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琋回到家,抹了五遍沐浴露,兩次磨砂膏,才感覺遍布自己神聖肉體的狗臊味稍微褪去了一點,她換上絲綢睡衣,拖著疲憊的身子攤倒在電腦椅上。
黑色兩小時,地獄兩小時,萬劫不復的兩小時,仿佛耗盡了她一生的能量。
夏琋心力交瘁,連遊戲都不想開了。
她扒起手機,刷朋友圈,屏幕上,同行們正在世界各地吃喝玩樂、活色生香,只有她……
生不如死!
慘不忍睹!
唉……
夏琋仰回椅背,發朋友圈:「媽媽,地球好可怕,我想回火星>一瞬間,幾個「好姐妹」關切秒回:怎麼了琋琋、小夏出什麼事了、夏夏你還好吧……
夏琋切了一聲,平時她艷光四射的照片下面,也沒見這幫小賤人如此熱忱啊。
食指敲敲屏幕,統一回覆:沒事,就是路遇惡犬了/微笑
結果母上大人根本沒關注她那條解釋的評論,只說:火星不適合人類居住。
夏琋無語,一看就是親媽。
寶寶回復母上大人:媽!我遇到瘋狗了誒!你怎麼都不關心關心我的傷勢!
母上大人回復寶寶:還能發朋友圈,肯定好好的。
知女莫若母。
夏琋服氣地嘟嘴,想去好友列表找媽媽求安慰,但又怕她擔心一直追著問,索性作罷。
她這個事,一時半會還真說不清。
夏琋繼續刷朋友圈,裝可憐回復了幾位男性友人。
突地,她看到he竟然發布了首條朋友圈狀態,沒有文字,只有一張圖。
——是之前曾在微博上流行過的、日本一隻因拒絕被遛而走紅的柴犬,緊跟著還出了「就是賴著拉不走」系列圖片,起名為「柴犬,喜歡一場說不走就不走的旅行」。
易臻使用的配圖是最經典那張,黃色的阿柴極其抗拒不聽話,為了掙脫牽引繩,它的臉憋得像大餅一樣。
????
他什麼意思?
在變相嘲諷她是那只可笑的柴犬嗎?
夏琋氣得連拍胸口,打開,上百度搜到與之相匹配的一個動漫少女拽黑色繩結的圖片。
這兩張圖被網民稱為「有毒」的情侶頭像,但夏琋是用來反擊易臻的。
我是人,你才是狗!
懂?
換完頭像,化被動為主動,夏琋這才好過了點。
可後來,he就再也沒有消息。
好像拳頭打在棉花上,統統都是白費勁。
夏琋把手機撂回桌上,疲倦地捏眉心,算了,這人估計就等著看她笑話呢,她越抗拒越容易出醜。
明天再去動物之家,她一定要好好幹活,打全園的臉,啪啪響炸煙花。
**
再殺去動物之家時,夏琋吸取經驗教訓,全副武裝。
一身黑色運動服,口罩,墨鏡,丸子頭。上衣拉鏈被她拉到最上面,幾乎要遮住嘴巴,她步伐穩健,像個女特工一樣閃進了傳達室。
門衛老陳:「……小姐你哪位?」
夏琋摘掉墨鏡和口罩,笑嘻嘻:「叔叔,我又來了。」
老陳:「……夏小姐?」
「沒錯,」夏琋低頭找到水筆和簽到薄,在今天的日期後草草寫上大名:「昨天就來熟悉一下,今天真的要認真做事了。」
老陳欣慰點頭:「好好……」
考慮到易先生對這位小姐「關愛有加」,老陳一如既往叫來吳瑩聰,委託她帶夏琋進去。
沿途,夏琋愉快地向吳瑩聰邀功:「吳管理,我今天這一身是不是好多了。」
吳瑩聰塌了下肩,回頭瞟她一眼:「你是來餵貓餵狗還是來拍生化危機啊。」
「……」
「不過是比昨天好。」
「對啊,」夏琋拿開口罩一邊耳帶:「我這個口罩還有香味,玫瑰的、薰衣草的都有,回頭你喜歡的話我也給你帶一打。」
吳瑩聰單手插兜:「有香味?」
「嗯。」
「挺好。」
十分鐘後,夏琋領略了吳瑩聰「挺好」兩個字的真正含義。
她帶她來到貓廁區,一推開門,二三十盆貓砂,那無孔不入防不勝防令人作嘔的氣味啊,仿佛在提前體驗世界末日。
「這就是生化危機啊!」夏琋拉上門,回頭難以置信地看吳瑩聰。
吳瑩聰抿唇一笑,隨手取下旁邊架子上的一隻粉色.貓砂鏟:「你的口罩正好有用武之地了。」
「吳管理,我還是新人……」簡單點,說話的方式簡單點不行嗎?
