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或許站在高處,就可以審判蔓情花入侵罪責的武威不同。
對於五名的質疑,因為他們立場與身份的問題,修銘不能這樣不宣而判。
也因為他不能因為他人的無情,降低自己的是非辨別能力。
武威才是幕後之人,這只是他的猜測。
修銘向著段媽媽說明了他的想法。
於是這份猜測,讓一人一魚都再次沉默了起來。
原本清晰的意外襲擊,此刻顯得波譎雲詭起來,猜疑是一個鏈條,一旦開始了就無法停下。
如果蔓情花戰爭中有人為的推動因素,不算是一場純粹的天災。
那麼同樣意外地參與進這場戰爭的他們,是不是也沒有那般的意外?
是不是也有一雙手,推動著修銘等人進入風星後,利用他們達成一些不為人知的目的?
或許,就是武威對蔓情花系的仁慈,給予這片花海一些可以努力的機會。
修銘幾人在這個過程中,卻什麼都不需要知道,事情結束後也看不出端倪。
紅房中人來到風星都有動機,但是如果對方層面足夠高,並非沒有干涉他們自身動機的能力。
就像是修銘一半打著避禍,一半想著在風星中留下一些自身的痕跡,看起來都是他自身的想法。
可是不談已經干涉過他意願的木冰,武威如果觀察過他,也能大致描繪出修銘的行為方式,更是可以順水推舟讓修銘覺得五名城,對他來說已經變得不再安全。
其他人亦然,長線程且有外力干涉的事情發展,其實很難不出現意外。
修銘相信即便是五名,也無法讓紅房幾人完全按照他意志行事,卻不曾漏過一點刻意的痕跡。
想到這裡,他不安的感覺稍退。
不過...如果武威做的事情,沒有他們想像的多,卻同時也不是完全沒差異。
就像是一場漫長棋局中,一名高明的棋手,他有的放矢卻不求一地的閒手。
不顯得刻意對五名不難,也只要干涉不深,更高的視角也能讓他。
也許只要少數關鍵的地方,推動一二,便能讓事情變成他想要的樣子。
修銘又感覺有點冷了。
倒不是懼怕這也會腹黑的武威,而是這份心思現下註定得不到解答。
也許以後有機會,他一定要當面問上一問,才能解心頭的疑惑。
所以當下。
這依然只是他們的猜測,其中有的因素並不能成為緊密邏輯鏈條的一環,武威有動機與有能力都不是可以拿出來說的證據。
修銘甚至不知道,這種可能性是否要告知樓執與夏揚。
也許,不知道對他們更好。
也許,他們自己也能拼湊出這個可能,修銘這邊做與不做都無關痛癢。
也許,那個剛剛還算幫助了蔓情花系的恩人,實際上是促成這場戰爭的真正幕後黑手。
.......
「也許,你怎麼這麼多的也許。膽子放大一點,就是他武威乾的!你大可以放出風聲,就說是我段宏說的。」
段咕咕大聲說道,他突然的強硬,讓修銘有些吃驚。
不過想想也是,證據於眼下並不重要。難道這扮豬,還能給自己扮到真的呢?
「哈哈,是啊是啊。明白了,段宏說武威腹黑手辣,而且是個陰險小人!」修銘苦笑著附和道。
段咕咕梗著脖子,45度朝向天空,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沒錯,怎麼......怎麼了!」
「自然是想著回城之後,如何該為你揚名啊?你這樣的不畏強權,面對可以一隻手捏死你的強者,還能泰然處之抨擊其不端。高低也要在商路上,留下你的傳說啊。」
修銘不嫌事大的胡謅道。
「好......嗯~我其實不看重名聲的,要不算了吧,聽起來怪費事的。」段咕咕善解人意的勸阻道。
「不行,怎麼能埋沒你的名聲呢,我已有全套計劃,加上魚眼八萬所留劇集與罪證。正好互相炒作,一舉兩得。
這足以讓每一個五名城人,都相信段宏是一個鐵血男兒。」
「每一個人,......真沒有必要吧?」
「不麻煩,主要是我心腸太熱。」
「算了吧。」我看你是心腸太黑,段媽媽暗自腹誹,他已經後悔了。
墨魚號的暫時強大,讓他丟掉習以為常的謹慎。
「你是不是怕了?」修銘還在那挑事。
「沒有!」
「那你別管了,我來籌備,請你放心吧。」
「.......怕了。」
「哈哈哈.......」
最後段媽媽自己也笑了起來。
修銘從端著架子的笑,漸漸地蜷縮在地上一隻手捂住了肚子,一隻手拍打著地面在那裡狂笑。
他們的笑聲感染了不遠處的樓執,隨後樓執與醒過來的夏揚,他們也開始狂笑。
歡樂的情緒,開始像是致命的病毒一樣開始傳染。
蔓情花海,所有的荊棘衛都驟然醒悟過來,他們的笑聲讓花株震動,也隱隱蓋過了已經聲量不大的無腳鳥聲音。
歡笑成為壓抑許久的情緒出口。
無論天災還是人禍,其實都與普通的荊棘衛牽扯不大。
死亡已經結束了。
大蔓情花已經獲得再次月下花開的機會,他們勝利了!
