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夢,這是第二個連環夢。』
蠢丫頭聰慧地想道。
...
但這是個美夢,蠢丫頭決定不再犯蠢,也決定要好好享受這個夢。
「死了嗎?」武嫻面帶忐忑,不確定地問道。
「死了。」施娟兒面無表情的回答道,然後左右活動一下有點僵硬的粉唇。
武嫻點了點頭,神色中依然有一些不敢置信。
「真的死了?」
「蠢丫頭,我已經說了十幾遍了,肯定死了。
現在!
馬上!給老娘!吃飯!!」
施娟兒手中的銅勺,盛滿了滿滿的一勺飯,然後她略顯粗暴塞進了嫻丫頭的嘴裡。
後者不算大的眼睛,馬上瞪的雪圓。
她本能的咀嚼兩下,然後瘋狂吞食,吃的毫無顧忌,吃的失去形象,吃的氣吞山海。
吃的「咔嚓~」一撞。
嫻丫頭的牙齒撞上銅勺,掉落的牙齒告訴她們,風星人的牙齒硬度也不過於此。
她連飯帶血的頭吞咽下去,然後吐出了脫落的智齒,放在手心裏面開始發呆。
施娟兒也在發呆,她在內心裡組織語言,想著安慰這個其實時月不長的小姑娘。
可她終究沒有這樣天賦,只憋出了一句。「丫頭~,智齒掉了,以後你的運氣就變好了。」
嫻丫頭抬起頭看了眼施娟兒,看了眼手中的牙齒,看了眼施娟兒手中的餐盤,看了眼周圍的環境,又看了眼姐姐。
這不是夢,風星人不會在夢裡掉智齒的。
『原來不是夢啊!』
此刻,她手中的小小智齒,變成一柄巨大的鐵錘,砸破了現實的邊界。
切實的體感等到了她遲來的意識,她對於世界的認識被重新校準的同步。
嫻丫頭終於確認了這件事情,意識終於反應了過來,原來夢已經照進了現實。
她已經不是那個乾瘦可憐的機敏丫頭,現在的她是有姐姐追著餵飯、被牢牢保護著地夢中的那個蠢丫頭。
蠢丫頭看著姐姐,眼神從平淡、到徹底無神、到難以置信、又到眼淚汪汪、最後淚如雨下。
包裹著她的堅冰,終於化了......
「嗚嗚~~嗚嗚~~~」
「嗚嗚!!!啊啊~~!!嗚~~~」
「嗚嗚~~嗚......」
......
開始施娟兒以為這是一場春雨,她並未放在心上。
然後整片天空變得暗淡,嫩黃色剛剛冒出生機的大地,也被雨水浸泡時。
施娟兒也還覺得這是一件好的事情,物極必反、事有兩面。
這場雨,也許能洗掉天空的瘡痍。
直到大地變得泥濘、開裂,直到雨水越來越大、直到天空不見一點光芒、直到食物之鼎也變得稠爛。
她終於意識到了,這也可能是一場收尾的秋雨。
如果她不加干涉。
當天空再無雨水時,大地勢必陷入永恆的乾裂中。
她要阻止這場沒有停歇徵兆,依舊在蔓延著的大雨,這是她的使命!
於是,她又逃跑了。
......
一陣『嗒嗒~』的急促腳步聲後。
樓下三人組抬頭,便看見神色慌張的施娟兒,看她的臉色好像是世界末日要來了一樣。
施娟兒又卡殼了,三樓的現在情況該怎麼描述?下大雨了?太抽象了。
段媽媽此刻還陷在一種情緒中,他總覺得他明明贏了,又好像輸了。
老方,老方眼神很明亮地看著施娟兒。
修銘輕輕地搖了搖頭,剛剛束縛好的長馬尾,不經意地輕佻飛起。
他移步靠近樓梯,又拾級二三,讓自己靠施娟兒更近一些。
比起之前的髮型,那時的他整個人氣質像是一灘糜爛的、將過花期的茉莉花園,現在馬尾造型更加乾淨一些,像是雪中的帶有松子香的挺拔松樹。
他淡淡地開口,仰慕者的目光,便自然讓他變得耀眼:「娟兒,怎麼啦?我來幫你。」
施娟兒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然後目光上移,看下所有人大聲道:
「各位!誰有哄小孩的經驗?」
全場寂靜無聲。
『孩子?我還沒結婚呢。』修,松樹身上的雪有點大,樹脊背開始有點駝。
『孩子?和誰的!還是如今的地步了嗎?!』段媽媽遭重。
『孩子?哪裡有孩子?我喜歡嶄新出廠的腦子。』老方有點興奮。
『啪啪~』施娟兒拍著扶手,再次重複道:
「各位!各位!」
她懷疑剛才有人,把時間陌客趕出了紅房子。
「說話啊,很急的,嫻丫頭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哭。我沒辦法了。」
一片連綿的吐氣聲後。
段媽媽首先搶到了麥。
「哦,是這件事情啊。早說啊,你說話間大喘氣幹什麼?