「上周來的,一個林大的學生,他現在還在草場上清理狗屎,風吹日曬,要不然你去加入他的隊伍?」
夏琋:「那我還是留在這吧。」
吳瑩聰:「你今天就做這些。」
什麼叫「就做這些」?
夏琋捏了捏拳。
吳瑩聰走之前,夏琋喊住她:「吳管理,是不是有人特別讓你『關照』我?」
她把「關照」倆字咬得很重,反諷意味甚濃。
吳瑩聰停步:「我大概清楚你說的是誰,但他還沒那麼無聊。每一個來這裡的人,我只希望他能做好每一件分內事。」
**
赴刑之前,夏琋先部署戰略制定計劃。
按照她以往在泳池的閉氣時長,一分多鐘,應該可以鏟完一整盆貓屎貓尿。
此外就是辣眼睛,有墨鏡的遮擋應該能緩解一些。
搞定一盆就出去透會氣的話,這裡所有的貓廁,40—50分鐘就可以完成。
抓緊時間,剩下的一個多小時,她就可以快樂地摸魚了。
計算完畢,新上任的鏟屎官·夏作深呼吸,戴回口罩,端著紙簍一鼓作氣衝進門內,揭開第一隻封閉貓廁的門,馬上動作迅捷地往簍子裡狂刨,連貓砂都不抖抖,結束了就往外奔,倚到牆邊大口喘氣,仿佛剛從火海脫離,大難不死。
在一旁小木屋冷眼看監控的吳管理:
………………………
媽的智障。
行動有素,夏琋果真在預估時間內完成任務,她撣撣衣服,到外面水池沖手。
用洗手液連搓三遍,夏琋才心滿意足,拐到旁邊的貓咪休息區散步,沒走幾步,忽然聽見了一連串奶聲奶氣的咪咪叫。
貓區比狗區安靜得多,氣味也要淡得多。夏琋摘掉口罩,揣回兜里,循聲去找。
她的身邊是大面積的落地玻璃,很多貓咪在里側打滾,磨爪,團成球狀深眠,或者糾纏在一起玩鬧。它們乾淨優雅,無憂無慮,全然忘了自己曾經的那些顛沛流離,饑寒交迫。
只是那股子貓糞的味道仿佛還縈繞在鼻端,夏琋不禁打了個寒顫,蹦遠了幾分。
拐個彎,她看到了吳管理。而那個叫聲,顯然源於她手裡的小奶貓。
她正在聚精會神餵著奶,貓很小,手裡的奶瓶也是袖珍的。
夏琋放輕步子,走過去,才發現吳瑩聰身邊還有個白色監護倉。
剛剛這東西在視覺死角,她還沒注意到,現在仔細一瞧,裡面居然還有五隻小奶貓,老鼠大小,都是純白色,可能才出生兩三天,毛髮下面隱隱透出粉紅的皮膚,有點噁心萌。
「在餵奶吶?」夏琋開門見山問道。
吳瑩聰抬頭,看見是她,小聲答:「嗯。」
夏琋蹲下身,湊近凝視她掌心的小喵崽。
太好玩了,緊閉著眼,小粉嘴一刻不停地嘬著奶嘴,粉爪子時不時抖抖,粉鼻頭不一會又抽抽,憨態可掬,愣是把夏琋給逗笑了。
她問吳瑩聰:「怎麼是你餵?它們媽媽不下奶麼?」
吳瑩聰嘆息:「沒有母貓,今天大清早,連箱子帶小貓被人放在保安室外面,老陳推開門嚇了一跳。後來查監控,那人還戴帽子口罩,擺明不想讓人認出來。」
「棄嬰哦?」
「對。」
「現在人啊,不敢扔孩子就開始扔貓。」
吳瑩聰猛按太陽穴:「五月份了,奶貓潮,想想都頭疼。」
夏琋還目不轉睛盯著小奶貓,用氣聲發問:「我能摸它一下嗎?」
「你摸啊。」
「喔。」她探出一根食指,在奶貓頭上小心翼翼撫了一下。
粉嫩的小耳朵轉了轉,濕濡的小嘴繼而一頓,傻乎乎靜止幾秒,又更快地吸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愛!
