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瀲的手指劃到頁面末端,也沒有挑出一道想吃的,她放棄選擇,把點菜的任務交給對面的男士:「要不還是你點吧。」
趙行接過菜單:「沒什麼不吃的吧?」
「沒。」
他叫來服務員,很快就做好了決定。
平時兩個人在微信上聊得不算多,等菜上桌的期間說了說彼此的近況,都和往常一樣,幾句話便可以交待完。
鋼琴曲緩緩奏響,雖然客人多,但店內環境還算是清靜。
按照見面的次數和接觸的時間來說,今天就差不多是那個節點了,決定是繼續了解還是止步於此。
方瀲心裡沒有太確切的答案,好像可以,好像又不可以。
她轉著玻璃杯,想把先開口的機會讓給對方。
可馬上趙行說的話卻不在她的預料之內。
「方瀲,其實我們很早就見過。」
方瀲怔住,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什麼時候?」
「很早、很早以前。」趙行笑起來,露出兩邊的虎牙,「我剛來派出所工作沒多久吧,你那會兒差不多二十?反正年紀挺小的。」
那真的是很早之前了,方瀲撓撓脖子,皺眉檢索回憶。
趙行提示她:「你忘了?你開輛摩托車,和一寶馬大哥在路口......」
「哦!」方瀲想起來了,與此同時神色變得僵硬。
趙行沒繼續說下去,笑著喝了口水。
那些年少往事重新湧入腦海,方瀲被猛烈的羞恥感衝擊,手指蜷緊,感到喘不過氣。
但這種時候不說話似乎更尷尬,她隨口扯了句:「那你記性真好啊。」
趙行說:「不是我記性好,是你太讓人印象深刻。」
方瀲扯了扯嘴角,笑不出來。
「我記得後來有個男孩來接你,是你哥還是......?」
「男朋友。」方瀲又補了句,「當時的男朋友。」
「我猜也是。」趙行頓了頓,「你性格變了很多。」
他前面鋪墊了那麼長一段,大概就是為了說這一句話。
方瀲看著吊燈投射到桌面上的光圈,幾秒後開口說:「人嘛,總要長大的。」
服務員來上菜,一道澳洲牛肋條燒烤拼盤幾乎占據了半張餐桌。
「嘗嘗。」趙行先夾了一塊肉到方瀲的盤子裡。
方瀲低頭拿起刀叉,吃得很認真。
趙行問她:「好吃嗎?」
方瀲點點頭,她現在哪有心思品嘗味道。
距離那件事得有個六七年了,摩托車是張潮的,她開在路上,被旁邊一輛寶馬車跟了一路,又是吹口哨又是說騷話的,還試圖逼她車道,就方瀲那會兒的脾氣怎麼可能忍得住。
到了下一個紅綠燈,她熄火下車,一邊走過去,一邊從包里摸出口紅,不帶一絲猶豫地在人家車窗上畫了兩個鮮紅的字母。
她當時的脾氣可比人辣多了,最重要的是什麼都不怕,見人家罵罵咧咧要下車,她往車門邊上一堵,上手把人家頭髮一薅,用上了平生會的所有髒話。
兩輛車堵在路口,要是交警叔叔來得再晚點,那大哥的眼睛就得被她的指甲劃瞎了。
那會兒的張潮也是刺頭一個,事情鬧到派出所後,他接到電話趕過來,氣沖沖地攥著拳頭,一進門就嚷嚷著要揍人。
雖不是方瀲挑的事,但惡化事件的罪名她逃不掉,這行事風格太沖了。
她和張潮兩個人被警察叔叔好一通思想教育完才讓走。
過去這麼多年,方瀲都快忘乾淨了,二十歲的她也不會想到,其中一個「警察叔叔」會在多年後坐在她對面和她相親。
她現在的心情簡單概括就是兩個字:想死。
趙行夾了一隻泰式咖喱蝦給方瀲,說:「你當時的筆錄是我記的,你名字特別,陳晨和我介紹你的時候我就認出你了。」
他頓了頓,又說:「她和我說了些你家裡的情況。」
方瀲緩緩抬眸看向趙行。
「所以,以後在我面前你可以放鬆一點,我們算是老熟人了。」
方瀲沒說話,心情變得有些複雜。
她第一次對趙行表露出來的好感產生了質疑。
吃過飯後,趙行照舊送方瀲回家。
他提議下次可以不開車出來,去找家燒烤店喝酒。
方瀲晚上睡得早,基本不會吃夜宵,但還是點頭應好。
趙行最後對她說:「晚安。」
方瀲說完「拜拜」,就轉身走進了樓梯間。
在外晃蕩了好多天,連陳晨都來催方瀲趕緊開工,店裡的貨架快空了。
