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真的是個天才啊。
「啊?」
艾青猶如小鹿一般受驚,再次躲回裴煥的身後。
裴煥卻捏緊了拳頭,並且在充滿敵意地看著他時,不知不覺他開始往前走。
剛剛拉著她的手後退的手,改成拉著她向前。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誰失了智。
裴煥高大陰影擋在小石至面前,但此刻的主會場光源是尚且駐留的鏡光舞台。所以反而是躺在舞台上的小石至,擋住了本該逆向照向裴煥臉上的那抹光,使得他的臉處在一片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從體型上判斷,可能是大人欺負小孩。
從內質上判斷,可能是剛剛學會走路的人,被送上壁立千仞的萬米高空,向哪一邊走都是一條死路。
質、形、相,三者不正相關糾纏,可能是五名城的一種常態。
裴煥最後還是冷靜了下來,小石至放浪形骸,他可能只是在開玩笑。
更重要的是,就算自己就是車輪前的螳螂,也該在謀定後動中發揮作用。
而不是跟一個流氓生氣......
裴煥在現實的重壓下,被迫想起來了小石公子的某些名聲在外。
在五名城,五名城人不一定是變態,五名卻一定是變態。
作為時月最小的五名,小石至變態的表現包括但不限於——裝嫩、裝傻、毫無威儀、包括......戲謔一切。
該條論述出自《五名之刻》第一千四十八修訂版,該書匯聚歷代五名各種能力、性格底色,與人生經歷大事。
是為圈養...啊不,研究五名個體強大,對其能力溯源的一手資料。
由於出品方存疑,裴煥也不知道自己讀的是不是最新版。
戲謔~
裴煥在陰暗中,擠出來了一個勉強的笑容。哪怕是沒有光,卻因為油滑顯得有些反光。
嗯,這一定是一個玩笑。
......
「這不是一個玩笑,我是認真的~!」小石至瞪大了雙眼,言辭切切地說道。
客人們也瞪大了雙眼,張圓了嘴巴。
同樣失了神的菁水樓人,自然不會適時地在他們的嘴裡塞入一個剝好的雞蛋。
台上的劇情總是在偏離,這一點客人們也許已經習慣......
但這樣的奇怪展開,還是給心臟很大的五名城人,帶來了小小的衝擊。
毋庸置疑,五名的婚姻在五名城裡,會是一件構成盛景的大事情。
尤其是當任的五名,全員未婚的情況下。
難道時月最小的小石至,會成為他們中的第一個?
難道這個害羞的女孩,有什麼特殊嗎?
還有.......小石至這究竟是一時的荒誕,還是長時間觀察的謀定,裝成不經意的一手?
大人物的行跡,總會被反覆解讀,甚至強行為其賦予正當性。
荒誕無端的小石至,也擁有著這樣的資格,哪怕是對他這樣想的人,一定是以為五名對象最少的人群比例。
無法證偽的是,他或許真的是這般想的?
五名行跡無端的好處,不就是不會輕易被那本《五名之刻》套入模版,進而被利用嗎?
也許小石至,也是這樣想的。
擁有至上力量的五名,或許也擁有著至上的智慧?
太複雜了~無論是何人的心。
......
這是一筆合算的交易。
他是五名城的一號黃金單身,其身份是石家暗金血裔的來源,其底色深沉高城之基。其面目雖然稚嫩,可已經初見來時丰神俊朗。
小石至充滿了自信,他的目光跳過樹幹似杵在前面的裴煥,直直的看向歪半個頭的艾青。
對方正好奇又小心的偷瞄他,小石至微微仰著頭,挺直了沒二兩肉的胸膛。然而他還是坐在舞台上,看哪一個台上人都需要抬頭,嗯~除了還有一個躺著的。
艾青已經冷靜了下來,也覺著那人長得不嚇人。
但是:「我拒絕。」
「好,我就知道你還有眼光...等下,你說什...什麼,重複一遍?」小石至輸入了預設答案後,發現了對話程序出錯。
「我拒絕。」艾青從裴煥身後站了出來,聲音清晰最偏遠的客人也能聽到。
沉默,連呼吸都顯得嘈雜的沉默,浸潤著菁水樓全場。
只有好像被遺忘的石心姬,她還在發出淡淡的呻吟聲~客人都不在關注她,很明顯這邊的事情,更加有料?
說一不二的五名被當眾拒絕,他......終於要發作了嗎?