也許母性真是世上女子的本能。饒是夏琋這種對小動物不感冒的人,心也要化了。
吳瑩聰含笑:「他們還沒名字,你給起個。」
「我啊?」夏琋驚訝,接而拒絕:「不行,我不會。」
吳瑩聰:「我這兩年起的名字太多了,江郎才盡,這個重任就交給你了。」
夏琋眨眨眼:「好吧,我想想。」
「六隻都要。」
「那有點難度。」
夏琋挪到監護倉旁邊,端詳著幾隻奶貓,冥思苦想。
不一會,她有了主意,一錘手道:「有了。」
吳瑩聰把手裡那隻托放回監護倉,離了奶水的小傢伙又開始嗷嗷嚎叫,順帶把剩下五隻已經酣睡的吵醒。
一時間,六隻雪白小絨球嚷成一片,擠作一團,完全分不清。
夏琋:「分不出誰是誰啊。」
吳瑩聰:「你直接說名字,順時針來,回頭我教你分辨。」
「那好吧,」夏琋挨個指過去:「小奶油,小奶酪,小奶片,小奶糕,小奶糖,小奶……」
奶不出來了,她實在是想不到別的詞組。
「你這是奶字輩啊。」吳瑩聰失笑。
「對啊,還有個小奶……什麼呢。」
「你別看我,我更想不到。」
夏琋靈光乍現:「小奶罩!」
「……」
油然而生的惡趣味讓夏琋樂不可支:「哈哈哈,就這個就這個,好玩,有個性。」
吳瑩聰也跟著笑,但還是很快穩住神色,推了她肩膀一把:「別鬧了啊。」
「那我真想不到了。」
「小奶娃吧,就叫小奶娃。」
「不是食品了。」夏琋有點強迫症。
「奶罩就是食品?你吃奶罩啊。」
「……也是。」
「就小奶娃。」
「好。」
沒一會,吃飽喝足的幾個小孩又安穩了下去,疊羅漢一般輕輕呼吸,憨睡如泥。
特別有意思,就像當初在微博上無意刷到結果一看就停不下來的熊貓直播。此刻還是現場版的,怎麼瞧都不會膩。
夏琋轉頭問吳瑩聰:「以後它們會一直留在這嗎?」
吳瑩聰搖頭:「滿兩個月就要找領養了。」
「領養的人很多麼,我昨天來,門衛就問我是不是領養的。」
「不多,我們的領養要求很高,」吳瑩聰揉眼睛:「其實也不能說很高,現在的普遍標準就是這樣,有愛心的多是學生,根本不符合條件。也有懷孕了就送回來的,小姑娘一直哭,你也不好說什麼。」
夏琋掏出手機:「你們有官方微博嗎,我看許多地方的流浪動物組織都有微博啊。領養信息就在那上面發布,也有小几百的轉發量。」
「當然有,專人負責,也會發領養消息。」
夏琋點進搜索欄:「就叫流浪動物之家?」
「嗯,有藍v的。」
「這個?」夏琋豎手機給她看。
「沒錯。」
夏琋低頭,官博只有兩萬多的關注,從上至下瀏覽一遍,除去發布領養,多是志願者活動。
轉發數量都寥寥無幾。
夏琋又習慣性跑去相冊,一張張翻過去,隨後她退回主頁,恨鐵不成鋼地呼出一口氣,望向吳瑩聰:「負責你們官博的是個直男吧?」
「你怎麼知道?」
夏琋的職業病一刻間爆發到頂峰,她戳出一張照片亮給吳瑩聰看:
「你們家也太不會營銷了,你看看,這鬼一樣的拍片風格,本來挺好看的貓照得跟喪門星一樣,誰高興轉發領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