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歷月1日極冬節下午2點,天京市第三次幻靈界生物入侵最終決戰後約6小時,一場大雨不期而至。大雨下了足足兩個小時,將天京市馬路上的污漬,沖刷得乾乾淨淨。
等到傍晚時分,路面上的積水變得半干不干,大半座城市寧靜下來的安逸氣息,讓每一個還身處城市之內的人,都感到無比的心安。這個時候,那兩百多萬從昨晚凌晨奮戰到今天早上,死去又活來,但最終還是全都一個不落地被復活過來的戰士們,基本上全部已經返回了南極據點。
該補覺的補覺,該吃飯的吃飯,該值班的值班,
所有人就像是親自參加了一場戰爭大電影,電影結束,觀眾散場。
似乎就僅此而已……
不過耿江岳當然不會讓大家都白幹活,只是所有的慶祝,還得放在後面。
畢竟眼下清理戰場,才是當務之急。
這回海獅城的戰利品,跟以往全都有所不同。海獅城人民護衛軍要接收的是地球上所剩下的,所有和人類有關的一切。這當中,自然也包括那些倖存下來的天京市的市民。
接收難民的事情,自然由海獅城市政廳的工作人員負責。
幾十萬名工作人員,早上10點左右就浩浩蕩蕩進入天京市,然後在九個大區里全部開了窗口。
登記、體檢、隔離、發放新的海獅城軍裝,以及提供今天的應急食物。
天京市全市上上下下,最終活下來的,只剩不到三千萬人。
各個面黃肌瘦,骨瘦如柴,被折磨得幾乎沒了人樣。
面對這麼多張嘴,自身也就是剛好夠吃的海獅城方面,自然壓力不小,不過當護衛軍從天京市第一區的倉庫里找到堆積如山的儲備糧,吃飯的問題,便瞬間迎刃而解。
倉庫里的食物,哪怕算上海獅城的這一億多人,也至少夠吃上三五年的。
晚間天黑下來後,耿江岳將天京市的防護罩重新做好,帶著安安一起,在城市裡轉了一圈,見全市吃喝供暖全都沒太大問題,海獅城的醫療部門也已經入駐,還有草藥堂的人負責做各種思想工作的,軍隊更是一絲不苟,便徹底放下心來。
他離開的這十年裡,海獅城的這些人,早就已經擺脫了對他的依賴。
這地方,已經沒什麼太多事情需要他來做了。
……
耿江岳意識到收留難民是個系統性工程,當天晚上,便回了南極據點。市政廳的小同志早就麻利地給他安排好了房間,晚些時間,籃子、栗子、老宋和么筒他們,還有李太虎和烏賊,都過來小坐了十來分鐘。所有人都有太多的話想說,可又不想打擾耿江岳。耿江岳也不著急,接下來日子還長,每個人他都可以親自去逐一拜訪,聊上一整天都沒問題。
一家子人安頓下來,耿江岳先帶著孩子們,去見了老耿和楚楚。
老耿和楚楚最近十年無所事事,所以跟劉嘉和咩咩一樣,平日裡也就只有造人這麼一個興趣愛好,十年之內,愣是生了三個,加上劉嘉和咩咩跟雙方的關係,一家人之間輩分亂得一塌糊塗,只能各叫個的,我管你叫老弟,你管我叫老爹,只是都很默契地沒有去提另外一位家庭成員。
直到兩天後,耿江岳過生日,大家重新聚到一起,並把安安的父母也都請了過來,再算上劉嘉和咩咩的兩個孩子,耿光耀已經訂了婚的未婚妻,小振宇膽大包天前年就泡到手的女同學,滿屋子小孩鬧成一團,看著眼前這人丁興旺的場面,安安這時才開了口,問道:「媽呢?」
「她呀……」耿江岳笑了笑,說道,「雲舒找人給她做思想工作去了。」
安安微微一眯眼,問道:「你確定能有效果?」
「試試嘛。」耿江岳道,「雲老闆說是他最新發明的休克療法,算最後的殺手鐧了。」
「嗯,確實很殺手。」小振宇忽然插話。
安安不由問道:「你爸讓你復活誰了?」
小振宇嘻嘻一笑,道:「一個職業神棍。」
……
南極海獅城據點,草藥堂總部辦公室里,時隔十年復活回來的萍姐,相當有些懵逼。
死前的事情,她居然已經忘得差不多一乾二淨,只記得好像是核彈下雨一樣落在海獅城的防護罩上,然後後面再怎麼樣……她就完全沒印象了。
在辦公室里坐了半天,她讓宋秉橋宋大佬給耿江岳打電話過來接她,等了半個小時,卻也不見耿江岳過來。就在她感到焦躁的時候,屋外頭,卻走進來一個,穿著打扮跟海獅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所有人都迥然不同的中年人,讓萍姐不安的心,一下子就舒緩下來。
