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潛力是無窮的,當曹景輝餓了一天多,快餓暈的時候,終於被他找到了下一個村子。他忍痛脫下了身上的棉服,頂著刺骨寒風,把囚服前後寫著大大「囚」字的地方用石頭弄爛,再穿回身上。
    那囚服,說起來除了難看,其實很保暖。現在前後兩個大窟窿,寒風一個勁往裡鑽,曹景輝終於受不住凍,暈倒過去。
    外出幹活的人看到暈倒在自己村子裡的乞丐,不忍他凍死,幾人合力把他抬到屋裡,又是給他煮薑湯又是餵米湯水,總算把人救活了。
    曹景輝肚子得到安撫,在這算不上溫暖的民房內,舒服的睡著了。他做夢夢見他又回到了一年前,他還是景王的時候,在自己的書房內,靠在榻上,愜意的打盹。
    「怎麼能讓他這麼舒服!」冤魂急死了,一個勁的催促羅成仁,「他才受了這麼一點罪!」
    羅成仁可不想親自去面對曹景輝,那樣多糟心,他可是有潔癖的人,最受不了邋遢。潔癖的毛病一起,腦筋轉動開,主意立馬出來。他回頭對詹卓易嘿嘿笑道:「小易你在這守著一會,我這就去皇宮找皇帝。」
    詹卓易跟他心有靈犀,立刻知道了他的主意,拍了下他的肩膀:「去吧,這有我。」
    羅成仁捨不得離開詹卓易,可這又不能沒人守著,幾個鬼也不能離開他們兩人太遠,他只好不舍的握住詹卓易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力捏了捏,忍住親一口的衝動,轉身離去。
    要不是八個鬼在,他一定要抱著小易親一口再分開。
    皇帝本來在批奏章,羅成仁突然冒出來嚇了他一跳。幸好他已經被神出鬼沒的兩位道長弄得神經粗大,沒失態到喊侍衛。
    「道長才離開了一天,就回來,可是有什麼意外發生?」皇帝眼睛看著羅成仁,眼珠子卻在轉,偷偷觀察周圍有沒有那群冤鬼。
    羅成仁愧疚的抱拳行禮:「陛下看在兄弟情分,和丹書鐵劵的份上,饒過景王性命,只剝奪了他的爵位,把他流放千里。但那人果然不懂沒有禮義廉恥,不尊王法,在半路上偷馬跑了。貧道特地回來跟皇上要些告示,懸賞捉拿朝廷要犯。」
    皇帝一聽,豈有此理!立刻招了翰林院一干文人給他寫告示,並且畫上了曹景輝畫像。
    短短一盞茶功夫,羅成仁就拿到了幾百張告示,滿載而歸。
    羅成仁走了,皇帝還在讓他們畫,他是下定了決心要全國通緝要犯。曹景輝對皇帝來說,是只惹人厭的蒼蠅,但是他怕給了這蒼蠅溫床,到時候弄出一大群蒼蠅來噁心他。
    這個世道總是這樣,總少不了做夢都想加官進爵位極人臣的妄想者,當現在皇帝這條路子走不通,他們就會想自己扶植一個皇帝。皇帝擔心的就是那些有野心又沒有自知之明的傢伙,為了他的江山社稷,他必須要把這一切扼殺在搖籃。
    羅成仁回到小村子,第一件事就是趁著四下無人,把告示貼在了平時放公告的地方。
    於是等曹景輝好不容易吃飽睡足起身,還沒來得及裝模作樣表示對主人家的感謝,就被嚇得魂不附體。
    「聽說那景王跑了?」
    「可不是,現在都改名叫王崔了,穿著囚服跑的呢。」
    「那王崔看著也是人模人樣,怎麼下得了手殺王崔兩家,她們還給他接生了兩個兒子呢。」
    「不把我們當人的官老爺多了,幸好陛下聖明,沒有放過那個草菅人命的黑心鬼。我們這離皇城不遠,那逃犯就是在路上跑的,看到陌生人仔細盯著點,也許他就從我們這過了呢。」
    「說得有理。對了,在我們家睡著的那個乞丐,你們看過他長相沒?可不要收留了朝廷欽犯。」
    「渾身那麼髒那麼臭,誰看他啦!不就丟在廚房草垛子上嗎,那裡暖和,凍不死他。我們趕緊去看看,說不定真的是逃犯呢。」
    曹景輝趁著他們還沒過來,打開門出去,悄悄躲到了房子的另一側,和他們避開了照面。如此躲躲藏藏,離開了這個小村子。還順手順走了廚房熱著的一點吃食,和蓋在他身上的破棉被。
    如今曹景輝蓬頭垢面,頭髮亂入雜草,身上衣服破破爛爛,披著破爛的老舊棉被,十足的乞丐范兒。
    曹景輝在離開那個村莊後,又堅持了兩天,這兩天他徒步走了十多個村莊,卻每到一個村口,都能看到貼在牆上的懸賞公告。這兩天,他就是靠著順來的那點吃食,每到極度飢餓了,才敢小心的咬一口,終於讓自己走到了一個小山村。
    這個山村非常小,只有幾戶人家,這裡總算沒地方貼公告,估計官府也沒有想到這裡,才讓他有了一處休息之地。
    此時已到傍晚,家家戶戶的煙囪上冒出裊裊炊煙,曹景輝深吸了口氣,聞著空中瀰漫的飯菜香,他肚子更餓了。
    揉了揉肚子,曹景輝舔舔唇,走到一家看起來房子最高大的上前敲門。