我覺得這件事情,可以根子在於你的身上,只要你能不讓她哭,她不就不會哭了嗎?」
施娟兒先是點頭,隨之錯愕。「你要不要聽你在說什麼,我有辦法還找你們幹什麼?」
段媽媽大汗-_-||,搶麥的話說的太急,還沒想好呢。
修銘嗤笑一聲,快有什麼用。追問道:「娟兒,你先把之前發生的事情,大概描述一遍。我們幫你參謀參謀。」
於是施娟兒用簡短的話語,複述了剛才三樓的事故。
......
「所以,她的一切情緒變化的起點,是那顆脫落的智齒。」段媽媽總結道。
「不用太擔心,這丫頭可能只是剛剛反應過來,自己脫離險境。這是喜極而泣的眼淚。」他老成道。
施娟兒認同這個說法,她之前也是這樣想的。
「可如果是這樣,為什麼她一開始沒哭,現在又哭個不停啊?」她追問道。
段媽媽摸著下巴,也陷入了思考。
修銘像是拿著劇本,嘴角一咧,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
「這個很簡單。」
目光向他匯聚,他進入主場。「人都是複雜的,而我們都意識到的晚了。所以我輸了賭局。」
「誰問你這個呢?」施娟兒不滿道。
修銘解釋道:「咳咳,耐心點嘛,兩件事情之間還是有一點聯繫的。簡單來說武嫻,她有兩幅面孔。
我預測的那個都是精明算計的那個她,而現在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三樓的那個她已經換成了你口中『蠢丫頭』。」
「多重人格論?」段媽媽疑惑道。
「有可能,也可能沒到那個程度,只是為了生存的不得已。」修銘不確定道。
段媽媽認可地點頭。
修銘繼續說道:「而她的兩幅面孔切換的時間點,就是她智齒脫落的時候。
無論在她的視角是怎樣想的,智齒脫落都可以歸結為自身狀態的一種變化。而這種變化提醒了她,讓她意識到了自身處境或是現實變化。」
「所以呢?重點呢?」施娟兒追問道。
「重點當然是終止這個過程,這個可能是她另外一個人格崩塌的過程,也可能只是一場重壓之後的過渡宣洩。」修銘認為他找到了重點。
「如何阻止?」段媽媽替娟兒問。
修銘沒有馬上回答,他本來就習慣邊討論邊思考。
因為他覺得這樣後人的話鋒,會幫助他找到思考的節奏,這一點也是他與段媽媽完全相反的地方。
他沒有思考很久,因為找到了重點,解題一般也不會太難。
修銘說道:「既然智齒脫落是一個節點,是這個節點,讓她進入了現在這個可能趨向自我毀滅的進程,而我們又都想中斷這個進程。
那麼就有一個擺在檯面上的方法。我們再幫她創造一個節點。透過新的節點,讓她目前的本身暴哭進程,被更新權重更高的進程覆蓋。」
「聽不懂。」施娟兒冷淡道。
「我的意思是...」修銘急忙解釋。
段媽媽橫插一腳,搶答道:「你的意思是,喜上加喜,驚上加驚!」
「差不多~」修銘認可道。
「怎麼做?」施娟兒不耐煩道。
「不知道,呃~意思是我不知道對於她,什麼節點是更加重要的。」修銘感覺她心情好像變差了,只是他現在思考的線程被占用,一時間也不知道緣由。
「我知道。」段媽媽有些志得意滿,他好像開始習慣修銘的思考方式了,而且站在修狗的肩膀上,好像還不錯~
施娟兒目光平淡地看著他。
段媽媽此刻卻有恃無恐,甚至帶著幾分張揚道:
「笨蛋娟兒,對那個丫頭來說,這個更重要的節點就是你啊。」
施娟兒表情一滯,沒有空對段媽媽『笨蛋』形容生氣。
她反而有些猶疑地問道:「我?怎麼會是我。」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詭異的露出一個有點甜的微笑。
自問自答道:「好吧,也有可能。那我能做什麼?」
心情同樣詭異好轉的娟兒,瞞不過這兩個老油條。
修銘這次不想聽『愛搶戰果』的段媽媽嘮叨,直接說道:「不要問我們,你也可以認為剛才我們倆在胡謅。
因為只有你能撬動她的心防。如何做,我可以給你一個範圍。
要麼做她想讓你做的事情,要麼做她不想讓你做的事情。
兩者應該都行,至於究竟怎麼做,看你。」
施娟兒認真的點了點頭。
『修銘說的對。答案確實是這樣,是自己慌了陣腳,竟然下來找這兩個啥也不懂臭皮匠取經。』
想著想著,她又施施然地離開了一樓的樓梯平台,身影消失在三人的視野中。
......
怎麼做,施娟兒已經知道了。
她推開三樓的大門,走進了蠢丫頭的天空。
然後她擁抱了整個天空,又在雲彩上面輕輕地一吻。
果然。
陰霾盡散,雨過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