「我是小石至。」小石至平靜說道。
艾青開始懷疑這人是不是耳朵壞了,她都說了三遍。她的嘴角鼓起,語調中明顯有了情緒。
「與我何干,我拒絕!」
裴煥:「......」他想將艾青拉到身後,卻發現拉不動,事實上他也應該打不過青妹。
但該擋還是要擋......儘管現在看起來,是青妹開著馬車,從小石至的臉上碾了過去。
都怪自己平時太保護了......這丫頭,似乎有點......
艾青掙脫開裴煥的無力保護,居高臨下的看著小石至,她感受到了所有人視線似乎都在盯著她,這反而好像在給她勇氣。
滿足著客人期許,艾青湊近小石至一字一句道:
「我——拒——絕。」
兩雙眼睛靠的很近,細微的情緒都無法躲藏,真心還是假話都捉摸不定,水面上下似嗔、似怒、似無情。
小石至重重地倒下,堅硬的舞台碰上了更堅硬的腦袋,發出一聲「砰~」的巨響。
舞台沒有裂開,這畢竟是沒有攻擊性的頭槌,卻像是驚堂木的敲擊一樣響在客人的心頭。
坦白來說,當主要角色都躺在舞台上時,不少位置稍差的客人,並不能看到舞台上在發生什麼。
但是這不妨礙口耳相接的傳遞,讓水面上的事情繼續上升被曝光。
『小石至,被拒絕了。』是一個事實,在當下它是未曾衰退的真相。
沒有預料中的暴起,卻有預料中的躺平,看似哪邊都在預料中。
很正常~客人太多,人心也很複雜。
《五名之刻》註:耄耋石至未亡前,預備五名小石至,他是一個喜愛『大』字型躺平的孩子。
『大』字很大,卻蓋不住他臉色的失落。
艾青觀察著他的神情,見他這樣也有些愧疚,又回想了一下。
這事不怪她。
神金~哪有這樣說話的人,完全沒有過程啊?
不過愧疚之下,艾青還是給了他一個緩和的尷尬笑臉,這才從他的身旁躡手躡腳地退開。
小石至沒有說話,也不會有人逼著他說話。
當事的幾人各有心事,無暇顧忌客人的情緒,奇怪的冷場忽然出現了。
到此時,客人難免失落,卻也明白了更讓人期待的五名婚慶盛景,應該是沒了影子。
這重期待得不到滿足。一些客人人終於將視線,落回了舞台主線靈筠被害一案,以及逐漸從痛苦中平復的真兇石心姬。
看到這一幕,他們又忽然有了一重猜測。
小石至,真的只是在無理取鬧嗎?
石心姬終究是石家的暗金血裔,他也始終躺在石心姬的身前。事發至今小石至一直在場中,再天真的客人也不會以為,小石至對一切都毫無察覺。
菁水樓風波,與小石至一定有關係,只是關係形狀卻值得讓人揣測。
全程『裝死』的他,在此時鬧出這樣一場是為何?
石心姬被施娟兒突襲擒拿時,他為何又完全不干涉?
這是在切割?用另一樁事情,將自己完身擇出?
還是在提醒台上人不要過界?
如今靠近真相的他,是否就是那個終極的幕後之人?
如果真的是這樣,修銘與裴煥的矛頭,最終會指向他嗎?
客人忽然發現,哪怕是真相本身都浮出了水面,這水面下卻依然糾纏著多股力量。
舞台的大幕揭開時,客人卻發現背後還有一塊幕。
透過這塊幕,他們看到了幕後的人影。卻看不清人臉,更找不到他的名字。
所以他的名字,究竟是什麼?
......
思考許久之後,這個名字終於在修銘的眼前浮現。
不過他暫且不打算讓這個名字暴露,因為還不到時候。
信息場內還有他人的劇本,這份劇本某種程度上與他的意志相合,所以他會讓這份劇本演繹下去。
而此刻,也到了進下一幕的時候。
修銘走向小石至這邊,他正了無生趣的躺在地上,散發著忙人勿近的氣息。
修銘的動作很快吸引了客人的視線,既因為他是台上明顯的推手之一,也是目前台上人只有他有了動作。
眾人不禁期待起他這名『幫凶』,他又會對如今事態產生什麼影響?
