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李敘白剛剛救了自己的性命的份上,文太后對他還算是客氣,並沒有咄咄逼人:「小郎是哪裡人士,姓甚名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處廢棄的佛堂?」
李敘白毫無隱瞞的直言相告:「我是汴梁人,就住在甜水巷,在路路通車馬行當夥計,」他將事情的起因原原本本的說了個清楚,又繼續道:「我暫時不能離開萬佛寺,就只好回到了之前的廂房,後來那個叫楊昌盛的侍衛來找我聊天,多喝了幾杯茶,我就暈過去了,再醒來,就在火場了。」
聽完李敘白的話,文太后沖屏風後頭揚聲道:「皇帝,你都聽到了?」
趙益禎從屏風後頭走出來,臉色陰沉如水,沖余忠吩咐道:「去抓人!」
余忠應聲稱是,疾步往外走去。
「皇帝,這楊昌盛是跟著你一起來的萬佛寺,想來你是知道他的底細的。」文太后平靜道。
趙益禎點頭道:「兒子知道,他是小娘娘的娘家侄子,在禁軍呆了已有三年,是一個月前剛剛調到御前的,兒子跟他只說過幾句話,並不熟悉。」
文太后面露疑惑:「並不熟悉,那你怎麼會讓他跟著一起來萬佛寺?」
趙益禎坦然的與文太后目光相接:「此次來萬佛寺,兒子是臨時起意,只是隨手指了當時當值的幾個御前侍衛。」
文太后輕笑一聲:「也不知是皇帝的運氣太好,還是老身的運氣太差,皇帝隨手指的人,就想要了老身的命。」
趙益禎慢慢的看向文太后,用最溫和的語氣說出最狠厲的話:「母后信嗎?兒子若是想要一個人的性命,絕不會讓他有生還的可能。」
文太后的眼角跳了兩下:「皇帝是天下之主,想要誰的性命,誰自然就得雙手奉上,老身自然相信。」
趙益禎也平靜了下來:「母后放心,兒子定然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絕不會讓母后平白遭受無妄之災的。」他微微一頓,更是話中有話:「這幕後之人心懷叵測,妄想藉此事令兒子與母后之間心生齟齬,實在是該千刀萬剮!」
李敘白看這天底下最有權勢的兩個人你來我往,針鋒相對,氣氛如此的劍拔弩張,他的後背不禁一陣陣的冒寒氣。
他縮了縮脖頸無聲的裝鵪鶉,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文太后也想看看趙益禎究竟是作何打算,究竟跟這次火災有沒有關係,點了點頭道:「皇帝既然如此說了,老身自然沒什麼不放心的,只是你我母子恐怕還要在這萬佛寺多住幾日了。」
趙益禎平靜道:「母后放心,兒子已經命人回京將要緊的摺子取回來了,不會耽誤朝政的。」
「如此甚好。」文太后面露疲憊,揮了揮手:「老身累了,皇帝也歇著去吧,」她抬手一指李敘白:「這個人,此事沒有查明之前,不得離開萬佛寺。」
趙益禎點頭:「兒子也是這個意思。」
李敘白蒙了。
不是,這關他什麼事。
他一沒放火,二沒設套,反倒救了太后一命。
難道救人也有罪過嗎?
不等李敘白分辨,趙益禎就帶著他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皇上,皇上,我,我家裡還有弟弟妹妹,這,這我要是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去,他們不得餓死了啊。」李敘白急的連連打轉。
趙益禎道:「你剛救了太后,難保幕後之人會遷怒於你,現在放你下山,你會有性命之憂。」
李敘白愣住了,仔細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他算是勉強認可了趙益禎的說法,又道:「皇上,那,那我家裡怎麼辦?」
趙益禎思忖片刻,道:「朕這就吩咐人去給你家裡,哦,還有路路通車馬行送信,就說你在萬佛寺碰到顧家的人了,她們留你當兩天差。」
這樣安排格外妥當,既不會嚇著李家兄妹,也不會丟了車馬行的差事。
李敘白再沒什麼藉口可找了,不情不願的應了聲是:「那就多謝皇上了。」
趙益禎原本對李敘白的肆意妄為是有些嫉妒的,現在看他也沒了自由,整個人都萎靡了,不禁心情又好了幾分。
嫉妒心是魔鬼,能讓人面目全非啊。
「陛下,陛下,那楊昌盛死了!」余忠急匆匆的趕回來,臉色大變,咻咻喘著粗氣。
「死了!怎麼死的!」趙益禎急切道。
「吊,吊,他上吊了!」余忠喘的厲害,也不知是嚇得,還是跑的。
「人在哪,前頭帶路。」李敘白脫口而出。
這個姓楊的關乎他的清白,在這個檔口死了,他就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
搞不好救命之恩就變成蓄意刺殺了!
余忠沒有聽到趙益禎阻攔李敘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趕忙前頭帶路。
御前侍衛住的小院就在李敘白的廂房隔壁,楊昌盛的房間更是與他的廂房只有一牆之隔。
陽光落在窗紙上,照出一個晃晃悠悠的人影,那人影高高的吊在房樑上。
「陛下,楊昌盛死狀可怖,請陛下留步。」余忠趕忙攔住趙益禎。
李敘白也跟著停了下來。
吊死的人跟掐死的人一樣,沒有一個好看的。
但是,他李敘白可不害怕。
「陛下若信得過在下,在下想進去看看。」李敘白終於察覺到自己稱呼里的疏漏了,雖然趙益禎沒有糾正他,但是他也不能一直這樣揣著明白裝糊塗,一旦把趙益禎最初對他的那點好感消耗殆盡,等著他的就是厭棄和性命之憂了。
趙益禎打量了李敘白一眼:「你,不害怕?」
李敘白搖頭:「不怕。」
他是學法律的出身,在做娛記之前,做了十年的律師,經手的案子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什麼恐怖的死狀沒見過。
否則他怎麼會知道什麼樣的死法最難看呢。
他正是因為不願意再經受這種心靈上的衝擊了,才在做律師做的風生水起的時候改行做了娛記。
趙益禎目露讚賞:「好,你去吧,朕不會讓你白白受驚嚇的。」
李敘白沒有推辭:「姓楊的陷害在下,在下心眼兒小,總得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他要是還剩一口氣,在下就再給他吊上去一回,讓他死透了。」
趙益禎聞言,不禁哈哈大笑。
因唯一的嫌疑人畏罪自盡所帶來的陰霾,在不知不覺中消散了。
余忠別有深意的看了看李敘白。
這可真是一員福將。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