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很涼快啊。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是啊,根本不像是夏天。」
如果要在本年度所有奇奇怪怪的事情里挑選出一件來頒個獎的話,顧淵一定會把票投給「池妤突然就不生氣了」這一件。在長達一周的時間裡,池妤完全是在校園裡看到他就會掉頭走的程度,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一個備受煎熬的周末過後,池妤竟然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又恢復了從前的模樣。
如果有機會,顧淵真的很想弄明白那個周末池妤的內心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思考,但可惜的是,有些東西錯過了時機,就再也沒有機會知道了。
雖然在那之後兩人聊天的話題範圍倏地變得狹窄起來,不管是顧淵還是池妤都在儘量不動聲色地避開一些可能的敏感話題,簡而言之就是一切與兩人的過去有關的東西,楊浩、陸思瑤,包括文堇在內,都從他們的對話之中消失了。當然,這並不是什麼壞事,顧淵想。因為他們還是有很多可以聊的內容,只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想到什麼說什麼了而已,而這根本不算什麼大事。
「我說,馬上要期末考試了……顧淵,你緊張嗎?」
「嗯?還好吧……」
同樣的話如果是齊羽或是其他人說出口,狀況會完全不同,顧淵其實並沒有太擔心過考試的事。但池妤的語氣和目光卻莫名地有一種沉重感,句子雖然是疑問詞結尾,但聽起來卻不像是疑問,眼瞼微微下垂,讓人覺得仿佛不是在問顧淵,而是在問她自己。
被她這麼一問,顧淵想起來兩周前的那個傍晚,和陳歌在文學社發生的那段對話。那張寫有三個條件的字條還靜靜地躺在他書桌的最底層,在剩下的一個月里安分守己——已經完成了一半了,而剩下的那兩個他必須要二選一,如果沒法在期末考進市裡的前三十,那就必須要去向楊浩道歉。
「你很緊張嗎?」
「唔……有一點。」
「為什麼呢?」
「因為……擔心會考不好啊……」
「可只是一次期末考試,又不是高考,而且就算是高考也不是……」
「這次考完,我們就高三了。顧淵,我們就要高三了,就要高三了啊!」
「高三……怎麼了嗎?」
「高三了,生活會發生很多變化啊。」
「嗯?比如說?」
「我們會變得越來越忙,空閒的時間越來越少,不能再一起出去玩,也沒法像以前一樣想很多其他的事情,必須集中精神,必須保持專注,每個人都會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的身上,全神貫注……」
「這不是很正常嘛,學長學姐們也都是這樣過來的呀,紫楓姐剛剛考完的時候不是都快累趴下了嗎,一個人坐在操場的草坪上看著夕陽沉落,話都沒力氣說,但是也熬過來了呀。過兩天畢業典禮的時候還要回來演講呢,不是也恢復得從前一樣了嗎?」
「……真的……一樣嗎?」
池妤扭頭望向窗外的樹,近乎自語的口吻,被她用如此沉悶的語調,輕輕地送入他的耳中時,顧淵感受到了一股不容忽視的絕望。
「當然是一樣的啦,不就是一年嗎?實際上都沒有一年,扣掉暑假,只有九個多月啊。時間過得很快的,這麼點日子,根本感覺不到什麼。」
但他寧願相信,這都是他的錯覺。
現在托著腮眉目低垂的這個女孩子,一定是最近一段時間都悶在學校里,把腦袋給憋壞了。
「……你,沒有騙我?」
「怎麼會,當然沒有。」
「哦?這次……沒說謊?」
「……什麼這次那次。從認識開始到現在,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一次都沒有。」
「……」
池妤沒有說話,顧淵偷偷地嘆了一口氣,摸了摸脖子,轉頭看向窗外,一隻白貓追著joey跑過,在草地上留下一條歪歪扭扭的痕跡。
「……幹嘛問這個?」
「倒也沒什麼,就是想問問啦。」池妤抿嘴笑笑,「關心男朋友的心理健康,不是很重要的麼~」
「但願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嘿嘿……」
相對於她現在莫名其妙的安心態度,顧淵的心裡早被她攪成一片風雨。
原本他是不緊張的,但是現在……
「唔……阿欠……」
池妤連續打了兩個哈欠。
「你這幾天,又在熬夜了嗎?」
「啊?其實也不算熬夜啦,因為差不多就到,十二點過一點的樣子。」說著,池妤又打了一個哈欠,手捂著嘴,聲音有點朦朧,「最近學得有點兒晚了,你知道的~這學期的解析幾何還有導數和數列都比較難,我還沒有全弄明白,馬上要考試了,所以必須加倍努力才行。」
只是這麼靜靜地坐在食堂里而已,顧淵卻覺得鉛塊一樣沉重的空氣壓在兩肩,將他的思緒也壓得動彈不得。
「池妤……」
「嗯?」
「你啊你啊,總是這樣,每次都是一個人拼了老命去努力。雖然從最初認識的時候你就是這樣,但是現在的你,感覺又和那個時候的你有點不一樣……」
是很難用言語描述的區別,顧淵抬起頭看著她,池妤也回望著他,眼裡秋波似水,好似幾分鐘前語氣絕望地說出那段台詞的是另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一時之間顧淵不禁有種錯覺,現在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真的是池妤嗎?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池妤嗎?會不會是另一個平行時空裡的她,因為某種意外而導致的錯位,恰好來到了他的面前?