「小石公子,你會選擇保下石心姬嗎?」修銘低頭看著小石至說道,問題很直接,也很明顯。
這難免有些冒犯,因為這是逼小石至表態,而小石至的主觀意願似乎是逃避。
修銘臉上是從容的微笑,似乎不覺得自己是在虎口拔牙。
裴煥不禁為他緊張,這個問題也是裴煥關心的,但以他的立場顧忌的太多,反而要旁敲側擊,不會這樣直接發問。
台下的客人,也漸漸地屏住了呼吸。
小石至登台以來,一直都在『退讓』,這次他還會退嗎?
視線在被觀察的客體上,也形成了一個光錐,小石至是光錐一端的尖角。
他沒有回答問題,頭卻歪了幾下,找清楚石心姬躺的位置。
然後像一條毛毛蟲一樣,蠕動著向反方向移動,慢慢向著離所有人都遠的地方蠕動。
這幅樣子......有點可憐,讓人甚至同情之餘還會為他委屈。
小石至用行動給出了他的答案,他又退了。
他不想管,誰都別來理他。
像極了......一個受了情傷的少年人。
修銘沒有意外,這在他預想中。
他的動作是為了摒除五名的影響,讓這次『公訴』徹底放開來,讓台上角看清局勢,也讓台下人顧忌少些。
接下來要回歸案情本身,解構石心姬的行動始末,小石至在此就顯得有些多餘。
隨著修銘的靠近,盯著石心姬的人,也變成了三人。
三人中施娟兒的情緒最為直接,若不是為了配合修銘的節奏,她早就再次下手了。
她冷冰冰的眼神中,卻有著最直接的暴力,讓她看起來是場中最為仇恨石心姬的人。
雖然無論如何說,靈筠與她關係都很遠,甚至可能有些尷尬。
但這種尷尬反而在她這裡成為了憤怒,似乎因為石心姬的原因,靈筠將註定成為修銘不會言說的遺憾,而這重遺憾又註定無法被一個活人打敗。
戰無不勝的施娟兒,看起來隨和實質上驕傲。她很難接受這樣的『失敗』,這或許才是她怒火的根源。
也是她沒有告知修銘,便貿然的動手襲擊石心姬的原因。畢竟承認這個原因,也會意味著她在這場感情拉扯中落入了被動。
哪怕是後來客人的注意力,又被更加作的小石至吸走,並沒有迎來她想像被指摘。
沒有人指摘施娟兒,因為她的出手太驚艷了。在菁水樓中瞞著幾乎所有客人肆意屠殺的石心姬,卻沒在不知名的平康坊施娟兒手中走過一招。
她強大的讓人在指摘時,多少要多加考慮,考慮著考慮著就發現了。她做的事情,其實是所有客人都想做的事情。
縱然在裴煥這裡一定不合規,卻很符合客人們的期待。事實上無論事情再朝何處發展,這些場中的客人都很難忘記了一幕令人驚詫的銀光,更不會忘記平康坊施娟兒。
裴煥對施娟兒是有一些不滿,可他不會將這份不滿說出口,因為目前他們是同一邊的。
施娟兒展露的身手,從遠處看是一件能定人心的好事。
在五名不出手的情況下,原來他們這一方也有能輕易制衡石心姬的人。
這無疑給裴煥也吃了一顆定心丸,他擔心過光憑艾可可並不能壓制住石心姬。
石心姬從開始就不遵循規則,又如何如他所願自動認罪?現在確認了力量上的優勢,他們就有了主動的能力。
而且大部分時候,他也是不會被情緒牽著走的人,能忍耐的他本就與施娟兒處在性格光譜的兩端。
這沒有什麼好壞,也不會影響他們站的位置。
被三人注視的石心姬,像是被拔掉利爪的惡魔,反而開始展露她迷亂人心的一面。
......