    屋裡的人沒讓他久等,只幾呼吸功夫,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開門的人,個頭高大,曹景輝竟然要仰著頭才能看到對方的臉。這個屋主是個高大的青年,濃眉大眼,看著就是個老實人,就是人很瘦,臉上的笑容帶著苦澀。
    「大兄弟,能給點吃的嗎?我兩天沒吃了。」
    曹景輝低下頭,不敢再看對方,他總覺得這個人似乎有些面熟,也許以前認識自己。但他相信,他現在的模樣,對方一定認不出來,因為告示上的畫像,也只是他剛剛離開皇城時的模樣,跟現在天差地別。
    大個子顯然也是個心軟的人,放了他進去,還給他端了滿滿的吃食。雖然都是黑面饃饃,但也曹景輝驚喜不已。一陣狼吞虎咽,桌上八個饃饃都進了他肚子,連掉落的一點碎屑都被他撿起來,珍惜的吃掉。
    大個子似乎被他吃相嚇到了,吃驚的瞪著他。
    曹景輝吃飽了,終於記起來風度,還有平時的教養,尷尬的扯著袖子,努力讓自己鎮定:反正大家都不知道你是誰,還在意什麼形象,跟原來越不像越好。
    ***
    曹景輝搖搖頭,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剛剛怎麼突然就睡著了呢?
    腿上怎麼這麼疼!
    他伸手摸了下腿,手才碰到腿,就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這種疼,疼入骨子裡,在這嚴寒的天氣下,更加讓人無法忍受。
    「醒的還挺快。」
    來者嘲弄的口氣,讓曹景輝警覺起來,他忍住疼痛看向來者的方向。
    「是你?你為什麼要害我!」
    來者就是之前給他食物的人,但是曹景輝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除了這次見面,總覺得在哪聽過。
    曹景輝暗恨自己之前餓暈了頭,明明覺得這人眼熟,竟然還把他給的食物水吃得一乾二淨。不過他知道,就算重來一次,他依然會選擇吃完。當時他已經被餓的只要能填飽肚子,就是馬上死也願意。
    「呵呵,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認識我。也對,你曾經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又怎麼會記得我這麼一個山裡的獵戶。」大個子山民自嘲的笑笑。
    提到獵戶,曹景輝就記起來了。那可是陳少雲掛名的夫君,他怎麼不記得。他唯一認識的獵戶也就那麼一個,難怪這個山村總有點眼熟的感覺,原來他真的曾經來過。按理他的記性也不該這麼差,都是最近事情太多,明明才半年前的事,竟然讓他恍如隔世。
    「大壯,你是大壯!」曹景輝掩藏起自己心裡的情緒,一臉驚喜,似乎忘了被砸斷腿的仇,「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面,相逢即是有緣,我們緣分不淺。」
    大壯撇著嘴,右手撫上自己的右腿,聲音里充滿了恨意和苦澀:「難為你這麼辛苦記起我。你卻不知道,你就算化成了灰,我都能一眼認出你!還記得不,它就是被你打斷的,它可是天天都在想著你。」
    曹景輝自然不會忘記,要不是氣大壯強娶了陳少雲,他也不會一怒之下讓人打斷這山野賤民的狗腿。他忍著屈辱,慚愧道:「當初是我不好,不應該意氣用事,實在對不住。」
    曹景輝只後悔當初沒想到會碰到今天這一遭,早知道當初就應該直接滅口。只是誰能想到,風水輪流轉,如今卻是自己被對方打斷了腿。
    大壯怒氣升起,那木棍在曹景輝的斷腿上又用力的打了一棍:「好個意氣用事,就把打斷腿的仇給揭過。景王的確能言善辯,鬼話連篇,難怪告示上都說要防著你耍詐。我今天也給你來幾個意氣用事。」
    曹景輝疼得冷汗直冒,之前他是被嚇了藥,昏迷中被打斷腿,並沒有太多感受,現在人清醒著被打到傷處,疼得他幾乎想倒地求饒。他現在完全是靠著毅力忍著,才沒有說出求饒的話。他不能讓知道他身份的人,看到他更加狼狽的一面。
    他不能讓別人太得意!
    他選擇不再答話,如今敵強我弱,他說什麼都是錯,還不如保持沉默。
    獵戶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諷刺的看著他:「在你景王眼裡,人命不過螻蟻。別說我們這種貧民百姓,就是你的妻子孩子,你還不是一樣下手害死了,我這條斷腿又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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