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封行朗並不想喝茶。
尤其面對著河屯。
但河屯要是真想藏著小傢伙,偌大的佩特堡也不是他封行朗想找就能找到的。
故地重遊,封行朗的心情是沉重的。
一個生物學上的親生父親,差點兒就把自己的親生兒子打死在他的地盤上。
而救他一命的,卻是被他封行朗愧對了五年多的妻子,那個叫林雪落的女人!
女人一路能活下來,而且還養育大了他的兒子,這其中的艱辛,或許只有在這一刻身臨其境時,才會有更深的體會。
又是什麼樣堅韌不拔的信念,支撐著女人不計回報的付出和奉獻?!
封行朗知道女人想念兒子了,所以也驅動著他加快了趕來佩特堡的步伐。即便不願意看到眼前的這個人,可他還是來了。原本,他是想繼續『怠慢和冷落』幾天任性的小東西,可他卻捨不得他的女人對兒子的那份強烈的心切思念。
所以,此次前來,便有了那麼點兒『委曲求全』的意味兒。
為了他的女人,也為了他自己的孩子!這兩個人,值得他封行朗委屈一回!
封行朗坐下了,端起跟前沏好的茶水,淺抿了一口。
封行朗的溫順,讓河屯倍感欣慰。
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就要跟親兒子化干戈為玉帛的希望之光。
「阿朗,十五說你愛吃芒果酥餅,我特地讓廚子多做了一些。」
河屯將桌上的竹籃推到封行朗的手邊,「剛烤好的,你嘗嘗吧。」
意外的是,封行朗並沒有拒絕河屯的好意,伸手便拿了一塊,丟給一旁警惕打量著四周的巴頌。
幾乎是條件反射,巴頌快速的出手抓取,可憐的酥餅被瞬間捏成了碎末狀。
巴頌微顯尷尬了一下。還真沒想到封行朗會給他丟吃的。
「你不吃就罷了,捏碎它幹什麼呢?這多浪費啊!」
聽起來,封行朗似乎有些沒話尋話。
又或者,他只是在消磨時間,等河屯主動將兒子林諾給交出來。
他是可以硬闖的。想必河屯也不會阻止他將佩特堡里翻個底朝天。
但他卻沒有那麼去做!
因為他想讓自己的兒子看到一個慈愛的父親。
擁有無盡的父愛和母愛,做一個健康並幸福的孩子。
封行朗壓抑著心頭憤怒和不滿的情緒,耐著性子在等待著兒子的出現。
只是洗個澡,應該不會太久的。
可樹欲靜,風不止。
「阿朗,上周五,是你母親的祭日。這一晃,都二十六年過去了。當時你應該才歲吧……」
隨著河屯的碎碎念叨,封行朗的那張俊臉開始慢慢的陰沉下去。似乎有一層看不見的冰霜,將他整個人籠罩在裡面。
他自己出不來;而別人也進不去。
「阿朗,我真的很抱歉。是我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害得你們母子受苦受累不說,還差點兒……差點兒要是我自己親骨肉的性命!」
「阿朗,這輩子,爸爸不求你能原諒了。爸爸也沒這個臉……」
河屯越說越動情,越說越投入,已經開始用『爸爸』來自稱自己了。
「阿朗,爸爸只希望你能活得快樂一點兒、幸福一點兒。那爸爸此生就無所求了!」
河屯這番『表白』,是越說越煽情了。
看這樣子,就差上前來抱住兒子封行朗,然後父子倆來個抱頭痛哭。
封行朗臉部肌肉生硬的顫跳著;一直壓制的某種情緒,似乎在下一秒便要迸發開來。
怒罵河屯一頓?
或是以牙還牙的暴打他一回?
都無法宣洩他曾經受到的傷害和屈辱!
封行朗的胸膛,大幅度的起伏著;因為那裡堆積的滿腔仇恨,似乎再一次的被燎原了。
可說出口的話,卻是另一番景象。
「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諾諾呢?應該洗好澡了吧?」
封行朗平靜的說道。至少表面是平靜的。
「阿朗,你能這麼想,爸爸真的很高興!你博大的胸襟,實在是讓爸爸汗顏呢。」
河屯儼然已經當了真,一個勁兒的懺悔起來。
「洗這麼久了,諾諾怎麼還沒出來?」
「十二,去看看十五洗好了沒有?」
在封行朗再一次的提醒之下,河屯才裝模作樣的側頭追問上邢十二一聲。
也不知道河屯究竟有沒有看出來:親兒子封行朗的心思,完全不跟他同拍。他滿心滿腦,只有他自己的親兒子封林諾。
「義父,十五弟一洗好,應該馬上就會出來的。今晚您們祖孫三代同堂,想必十五比誰跑得都快。」
有極度不友好的巴頌在,邢十二當然寸步不離著河屯。
「邢十二,你義父讓你去你就去,磨蹭什麼呢?是不是不把你義父放眼裡啊?」
封行朗的反嗆,讓邢十二無路可退。
「十二,去催催你十五弟。這裡有老九在呢。」
河屯順著兒子封行朗的意思催促起了身邊的邢十二。
老九?