石心姬掙扎地爬起來,與喜歡地面的小石至不同,她更習慣站在高處俯瞰著其他人。
暗金血裔並沒有讓她變得像是小石至一樣,畢竟她反而大他不少,是他也得叫一聲的表姐。
五名之名,是先天也是後天。
石心姬的脾性,與小石至有著很大的差別。
站起了第一刻,她既沒有試圖逃跑,也沒有對施娟報以敵視的目光。
石心姬整理自己的衣物,抬手間又修好了被折斷的鞋底木根,原來長袍之下她幾乎是踩著高蹺。
重新站立起來的她,視線幾乎與修銘齊平,比施娟兒還有高一些。
這讓施娟兒看得很不爽,很想再把那破根打斷,不過她還是克制住了這種衝動。
她也不是完全秉著自己心意做事的人,尤其是修銘還在看著。
無論他人如何看,石心姬首先恢復了自己的威儀。
儘管剛剛她還在地面上痛苦呻吟,這一幕也被所有客人注視著。
一切多餘的動作做完後,她才緩緩與審判她的人對視。
施娟兒的突然暴起,也幾乎讓她的逃脫成為奢望,而地上的那個少年最終沒有站起來擋在她的身前。
石心姬不是傻子,這一局對於她已經結束了,她已經成了註定的那個輸家。
他們更在意的是她身後的人。
而石心姬,說與不說。
區別只在於自己身後的事情。
她思考了許多,這份籌碼,她還能換什麼?
她發現換了不了太多的東西,因為她並沒有所謂身後的事情。
名,她不在意。
家人,石家不需要她來擔心。
供給大樹的閻浮,她人都不在了,還關她什麼事情?
既然什麼都不用擔心,石心姬發現自己竟然有了奢侈的『自由』。
什麼滑稽的審判,換個說法有區別嗎?
本質上這是一場復仇,哪怕自己是被復仇的對象。
既然是復仇,重點是在於破壞,她能選的似乎是讓他們破壞什麼?
想到這裡,石心姬忽然冒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要給那位大人,創造一點驚喜嗎?這樣他是否更『愛』自己多一些呢?
石心姬有些為難,卻不覺得有多麼恐懼,或許她預料中也有此時,只是不確定它是否會發生。
搖尾乞活要是管用,她倒也不介意為之,只是看面前幾人的人性底色,她有點懶得去試了。
「你是如何躲過明鏡的扣心關?」率先發問的人是裴煥,他問出了自己的最大不解。
如果明鏡對至上之人的失敗鑒查,是因為至上之人本身的存在大於明鏡的閾值。
那麼站在同樣站在明鏡下的石心姬,為何完全沒有被明鏡找出異常,甚至天鏡投射了她的行動後,那一刻她本人的驚訝似乎比他們更甚。
石心姬就像是不知道自己過去做了什麼?
還有她的衣著,甚至動作舉止都大為不同。
裴煥覺得這可能是她的一層偽裝,或者還有其他原因。
所以他先問詢了在他看來,很關鍵的這個問題。
石心姬整理好衣物後,似乎真的把剛才在地上丟掉的儀態,完全撿起回來。
面對裴煥咄咄逼人的問詢,她雖然不是不在意的神情,卻也不顯得慌忙。
微低的目光,不斷在台上角,和台下客人之間徘徊。
一幅她並不是待審問的犯人,只是茶餘飯後到這舞台上想一想自己的事情。
鏡子外的她雍容且優雅,鏡子裡的兇手魅惑又危險。
如此迥異反差的氣質,卻在同一張臉上,達成完美的統一。
儘管她沒有回答,裴煥卻泛起一個疑惑。
她們真的是一個人嗎?
石心姬若是選擇閉口不言,在下個月盈到來之前,裴煥還真沒有辦法。
對這樣的人,即使他願意突破底線,對她進行嚴刑拷打,也很難發揮有效的作用。
如果說人有個範圍,五名大抵是不在這個範圍內的生物體。
而踏上閻浮路的五名城人,也早已在某些方面有了一些非人的特性,石心姬便是是如此。
痛感或許沒有用處,或許可以被她轉化為某種快感,再不濟她也有自絕的能力。
或許五名可以阻止,但場上他們這邊幾人,裴煥看來很難,他也不太敢賭。
他此刻的更在乎挖出石心姬背後的人,不想讓事情就到她為止。
而修銘的視線,很多時候都不在石心姬身上,之前他還擔心修銘這邊可能惜身,但施娟兒出手後,他們好像也已經沒了選擇。
雖然互相沒有溝通,但聰明人之間的默契,足以讓他們感覺到,他們都想一查到底。
