,是一片死沉沉地黑色。
雖然不是真空,但視覺上與真空無異。其間更是給修銘一種沙感渾濁的氣息,讓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跳上去啊。」施娟兒奇怪地看著他,在她看來,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嘛。
修銘走到夏公子拋出的坑邊向下看了一眼,同樣黑黢黢地不見人影。
又看了一眼始終瞌睡的小咕咕,他直接一個手刀將它敲醒。
「咕咕?!(世界毀滅了嗎?!)」小咕咕直接表演了一個左右突擊,上下翻飛。
沒人搭理它。
修銘義正言辭地對著娟兒說:「你去吧,我照看這個夏公子,還有保護小咕咕!」
施娟兒輕笑一聲,頷首同意。
「也行啊,你看著辦唄。」
不敢去就直接說嘛,還要找個幌子,她還是沒有揭穿他。
下一個瞬間,娟兒一躍遁入了深空中。
......
修銘當然不是害怕,頭頂上的深空,而是因為似乎已經是風星世界的邊界。
也可能是五名城輻射範圍的邊界,他擔心再往前走,以他的重量很可能會徹底脫離風星束縛。
而一旦掙脫了風星的束縛後,他就會落入那個迷亂的斑斕水塘。
在斑斕水塘中,經過漫長的下沉後,他的意識真的回到了他的另外一具『身體』。
這種深層次的身靈合一,有很大的可能讓他無法回到這邊。
也許,終歸要回去,可修銘覺得不會是現在。
不過,眼下看起來。
這片深空,也是所謂的夜色,也是通向斑斕水塘深水區的其中一個通道?
他或許再冒險一點,也許能夠更快的觸摸到夜色真相?
娟兒應該也是察覺到了花田中剛才那股有些奇怪的氣息,然後這才想著與那股氣息,一同深入嗎?
唉~,這丫頭怎麼做事前,都不喜歡說清楚呢。
算了,反正我聰明,不過看起來,我也有活了。
這樣男女搭配與職責明確的分工,才是家庭和睦,和幹活不累的秘籍!
碎片化敘事邏輯腦迴路的修銘,在碎碎念間再次走向深坑,正準備往裡面跳,又突然想起忘了點了什麼。
回過身來,將亂竄的小咕咕夾著就走。
同時他還·厚顏無恥地說道:「小咕咕,現在娟兒不在了,你要負責保護好我哦!」
小咕咕:「?(做個人吧?)」
然後他就攜帶著魚,一起跳進了深坑中。
而隨著最後一雙眼睛不再看著這裡,花田中只剩下歡慶勝利的月刃異獸,與慘遭不斷地荼毒摧殘的蔓情花們。
.......
修銘跌落到深坑的盡頭,這裡是一個比魚肚子裡小一點的空間。
這令修銘感到意外,原來夏公子刨土刨得還是挺快的啊。
不過修銘很快就發現其中的奧秘,關於刨土中形態變化對其開拓性空間建立工作的方法探究。
夏公子手手刨土的效率如此之高,是因為此時的夏公子,已經不再是夏公子。
或者說,作為主株本身的一部分,他現在的形態不再像原來那般的擬人。
略顯空曠的種子空間中,夏揚已經變成了一株巨大的蔓情花幼苗,其形態蜿蜒綿長,不見一點瀟灑倜儻的夏公子模樣。
翠綠色的葉皮包裹之下,依稀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形,並且這份人形的輪廓,也在逐漸被長高的嫩芽形態所遮蔽。
也是這份還未徹底褪去的人形,讓修銘第一時間就認出了現在的這棵幼苗,就是夏公子本人。
好好的一個人,突然變成了一株植物,這多少帶著幾分詭異。
更加詭異的是,夏公子化身的幼苗,它在向下生長著。
仿佛在它這裡,空間的上下關係再一次被反轉,大地成了夏公子所需要的天空。
詭異,十分詭異。
可這偌大的地下空間裡面,雖然充斥著三個不同的意識,卻也拼湊不出一個真正完整的人。
這樣想,好像也沒有那麼詭異了。
修銘自然不會害怕,反倒是終於對夏公子的計劃,有了些許的眉目。
之前聽他說的蔓情花主株與從株之分,修銘就有過懷疑夏公子,是與主株有特殊的聯繫,才會有這樣超然的地位。
只是,他確實不曾想到,所謂的主株原來就是夏公子。
那麼現在看起來,蔓情花的主株,與其他從株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但其中最大的不同在於它會走。
在修銘觀察著這朵主株時,它也並未停滯緩慢地發育,而是用一種很詭異的速度,一直向下竄著。
就像是平康坊里,那怎麼整治都無法消除的竹患。
因為五名城裡面居住著吃竹子的臆星人,而來自臆星的竹子,生命力在五名城內一眾植物中斷檔的領先。
明明剛剛拋掉臆竹的根,可只要一頓飯的時間後,在去那裡看就會滿出新的竹筍。
然而非常詭異的是,如果放任這些臆竹不管,它們的生長速度反而會慢下來。
五名城的花藝家們是這樣解釋的,土植的營養有限,如果人們不去干涉,它們反而會自己互相爭奪營養,這樣偏弱的植株就會自動死去。
而偏強的植株在不斷生長中,又會鎖住土植的養分,不給後來落種的植株生長空間,哪怕是那些落種的來源是它們自己。
修銘發現,原來內卷才是過度繁衍的良藥啊!