楊執事依然是十八年前的樣子,頭髮梳得髮油,皮鞋擦得鋥亮,一身光明神教的神父裝束。穿著修女制服的萍姐,急忙起身迎上去,激動地握住他的手,滿眼淚花地激動喊道:「楊執事……你怎麼也來了?感謝神,真是感謝全能的神……」
楊執事卻不像平日裡那樣附和,而是表情嚴肅地直接對萍姐說道:「聖修女閣下,我有個重要的事情,需要單獨跟你說一下。請問您現在方便聽我說嗎?」
「方便啊!有什麼不方便的!」萍姐想都不想回答,有看看辦公室里的老宋。
海獅城三把手一臉蛋疼和無奈,但還是乖乖地出了門。辦公室房門一關,楊執事立馬坐下來,開門見山問萍姐道:「聖修女,請問,您知道您是死而復活嗎?」
「我……知道……」萍姐有點茫然,問道,「怎麼了?」
楊執事馬上又追問:「那您見到光明神了嗎?」
萍姐一聽這個問題,先是下意識地牴觸了一下,隨即又試探著反問:「怎麼了?見到又怎麼樣,沒見到又怎麼樣?我現在不是活過來了嗎,那就是命里不該死,沒見到也正常吧?」
「不,當然不正常。」楊執事拿出一本年頭明顯已經不短的《大光明經》,擺在萍姐跟前,作為萍姐的入教領路人,他異常神情嚴肅地翻開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的經文說道,「你看,大光明經以賽亞經上說,光明神讓以賽亞上天,告訴他凡是死者,要麼下地獄,要麼上天堂,只要是信他的,哪怕是死去一刻又活過來,也能見到他的面。就像以賽亞,正是因為死而復生,在天上見到了光明神,所以才堅定了他為神而活的信念……」
說到這裡,楊執事忽然面向萍姐,問道:「聖修女閣下,您看,《大光明經》上的每一個字,都是不會說謊的,對不對?」
「對!」萍姐很肯定地點頭道。
「沒錯!」楊執事也緊緊握起了拳頭,很虔誠的樣子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大光明經》,一定不會說謊,如果我死後沒見到光明神,一定是我的信念不夠虔誠,是我不配……」
「對!是我們還不夠虔誠!」萍姐忙抓住楊執事的手,「是我們以前犯下的罪太多,是人類犯下的罪太多,是我們對神的心都不夠堅定,還沒資格見他!」
「沒錯!」楊執事繼續道,「可是,聖修女,你知道啊……」
萍姐有點慌張地問:「什麼?」
楊執事道:「我們教會,所有活下來又死而復生的人,加起來總共三千六百十八個人,剛才我都問了,沒有一個人見到到光明神。可以賽亞,他放高利貸,他搞未成年的女童,他賭博,他嫖,他還利用過神的話語,欺騙過他的同伴,這樣的人,都能被神寬恕,難道我們這三千六百多人裡頭,就沒一個人比得上以賽亞嗎?」
萍姐有點愣住了,問道:「你什麼意思……」
楊執事小心翼翼的表情道:「聖修女,說實話,我不是懷疑神啊,可是你也要知道,光明神教,是六百年前希伯皇族創造的教會,而希伯皇族,本身就是放高利貸起家的。《大光明經》一開始也是從他們手裡傳下來的。那麼經裡面說,神會寬恕放高利貸的人,只要放高利貸的人、搞幼女的人、詐騙的人願意悔改,他們就可以上天堂,你說,會不會這些話,就是那些人寫的?」
萍姐面對著自己的領路人,開始茫然了,問道:「有可能嗎?」
楊執事反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萍姐開始動搖,「或許……也有這種可能性吧……」
楊執事馬上又道:「但是《大光明經》上又說了,這經是神所默示的,每一個字都是神的話語,半個標點符號都不可改動,那它到底是神寫的,還是人寫的?」
萍姐立馬改口:「當然是神寫的!」
楊執事又反過來問:「可是神會讓以賽亞這種人都見到他,我們這麼虔誠,憑什麼不行?神真的會說出,你放高利貸,你嫖妓,你詐騙,但你是個好人,你可以上天堂這種話嗎?