方瀲讓她再等等,說前面排了別的單子。
陳晨一聽不得了了,質問她:「你不是不接單的嗎?」
方瀲回:「偶爾也有例外。」
她也好幾天沒去益木房了,拍好的照片洗出來後,方瀲拿了一沓放在方學益的墓前,想了想就不燒過去了,不環保,老頭應該能看見吧。
剩下的她準備帶去店裡,找面空牆貼上。
大概是她缺勤太久,兩個小孩有脾氣了,方瀲一進門,田檸掐著嗓子問:「請問來定製家具還是取貨啊?」
陳徹也裝不認識她:「喲,這不那個誰嗎?」
方瀲懶得搭理他倆,翻了翻這兩天的訂單,和元叔確認了一下進度。
「對了姐。」田檸指著牆角一紙箱子對她說,「你有一個快遞到了。」
「我的?」方瀲感到奇怪,「我沒買什麼東西啊。」
田檸說:「還挺沉的,快遞小哥說是貴重物品,我們就沒拆,昨天剛到的。」
方瀲撓撓臉,拿了把刻刀蹲下身。
田檸也湊過來幫她收拾拆下來的膠帶,看見裡頭的東西後張大嘴「哇」了一聲。
方瀲看似面無表情,其實心裡也差不多這個反應。
「什麼東西啊?」陳徹在給木板鑿孔,好奇地伸長脖子。
方瀲使了把勁把裡頭的東西拎出來,木箱砸到桌面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她打開鎖扣,看見內部構造時,旁邊的田檸又是吸氣驚嘆。
光第一層就有三個木格,裡頭各有大大小小五把刀。
方瀲一層一層看下去,眉頭越皺越緊。
刀柄是黑桃木的,田檸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評價道:「手感不錯誒。」
陳徹走過來,看到那箱子東西眼睛都亮了:「我去,這進口牌子吧?姐你大放血啊。」
方瀲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幾秒後她拿走田檸手裡的那把鏟刀,放回工具箱裡,然後蓋上蓋子扣好鎖扣。
「不是我買的,應該是有人送錯了。」方瀲從口袋裡摸出手機,走出去兩步又回頭交代道,「別瞎碰啊。」
她猜到是誰送的,想了想還是直接撥了個電話過去。
等了半分鐘,那頭沒接。
方瀲掛斷,又重新撥了一個。
打到第五通電話的時候,溫誓接了。
他開口就先說:「剛剛在吃飯,手機不在身邊,怎麼了?」
方瀲站在後門口,初夏的風吹得人心緒浮躁,她說:「溫老師,這是不是有點誇張了?」
不知道他是真沒聽懂還是裝傻:「什麼誇張?」
方瀲說:「殺雞焉用牛刀。」
溫誓在電話那頭笑了聲,問:「收到了?我也不太懂,問了幾個朋友,應該是好用的。」
方瀲踩著腳下的碎石,突然感覺到一種疲憊。
她提起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說:「溫老師,用不著這樣,賄賂也沒有這個賄賂法。」
後門口有棵老枇杷樹,幾年前到了春夏還能結結果,現在都開不出花了。
風一吹,居然還在向下掉葉子。
電話里沒聲了,溫誓停了很久,像在做什麼準備。
方瀲舉著電話,耐心等著。
「我是賄賂嗎?」他先問,後又說,「方瀲,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我追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方瀲怎麼可能看不出來,甚至她就在等這句話,好讓她說出她準備好的那句。
——「那抱歉了,我不喜歡負債的男人,我吧,只和男人有福同享,不和男人有難同當。」
第11章
一口氣把話說完,方瀲沒給溫誓再開口的機會,直接說:「掛了。」
她切斷通話,握著手機回到店裡,交代田檸說:「有人寄錯地方了,你找快遞下個單,地址我發你微信上。」
田檸:「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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