場內的籌碼還沒有兌付成實質的代價,但石心姬已經壓底套牢。她沒了機會,也就沒有了所求。
他們有所求,所以石心姬反而有了依仗,看起來相對的主動。
就這麼僵著下去,最先堅持不住的人,一定是困住客人的明鏡一方。
但那時之前,裴煥也一定會徹底坐實石心姬的罪名,確保離場後,她一定會成為兌付代價的那人。
此刻時間的快慢,將不僅成為壓在裴煥肩膀上的石頭,也會成為石心姬脖頸的韁繩。
是石頭更重,還是韁繩更緊,取決他們自己的內心的衡量,也是正在博弈的因素。
石心姬覺得沒有機會,是來著他們的緊迫相逼,此刻的沉默反而逐漸在淡化這份緊迫。
修銘作為『苦主』之一,他反而未曾對石心姬緊迫相逼,更未曾表現出明顯的恨意。
『可以談』
是他們刻意營造的表相,也可以說這是一份可以求生的餌料。
它也許是假的,也許是真的。
而決定這份餌料,是否真假的關鍵,關鍵甚至並非場上的幾人。
而在於幕後之人,在於石心姬發揮什麼的作用。
石心姬看到了這個餌,也明白這或許就是一份虛假的希望。
但在韁繩收緊的過程中,她似乎只剩下了選擇咬這虛假的餌,將事件繼續升級,或許能死中求活。
或是,放棄一切自身擁有的一切,安心等待死亡的審判。
她會如何選擇,成了她此刻唯一能做的自主決定,也成了影響事件走向的關鍵抉擇。
石心姬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們都不了解。
但同時,修銘不相信她會有真正的忠心,這不是一個極盡鑽營的人該有的特質。
最大的變因,反而是她言語中透露的幾分薄情,她與幕後之人顯然有超過一把刀關係之外的牽連。
她也許不會忠心?但她會對他有愛意嗎?
這是修銘無法看透的混沌熵值。
舞台就像個複雜的天平,兩邊都在上面不斷加入自己的砝碼,兩邊也在偷偷地窺視著對面那份砝碼。
對自己是否有被對方誤判的價值,一旦出現不該有的紕漏,她就有可能翻盤。
他們心中的公義、或是仇恨,都可能在勝利的關頭,失去可以被兌付的代價,成為落在空處的一拳。
贏了卻也是輸了。
他們還是選擇壓上這一切,原因太多了。
但說到底,無非是真相、或者是仇恨,沒有得到完全的展開,都不是他們能接受的事情。
揪出幕後之人,是他們矢志的目的。
而這一切的前提,便是石心姬願意繼續下去,與他們賭上一盤。
石心姬在看著修銘,看得很仔細,像是要穿過他的皮相,抵達他的心鄉。
這種重要的關頭,她自然不是貪圖修銘的顏色,若是平時倒有可能為之。
但現在,她更想看清眼前這人,對靈大家的感情有幾分,又對自己恨意有多大?
比起明鏡的裴煥,修銘給她威脅感更重。
也許看起來是病貓的他,其實才是那個吃人的老虎。
既然是賭局,籌碼就得相近,萬一他真的是一隻老虎,而且願意不惜身壓上重籌。
自己的即便是引入了局外力量,那是自己的生存幾率,也會無限趨近於零。
如果那樣,毫無疑問就不值得賭下去,不如落得一個乾淨,也在那負心人處留下一份情分。
如果修銘更多是想推動中獲得什麼好處,他並不想真正的報仇。沒有復仇的破壞,到時自己割塊肉飼虎,似乎也是一個可以接受的可控敗局。
如果他只是只病貓,那麼只是眼前另外一條掛著鏈子瘋狗,大抵是無法成事。
畢竟自己身後是那人,他一旦入場,哪怕是天平翹上天花,也會在一瞬間壓到地面。
似乎真的有機會?而且為什麼會越來越大?
這是一個騙局嗎?
石心姬想做修銘的知心人,看透他內心所重,看清他閒適笑容後面。
到底藏著一顆負心人的心,還是一顆痴情人的心。
異星的靈,又到底能在五名城裡,做到什麼樣的地步?
輸了的概率是三分之一,我該不該賭?
她一直盯著修銘,最後還是再次惹惱了施娟兒,她走向前沒注意一樣的擋住了她的視線。
同時娟兒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裡的威脅不言而喻。
石心姬卻笑了起來,仿若某種恩賜的笑,高高在上神情看得施娟兒大為火光,這是挑釁嗎?