能說出這種話的人,它還是神嗎?」
「我……我不知道……」在自己的領路人面前,萍姐徹底失去了平日裡胡攪蠻纏的能力,思維混亂起來,逃避楊執事的話道,「你為什麼要問我這些,你就是想太多,神才不見你的……!」
楊執事又追問:「那神為什麼也不見你?」
「我不知道,祂可能見過我的,是我太愚昧,我忘了……」萍姐開始耍賴。
「唉……」楊執事忽然嘆了口氣,語氣一緩,也不逼她了,緩緩解開他身為神職人員的風紀扣,淡淡說道,「阿萍啊,其實我覺得你說得對,確實有可能,是我們的原因。」
萍姐茫然地看著他,楊執事低著頭,自言自語地說起來:「那些年,咱們日子過得都苦,我一開始加入教會,也不是因為信神,而是教會每個月會給我安排額外的工作,掙得比當人肉電池多得多。我根本不是奔著神去的,我是奔著教會給的錢去的。
那個時候啊,我一個月如果能拉到十個人進教會,教會就會獎勵我一百塊錢的聯盟幣,這筆錢太好賺了,我就努力地拉人,不停地拉人。一邊拉人,一邊慢慢地也就學會怎麼用《大光明經》裡的話裝腔作勢,把人哄住、騙住,再後來安德烈大人,也就是您親家,他看我做得好,就把九十六號樓交給我管理,我呢,就從裡頭搞點抽頭。你們每個人,每個月交三十塊錢的聯盟幣上來,我就抽十塊錢,海獅城總部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反正每幢樓都這麼幹的。
說白了,大家都是過日子,教會裡頭,也不止我一個管理人員,大家不可能用愛發電,都得吃飯的嘛。時間久了,有的時候我確實會覺得,自己好像是受到了神的恩賜,可仔細想呢,就算換個神,如果安德烈大人也是頭頭,我也照樣能吃上這口飯。
光明神還是黑暗神,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萍姐突然眼珠子一瞪,含恨罵道:「你這樣的人,死了一定會下地獄的,神的名都是讓你們這些人給敗壞了!」
「敗壞就敗壞吧,我也無所謂了。」楊執事笑了笑站起來,輕聲道,「阿萍啊,咱們教會裡的人啊,十個有九個都在做生意,只有你在信上帝。現在呢,我們這些做生意的人,死也死過了,上帝也沒見到,唯獨你這個不做生意的,可惜你也沒見到。
我也不想下什麼結論,你信,那是你的自由,我是不會反對的,國家和政府,也從來都沒有反對過你。不過要我說,你也不能強迫別人,你也不能非用你這套道理,去要求別人對不對?
大家活在世上,都是為了過日子。
以前新光明神過得好,那我就信光明神,現在信草藥堂有飯吃,那我就信草藥堂。
這十年,你兒子耿總理他也不在這裡。海獅城被炸得一塌糊塗,活下來的人,全都搬到南極這邊了。你兒子還在位置上的時候,他好歹給你留了個可以做禱告的地方,你再看看現在南極這邊,連個信神的小房間都沒有了。比起咱們教會的那些人,你兒子才是最支持你信神的。
但現在的問題是,你兒子支持你,全世界不支持你啊。」
楊執事脫下神甫的外套,隨手往地上一扔,道:「阿萍,光明神是騙人的,人沒飯吃了,只要給他飯吃,讓他信什麼都可以。但人要是吃飽了還這樣,覺得只要跪下來磕頭,天上就會有好處掉下來……」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嘆道:「那就是笨,就是沒活明白啊……」
說完,直接頭也不回地就走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房門一關,萍姐眼神發直地愣愣看著地上那件外套,腦子裡一片漿糊。
屋外頭,雲舒和老宋,隔著單向玻璃窗,看著裡面的情形。
楊執事從裡頭出來,彎著腰小跑到兩個人面前,點頭哈腰道:「兩位領導,我表現還行吧?」
「不錯。」老宋厚道地點點頭。
雲舒卻不吭聲,而是一直盯著屋內。直到五六分鐘後,萍姐忽然嗷的一聲,嚎啕大哭著拿起楊執事丟下的那件神甫的制服,又是摔又是踩,還瘋狂地放進嘴裡歇斯底里地撕咬,雲舒才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拍著胸脯承諾:「挺好,軍銜升一級,我說的!」
楊執事頓時千恩萬謝。
老宋目光不爽地看向雲舒,提醒道:「這可違反紀律啊,我不能給你蓋章的。」
雲舒立馬攬住宋秉橋的肩膀,哈哈笑道:「老宋,這話你可說錯了啊。楊同志這可是立了大功啊!幫耿總理解決了這麼一件心事,這特麼難道不是對全人類做出了巨大貢獻?
老宋,你這麼一想,是不是覺得升一級都少了?我覺得可以連升三級!」
「真的?」楊執事當場想要跪下。
「滾滾滾!媽的順著杆子往上爬,什麼玩意兒!」雲舒一腳踢開了楊執事。
宋秉橋哭笑不得:「我回去開會跟大家商量下吧……」
「這特麼還用開會?這要不全票通過,海獅城領導層絕對智力有問題好吧!」雲舒大言不慚。
老宋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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