「果然還是……不太一樣啊,……我……和她……」
池妤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小聲說了一句。
「什麼?」
「因為目標有變化嘛,所以可能會感覺有點不同啦,人都是會變的嘛。」她兩眼亮晶晶的,「顧淵也和以前變得不太一樣咯,只是你自己沒有察覺到而已啦。」
「是這樣嗎……」
顧淵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那天在公交上和陸思瑤的對話。
「人是會變的。」
「人是會變的,但你不會。」
……我是不是也變了?但是就像池妤說得那樣,自己沒有察覺到呢?
「顧淵……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嗯?」
聽到如此奇怪的問題,顧淵不禁用力甩了甩頭,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後。他望著面前的女孩,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摘下了一直戴著的鯊魚吊墜,不,不只是吊墜,而是她身上所有和那條咧嘴笑的鯊魚有關的東西都消失了,之前就剪短的頭髮,現在變得更短了,只堪堪齊耳,雖然臉上帶著些許倦容,但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充滿了活力和溫度,不像是兩年前有一點冰冰涼的感覺。
「……當,當然啦。」
為什麼……為什麼遲疑了嗯?
為什麼,面對這個早就有答案的問題,在準備回答的那一瞬間,心裡就那麼,突然顫動起來了呢?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嘻嘻。」
池妤笑了,然而她的笑並不能夠讓顧淵感到安心,反而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顧淵覺得這種仿佛沒什麼含義的笑不是自己想要的回應,但他又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回應是什麼,於是只好坐在那裡,安靜地看著她。
「怎麼了?」
「沒什麼……」
現在的我,沒時間也沒有餘力去考慮其他的東西吧。
或者說,根本沒有必要去考慮。
管他變化什麼的,只要大家都還在一起,不就足夠了嗎?
顧淵試著說服自己,直到那顆顫動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我先走啦,回趟宿舍,晚上見。」
「嗯,晚上見。」
不經意間,挪動了一下身子,直到一陣從背心傳向大腦的涼意刺激著他的神經,顧淵才發現自己的襯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為什麼……和池妤的相處,突然變得這麼不輕鬆起來了?
出了什麼問題嗎……我們?
「嘿笨蛋!看你們聊得很歡嘛,感情順利啊!」
忽然間背上挨了一巴掌,如同從夢中驚醒一般,顧淵有些恍然地坐正,視線里出現的是齊羽和柳卿思,而那個他過去兩年的同桌則一臉嫌棄地拿著紙巾在擦手,一邊擦還一邊叫
「哇啊啊啊啊啊,你這是什麼啊?怎麼黏糊糊……嘔,好噁心……」
「汗而已,大驚小怪。」
「汗嗎?那也很噁心啊!喂,今天明明很涼快的,你做什麼了啊這是?」
「沒做什麼,聊聊天而已。」
「聊天也能出那麼多汗,你是海綿寶寶嗎?」
「我先走了,你們慢吃。」
「誒?喂!可惡……」
齊羽生氣地對著顧淵離去的背影比了一個中指。、
「幾乎沒有動過啊,這些……」
卿思看了一眼旁邊的桌子,兩份飯菜靜靜地擺在那兒,帶點胡辣椒的油水從肉丁里滲了出來,兩雙筷子頭頂頭擺著,完全沒有油污的痕跡。
「他怎麼了嗎?」
有些擔心。
「誰知道,不管他,我們吃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