不過,這個情況於蔓情花海的有有些不同,至少現在看起來。他們主從株間的關係,雖然不算特別融洽,但也有幾分共榮共損。
這其中的緣故,也很好理解。
一者是生存資源不均,使得種子間產生了博弈,彼此自然不會看得對眼。
一者是生存環境惡劣,使得種子難以成活,而抱團可以抵禦大風與外敵,剩下的植株自然就會團結。
修銘認為,在這裡有主從關係,大抵是一種好事。
夏揚與荊棘衛的關係,其實等價於主株與從株的關係。
荊棘衛是蔓情花這株植株上堅硬強大的外殼,而夏揚代表的主株大抵是其內生的生命力。
夏揚分叉了。
它頭上的莖稈下降到一定的高度後,開始逐步的分叉,並且很快鑽進了不同方向的土層中。
這個動作,讓整個種子空間都產生了一陣陣巨大的震動。
修銘差點讓魚咕咕趕緊拉著他飛上去,比起掉回水塘裡面,被埋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土坑裡面,可能是一個更壞的結果。
還好在震動的源頭不斷遠離這個空間後,這裡也漸漸地平靜下來。
修銘沒有想到,如今的他需要面對這種形態的夏公子。
更為尷尬的是,他好像是一名意外的來客,這種形態的夏公子並不能與之交談。
夏公子一定不會想到,自己在變成蔓情花時,會有膽大的異鄉人跳進這個很私密的空間。
不過,植物形態的夏公子,其實也不需要說話。
它的動作,比低熵的語言更有效力。
修銘不是一名植物學家,但以後說不定就是了,他一直保持一個好學的心態,以期待成為一個雜學家。
夏公子的植株形態,似乎在逐步的成熟穩定。
在修銘眼前的它,更像是一個根系,而不是一株蔓情花。
向下生長的它,已經蔓延生長成一面巨大的根系網絡,而它前端所錨定的地方,是其他蔓情花的根系。
這裡的地下,就像是一個開好模的模型外殼,而當夏公子豐饒成長時,將自然而然地把地底下,不同的蔓情花相連接。
看到這裡,修銘已經大致知道『主株』這個詞的具體含義。
對於夏公子的動作,也終於掀開了最重要的那層迷霧。
原來,夏家人所謂的主株,不是一人,而是合眾。
那麼夏公子也不是主株的全部,這片蔓情花海才是真正的主株,但是夏公子的地位並沒有降低。
他也許是那把鑰匙,讓主株降世的鑰匙。
從荊棘衛這邊看起來,大地驟然開始震動起來,強烈的震感讓它上面的月刃異獸,紛紛像是受到驚嚇一樣騰空而起。
短短地時間內,已經有五分之一的蔓情花被毀壞。
哪怕是月刃異獸的高度上,也不能看清蔓情花海正在變化的全貌。
而且它們也沒有眼睛,修銘也看不到,可是他嗅到了。
這是一種很宏觀的大尺度變化,遠超出人眼的視界極限。
在修銘的模糊感知中,整片大地正在向下彎折曲翹,其中一些溝壑開始斷裂,較高的丘陵逐漸地變得平坦。
大地的變化也影響了風的流轉,月刃異獸也是御風的野獸,它們不得不遠離大地,以免被驟然混亂的氣流撕裂或者摔死。
很快大地消失了。
或者說,這片土地從來不是風星的大地,它只是風星近乎無量天空中的一座『孤島』。
而這座孤島,正在收斂其平坦綻放開的花瓣,緩緩地變回它花苞時的原本模樣。
原來。
它的根系獨自扎在夜色中,花冠則迎向風星的天空。
蔓情花,是向下花開的蔓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