修銘沒有想到自身的情緒,會成為群體情緒的一根導火索,不過他也不太在意,這也不是什麼壞事。
在自身的情緒平復後,也在一片充滿了真實喜悅的聲音中,他們開始進入了下一個議題。
......
他們將注意力,先放在蔓情花這邊。
這是因為這件事情,現在浮在表面上,也是更容易得出相對明確的結果,以便於更深入的討論展開。
結果得出來武威或者其他旁觀者,他們有可能出手干涉,才導致了這場戰爭發生的結論。
接下來的事情,也會與他們本身的目的,關聯的更加緊密。
除了可能存在的幕後之人,蔓情花系與他們,都被事情本身裹挾著前進,一些本來的目的已然脫了靶。
一些問題,倒是已經有了答案。比如風神的第一問。
修銘首先說道:
「看起來風星中,並沒有你想要的合適定居點。」
段媽媽無奈道:
「唉~我自己都快忘記這個目的了,一開始被一群風獸風構裹挾,後面被你和大魚裹挾,現在又被源頭物與蔓情花的恩怨裹挾。
風星雖大,我卻未曾自由探索。
我們在安靜的腹地里才待了多久,要我說風星其實還行。如果我們還有點時間,可以下去找一找,興許......」
修銘卻不看好。
「你說的沒錯,可是被裹挾不就是風星生靈的宿命嗎?
風從不止,無論風星的哪一層,人都無法永恆的駐留於原地,或是定期遷徙、或是一直隨風飄蕩。
更不要提,苦寒的環境導致的有機質匱乏,還有沒有大地帶來的諸多問題。
你們聆星人,又能夠克服哪一個?比起荊棘衛,聆星的普通民眾能有在這立足的能力嗎?更簡單的問題,你們都像是風星人一樣會飛嗎?」
段媽媽陷入了沉默。
每一個問題,他們都克服不了,尤其是最後一個。
風星只有天空,卻找不到大地,這先天就讓許多的定居點形式成為了不可能。
段媽媽其實一直知道,只是多少有些不願意承認,也沒有放棄希望。
風星很大,興許還有一些特殊的風構物,裡面像是雲沙島那樣,卻沒有那條駭人的沙龍。
甚至...甚至就是這裡呢,與夏家人合作?他先是本能就覺得不妥,這無疑是就將這部分的聆星人生命交付到異族手中。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這樣的做法無疑一種出賣。幾乎要被釘子聆星永遠耳聞的恥辱名頭裡。
段媽媽卻忍不住將這份可能性,向著深入多思考了一些,隨即他放棄了。立場與安全,都缺乏相應重量的砝碼,他無法左右夏家人,更無法左右五名城。
段媽媽自認失敗,風星確實像是修銘說的那樣,大體上不適合聆星人的殖民定居。
想到這裡他也不再糾結,話鋒一轉說道:
「別聊我了,殺死風神的問題答案,真就那般的簡單嗎?」
修銘看段媽媽回了神,他確定道:「沒錯,第一問確實不複雜,夜色就是答案。這個問題也是一個動作,風星在脫離傳統星體狀態下,依然維繫著自身空間穩定性的一種方式。」
段媽媽若有所思。
「可是那可是神啊,『風吹向哪裡?』的答案,還真的就是字面上的『哪裡』啊~,一個寬泛意義上的夜色。」他還是將信將疑。
「而且,這樣偏向詭辯的題,又怎麼會難住一個族群?猜也猜完了吧。」
修銘搖了搖頭。
「誰知道那個時候的答案,會不會與現在這個不同啊?而且這不也只是第一個問題,也許人家舊風星人倒在了其他問題上了呢。」
「再說,這只是一則傳說,一些問題就能殺死一個神,這個神未免也太脆弱,這個傳說本來就顯得很荒誕。」
段媽媽依然有些猶豫。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這個傳說的生命力太強了。五名城人連現在的風星人,是否存在都不知道,卻恰恰就知道這個傳說,還演化了那麼多的不同版本。」
「巧了?」修銘疑惑道。
「嗯,太巧了。」
「一點巧合是運氣,太巧了,就可能有人為的因素了。