這邢老九不是被叢剛砍掉一條手臂,然後被河屯處置了麼?
封行朗下意識看向河屯身後,那個穿著唐裝的男人:明明長著一張西方的臉,卻刻意的將自己打扮得很chinese!怎麼看都有那麼點兒不倫不類。
看著這傢伙四肢健全,應該不是當初的那個邢老九了;
難道河屯這個大惡之人又收了新義子?
都快入土的人了,還用得著收那麼多的爪牙麼?
河屯朝邢十二使了個眼色,邢十二這才轉身離開。還不忘狠盯了巴頌一眼。
而河屯身後的唐裝人立刻上前兩步,與河屯保持了一個相對可攻可守的近距離。
「阿朗啊,今晚你跟十五好好在這兒休息;明早去給你媽上個墳。只是雪落沒來,可惜了。」
封行朗沒有作答河屯的話。骨節分明的手握得咯吱作響。
「要不你在這裡多住上幾天,我讓老八把雪落護送過來,我們一家好好團聚團聚。」
不得不說,這河屯是越想越美。
還真以為親兒子封行朗就這麼原諒他了?然後一家人其樂融融?
他還真能想!
也真敢想!
封行朗什麼也不想說。只是深邃著眼眸,盯看著跟前的茶水。
琥珀色的茶水,保留了水的清澈,茶的純粹。
落在河屯眼中,以為是親兒子的默認。
「william,給阿朗重沏杯熱茶。」
因為有了兒媳婦林雪落和孫兒十五對邢十四的關愛,河屯最終還是對受重傷的邢十四留有了仁念。
在重金打造的先進醫術治療之下,也因為年輕,邢十四康復得很快。已經可以陪小十五做著簡單點兒的吃喝玩樂。
更因為他『表舅』的身份,和林諾小朋友這些天的逗留佩特堡,邢十四才不會被拋棄,而是被照顧得很周到很細緻。
並不是每一個受重傷的義子,都能得到如此仁慈照顧的!
林諾小朋友並不知道親爹封行朗今天會來。一直悶悶不樂的在偌大的室內泳池裡撲騰著。
和小傢伙一直暢遊的,還有一隻打鳴的灰色海豚。那是河屯給小東西剛尋回來的寵物。
邢十二在岸邊看了一會兒,在聽到耳麥里傳來義父河屯『怎麼還沒來』的指示之後才現身。
「十五,你混蛋親爹來了。」
這一說,沉在游泳池裡的小東西立刻冒著泡泡探出了水面。
「老十二,你又騙我!」
為什麼要用『又』呢?完全是因為上一次邢十二被小東西煩得快發瘋時的下下策。
「你親爹正在客廳里等著呢!你愛信不信!」
邢十二丟下這句話後,便健步離開。他實在放心不下那個巴頌。
小傢伙先是怔了幾秒,然後便本著『寧可信其有』的精神,快速的躍出水面爬上岸來。
「十五,先把身子擦乾。」
還帶著脊椎固定裝置的邢十四,立刻拿著浴巾追了過來。
可卻沒追上一顆思念親爹的心!
「混蛋封行朗,這回你要還沒來,我一定不原諒你了!」
「欺騙小孩子的,都是大壞蛋!」
小傢伙一邊怨怨的念叨,一邊撒腿一路狂奔。
「諾諾……諾諾?」
封行朗尋著兒子的聲音追了過來。
真的是混蛋親爹!
氣喘吁吁的小傢伙,在看到朝自己飛奔過來的親爹封行朗時,卻生生的頓在了原地。
封行朗將光著上身的小傢伙從地面上拎起,緊緊的擁抱在自己的懷中,凌亂的親吻著。
「諾諾……乖兒子,親爹來了!來接你回家!」
直到感受到親爹真實的懷抱之後,小東西才相信了這一切都是真的。
「封行朗,你怎麼才來啊?!你都不要我這個親兒子了麼?」
小傢伙委屈的直哼哼,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幾下,便滾出了淚珠來。
「怎麼會,你可比親爹的命還寶貝著呢!」
封行朗親吻著兒子的小臉蛋,一遍又一遍;親了又蹭,蹭了再親。
看著相擁在一起親昵的父子倆,河屯心頭可謂是五味雜陳。
他能感受到兒子邢朗對孫兒那濃濃的舐犢情深;也愧疚於自己沒能給自己的兒子這樣的父愛。
與其說是被人設計陷害所中圈套,到不如說是自己的愛太過偏執和狂躁。
可還沒等河屯慷慨得好,眼前的畫風便突變了。
封行朗脫下外衣,將兒子封林諾緊緊的包裹在裡面。然後頭也不回的便朝客廳門走去。
「巴頌,我們走!誰攔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