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也好,燕皎皎也好,其實對老夫人的死,心裡都有些準備了。
老夫人之前躺在床上昏迷著,那臉色青黑得嚇人。
別說甘草綠豆湯了,就算是大羅金仙來了給她往下灌聖水,只怕也是沒有用的了。
老夫人死訊一傳出來,紀氏立刻讓人去將燕容和燕景兄弟兩個找回。
幸好現下九皇子那邊帶人巡視災民也到了尾聲,聽到消息後立刻將燕景送回。
兄弟兩個前後腳到家,南安侯府從外到里,已經掛起了重重白色的挽幛
燕容燕景一面往裡面走,一面接過管家遞過來的孝服往身上套。
春暉堂里已經是停好了靈,紀氏和燕皎皎都在呢。
「管家安排人去往各處親朋好友家中報喪,另外就說,非常時期,一切從簡,委屈老夫人了。阿容阿景靈前磕頭,皎皎人小,露個臉就可以了。」
紀氏轉頭看看老夫人覆著蒙面紙的屍身,雙唇緊閉,心裡有一種不能宣之於口的隱秘暢快。
這個活了幾十年,順風順水的老夫人,就這麼稀里糊塗地死了。
恐怕她到死也不知道,是她親自去接生,親自帶回侯府的那個小丫頭給她下了毒,借著地動的時機害死了她。
「娘。」燕皎皎扯了一下紀氏的袖子。她身上穿得本來就多,這會兒又套了一層白麻布的孝服,還怪彆扭的。
她昂起頭,「父親那邊不能瞞著呀!」
那是親兒子,也是唯一的兒子。
孝子賢孫伺候著,好不好的,得把燕鴻飛給抬到靈前來見老夫人最後一面不是?
紀氏嘆了口氣,「阿容阿景好生靈前燒紙,皎皎同我一起去通知侯爺吧。」
燕皎皎乖巧地點頭。
她爹雖然說是人渣了些,但是對老夫人,最起碼的孝心也還是有的。
她很想看看,聽到老夫人死了,她那個渣爹是個什麼反應。
紀氏和燕皎皎來到玉竹園,這裡門前也已經將遊廊底下的燈籠罩上了白布。
「夫人,大小姐。」
顧姨娘迎了出來,低聲道,「侯爺不大好。」
紀氏:「怎麼了?」
顧秋水指了指屋子裡面。
她原本就是紀氏找來對付柳心月的,對紀氏也算忠心,做事也挺穩妥。
紀氏自然不會虧待了她。
因此玉竹園裡一應吃穿用度都是好的,屋子裡也頗為精緻。
這會兒,玉竹園裡的僕婦正架著梯子,將屋子裡粉紫色的幔子都摘了下來,正預備著掛上白帳。
難怪了。
紀氏明白了。
燕鴻飛只是中風了,又不是傻子。看到這樣的情形,自然心裡頭得生出疑惑來——這陣仗,那不得是侯府里的主子死了才有的麼?
燕鴻飛的確不太好,不過,不是身子,而是著急。
正躺在床上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地喊著什麼,就看到了紀氏領著燕皎皎進門。
他本來半抬著的手僵在了那裡,歪著的嘴角一下子向下撇去。
紀氏嗤笑。瞧著他這個樣子,大概以為是自己死了吧?
「侯爺見到我,似乎是不大高興呢?」
紀氏坐到了床前,燕皎皎像模像樣地站在紀氏身側,看著親娘氣渣爹。
至於顧秋水,乾脆將丫鬟僕婦們都打發了出去,自己站在門口守著。
燕鴻飛對紀氏怒目而視。
癱在床上這些時候了,他也想明白了。
燕雙雙打小兒就沒腦子,說出什麼混賬話做出什麼混賬事都不算稀奇。
但和離這事兒,要不是有人鼓動,她還真的未必就敢。畢竟之前,他自己又是打又是罵的,他不信燕雙雙不害怕!
至於誰鼓動了燕雙雙先斬後奏與王瑋和離,除了紀氏,不做他想。
回過頭再想想自己突然的中風,顧秋水的種種行事,燕鴻飛哪裡還會不明白,這也是紀氏的手筆呢?
可恨他雖然想通了一切,但人在病榻,無力回天了。
若是眼神兒能夠殺人,這會兒紀氏身上得變得千瘡百孔了。
紀氏嘆了口氣,伸手替燕鴻飛掖了掖被角。
「過來和侯爺說一聲,老夫人歿了。」
燕鴻飛眼睛倏然張大,喉間赫赫有聲。
「瞧你,急什麼呢?」紀氏端過溫水,舀了一勺倒進燕鴻飛嘴裡,「老人家有了年紀,又趕上地動,難免受到了些驚嚇。」
燕鴻飛被這口水嗆的連連咳嗽。
紀氏繼續道:「不過,倒也不至於喪命。」
她傾身湊到燕鴻飛耳邊,「你知道老夫人是怎麼死的麼?」
「你,你害」燕鴻飛說話實在是費勁。
紀氏重新坐好,嗤笑:「我還不至於刻意去害個老東西。」
燕皎皎眨眨眼睛。
她有些明白了,為何她娘只帶著她一個人過來。
看這個架勢,她娘是打算連渣爹一起送走啊!
果然,在燕鴻飛疑惑的目光里,紀氏微笑著,「是你和柳心月生下來的好女兒,趁著地動給你娘下毒,這才叫她老人家一命嗚呼呢!」
燕鴻飛睚眥欲裂。
「胡,胡說!」
「瞧瞧你,又急了不是?」紀氏嘆氣,「我知道你不信,覺著她小小年紀怎麼可能有如此心機和手段。可你也想想,她可是天生鳳命,異於常人的。」
燕鴻飛眼睛充血,顯然是怒極氣極。
「侯爺啊,你得慶幸。我把她送到玉竹園來,幸虧有顧姨娘好生看管,不然這會兒,侯爺你的命還在不在,也未可知呢。」
燕皎皎很想捂住臉,因為她那渣爹本來就已經歪了的臉上猶如被人打了一拳,氣得紅里透著紫。
「侯爺別惱。要說這世間涼薄之人豈止燕晚晚一個?她是你和柳心月的女兒,天生就和你們一樣,流著陰狠毒辣的血。」
「你為了柳心月燕晚晚,想要一碗燕窩粥毒殺了我,更想換掉嫡出的女兒讓燕晚晚鳩占鵲巢。侯爺你說,你的心腸到底是什麼做的呢?」
燕鴻飛赤紅的臉色瞬間變得灰敗。
紀氏早就知道了他們的籌謀,這一切都是她的報復!
「我想過很多次,你在人前表現出對我的愛重之時,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你不覺得憋屈嗎?」
「不過算了,事到如今再去追究又有什麼用呢?」
「你別擔心。」紀氏擦了擦並不存在淚水的眼角,「柳心月早就被我發賣了出去,至於賣去了哪裡關外吧。你知道那裡苦寒,我想她花朵兒一般的人,這會兒大概也已經不在了。至於你,應該很快就會和她團聚。畢竟好了一場,你也捨不得她孤孤零零上路對不對?」
「至於燕晚晚麼你放心,我不會對一個小孩子如何。我已經想好了她的去處,就清心觀,如何?」
聽到清心觀三個字,燕鴻飛再也忍不住,噗的一聲吐出一口老血。
燕皎皎從紀氏身後探頭去看時,就見他雙目圓睜,兩頰塌陷。
她大著膽子過去探了探燕鴻飛的鼻息。
氣息全無。
竟然是被活活地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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