娟兒不禁向前一步,這一次修銘出手拉住了後者的手腕,施娟兒只好作罷。忍不住她也對著修銘翻了白眼,顯然也有些不滿與委屈,她已經足夠大度了。
修銘悻悻地笑了一下,自己在這件事情里有太多問題了,回去難免還得老實交代,只是大事當前她才沒有計較。
石心姬為什麼笑。
因為現在她輸的概率是四分之一了,她剛才忘了這名可怕的女人。
他們是一對吧,那舞台上的戲子無非是一向情願了罷了。
即便他的內心有所惻隱,又能為這註定邊緣的情思付出多少呢?這名可怕女人,又能允許他肆意作為嗎?
想到這裡石心姬反而更加開心,深感自己隨意選中的人果真都是白痴。
她看穿了修銘放的砝碼,都是脆皮的紙殼,並沒有幾分重量。
修銘所做的一切,無非是害怕擔上一個薄情人的名分,加上其中有利可圖所以這樣做。
她選擇賭了。
畢竟這是生與死的賭局,而她覺得她能贏。
事實上,當她看向對方砝碼時,她註定會找到越來越多的價值砝碼。
因為他們放的東西不止這點。因為當她看向這邊時,她就已經在求生了。
求生的理由,永遠用之不竭,也很正當無法被指摘。
她的決定,比她自己想的更早做好,因為她是帶著答案選擇問題。
更是她這邊的砝碼,從來不止是她自己,一旦全輸,所需要付出額外代價的也不是她。
說到底,她是拿幕後之人的砝碼在賭。
說到底,她確實並不忠心,也沒有多愛著那個人。
她這樣的人,只會深愛著自己,無關世間洪水滔天,他人受盡苦難。
哪怕那個人,曾經成就了她,她也不會過於去在乎。
石心姬的笑,是因為她看到了活的希望。
也許,還有一分她自己也察覺到不到的竊喜,是關於『背叛』的理由。
原來,我也能讓他陷入麻煩啊。
......
沉寂了許久之後,石心姬首先回答了裴煥的疑惑。
那個關於明鏡失靈的問題。
石心姬帶著笑意,面對一直冷漠審視著她的裴煥。
她輕聲開口,像是與老友聊天。
「明鏡沒有失靈,因為那個我,也可以說不是我。」
裴煥冷笑搖頭道:「這時再想著推諉,是不是晚了一些。你做的事情,可是上萬的客人共同見證著的事實。」
石心姬不慌不忙地否認道:「推諉?沒有,是我殺的人,只是動手的那個她,不是我。這與我的閻浮能力有關,她是我的能力具象化構造物。
當然某種意義上,她依然是我。」
裴煥有些遲疑,他懷疑過這種可能,但真發生了發現還真是自己走的路太短,根本看不到長路者所能體現的奇詭。
「具體一點,如果你想減輕自身的罪責,我們至少要還原事件所有真相細節。」
石心姬不置可否,只是接著說道:
「這個能力的名字,叫食心影。石家人能力大抵味覺食物等有關,這道影子便是以我的心竅為食,它除了會吞食其中一些血肉。更主要的是,在我必須投餵它一部分的思緒記憶。
而被食心影帶著的思緒記憶,我本體也會忘記,在那道血影耗盡乾枯之前,這段記憶不會回到我的意識裡面。
所以我不會露出任何紕漏,就算在五名的面前。
明鏡失靈,倒算是一個意外之喜了。
現在它耗幹了,我才想起來這些事情。」
裴煥若有所思道:「所以之前的你,還真不知道自己是兇手,這才肆無忌憚的登上這被注視高台?
甚至在最初,案件剛剛發生時,明鏡落下前,也有短暫的時間窗口。若是憑藉你的地位與能力,那時你要離開也會很容易。
這樣來倒是都說的通了。」
繁複枯燥的坐堂式問詢繼續了下去,天鏡缺失的一些細節得到補充。
裴煥與石心姬互動頻繁,一個願意問,一個願意答。
水位下降,原先大概的猜測也一個個都得證實,只是還未有較大的差距出現。
更是尚未涉及到關鍵的那人。
在明鏡失察的事情上。
裴煥大抵相信了石心姬的說法,只有就連石心姬本人也是事後才知道的這件事,她才能直面了明鏡的篩查,而不會露出紕漏。
他選擇相信,也是因為這樣說明,明鏡本身沒有出現大的問題。
作為一名明鏡之人,裴煥依賴並相信明鏡,這是他身上最強大的思維慣性。
修銘忽然奇怪的瞥了他一眼,眨巴眨巴眼睛後,什麼也沒有說。
.......
(8000字,補昨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