很有可能在五名城裡,有人希望這個傳說不被人忘記。或許是與風星的相關人士,而且必須在城內有極大的能量,能夠干涉輿論風潮的人。你覺得這個人會是誰?」修銘與段媽媽對視一眼,一個熟悉的名字又到了兩人口邊。
這下子,連段媽媽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修銘,我們好像真的對他有意見啊,怎麼又繞到他的身上了。」
修銘點了點頭,然後認真地說道:
「我覺得蒼蠅不盯無縫的蛋,武威或許被冤枉了一到兩次,也可能沒被冤枉一到兩次。」
段媽媽滿魚臉的黑線。
「什麼廢話文學,總之,我們在這捕風捉影沒有用處啊。」
修銘下巴微仰。
「有啊,有嫌疑人還不夠嗎?回去就由不畏強權的段大人,將那小子抓回來,拷打調查一下如何?」
段媽媽紅了臉,是氣得。
「又擱著等著我呢?不過你心情好像不錯啊,就算是娟兒的目的達成了,娟兒自己也沒怎麼開心,你開心什麼啊?」
修銘摸了摸鼻頭。
「我為娟兒開心,不行嗎?」
「不信,我們三人目的都很清晰,他們的都已經成功了,只有我算是失敗了。
不過不管結果,我們早已就明說告訴了彼此,這才能搭夥成行。
而你從未說過你到風星的目的。」
修銘剛想說話,卻被段媽媽再次打斷。
「我知道我知道。
避禍肯定不是全部,娟兒是一部分,但我總覺得你還有說不清的其他目的。
你才是紅房裡面,最喜歡藏著掖著的那個傢伙。」
修銘覺得冤枉啊。
「就是那些理由啊,其他最多就是與老方一樣,想要親身親眼感受一下這風星奇景而已。」
「而已?」
「對,能夠親身走過便足夠了。」修銘誠懇說道。
修銘確實還有保留,但他說的是實話。
他與五名城人本就不一樣,物質上滿足與得失,對他無用。
反而一些稀鬆平常的事情,在他身上有些不尋常的意義。
對於風星,只要有他存在過的痕跡就行,更何況眼下也算是交好蔓情花系。
此行,他已然滿足了。
段媽媽雖然知道修銘沒有將話講透,不過他也多少習慣了修銘的說話留一點。
分析完幾人面子上的得失後,他在墨魚號的眼睛投向了已經『退潮』的無腳鳥們。
這場盛大的死亡與新生的儀式,已經到了終點。
隨著最後一隻無腳鳥在他們視界中消失在夜色中。
大幕終於落下了,這塊大幕上背景故事。
烈度遠超之前風星發生的所有戰爭之和,而它似乎只是一種無法被干涉的『自然』。
這一點,讓他們看一眼,就會被震撼一次。
在這種無法言喻的宏大死亡敘事面前,在乎個人的得失也變得局氣,甚至他們包括大蔓情花,都顯得無關輕重起來。
修銘首先回過神來。
「段媽媽,將墨魚號游過來吧?帶我上去,我們也該告別一下夏揚與樓執了。」
沒有回應,段咕咕好像下線了。
修銘不解道:「段宏?」
「嗯~哦,已經在過來了。」段媽媽像是剛剛醒來一樣。
「想什麼呢?這一幕也不如一開始的震撼啊。」修銘不解道。
「想那句話。」
「什麼話?」
「就是無腳鳥口中的那句話。」
「信無仿?」
「...你知道的,我們聆星人耳朵比較好使。」
「所以呢?」
「你有聽到過一隻無腳鳥,它自己單獨的叫嗎?」
「自然沒有,它們不都是成隊成列的出現,然後好多隻的聲音混在一起嗎?」
「是的,可是在剛才,我聽到了最後一隻鳥的叫聲,是只有一隻鳥時的叫聲。」
修銘眼前一亮,他隱隱地感覺到信息場中的熵值有升高的跡象,這證明著段媽媽好像發現一個重要的事物。
「不一樣嗎?」
段咕咕的魚臉上,出現了一種人才能表達的複雜神情。
像是猶豫、又帶著幾分不敢置信、最後還有一點悲傷。
「不一樣。不是『信無仿』了。
它的叫聲我聽得很清楚,是『心無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