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鞗繼續說道:「女直野人一共也就三五千兵丁,那蕭嗣先大意戰敗也算不得什麼,可當耶律延禧領十萬大軍與完顏阿骨打決戰時,如此實力對比,任誰也不會認為失敗了,阿娘要知道一點,遼國北方軍卒不是安逸了百十年的宋兵,戰力就算不如遼國開國之時,也絕不會差了太多!」
「如此實力對比下,戰前又有幾人敢斷定遼國戰敗?可在此種情形下,那耶律章奴還是在上京反叛了,而這種反叛與渤海人在東京反叛是完全不同的!」
「渤海人在東京反叛,是因為耶律延禧十萬大軍戰敗後,是因為東京精銳遼兵喪失一空後,無力壓制住渤海人的野心才起兵反叛的,而耶律章奴卻在十萬大軍與女直野人作戰時反叛!」
「因何在實力如此懸殊情況下反叛?無他,上京是遼國流放的罪民之地,如同宋國的罪民流放邊地情形!」
蘇眉終於明白了兒子因何說「上京最為兇險」話語,既然是罪民,待遇自然不會好到了哪裡去,百十年積壓的怨氣之下,但凡有一絲機會就會作亂造反,耶律章奴反叛後被耶律延禧砍了腦袋,遼國也定然會在上京再次掀起一番殺戮震懾。
震懾是震懾了,在女直野人不攻打時,上京自不會有動亂,關鍵是女直野人攻打了上京!
蔡鞗又說道:「或許是遼南京、中京皆出現了饑民作亂,怨軍八營也是軍心不穩而亂緣故,遼國並沒有自中京、南京給予占了東京的女直人足夠壓力,這才讓女直人輕易得了上京。」
「上京丟失是極為嚴重的事情,女直人不僅可以自北、東圍攻遼中京,同時也會讓宋國自南北上攻遼。宋國朝臣雖貪婪、怯懦,卻不是一無所知的蠢貨,自是能看到遼上京丟失後帶來的機會,當此之時,遼國除非遣派重兵奪回上京,否則國滅是必然。」
蘇眉猶豫說道:「難道沒一點法子嗎?」
「沒有!」蔡鞗很堅定說道:「百年下積累的弊政不言,僅女直人占了上京一事,遼國已經失去了國運先機,即使遼國在戰場上獲得一兩次勝利,也只是延緩滅國時間,並不能改變最終結果。」
蔡鞗猶豫說道:「妞妞領著五百皮室軍返回遼國,在從未經歷過掌心雷爆炸情況,無論是兵卒還是馬匹都很容易驚慌失措,但凡不是真的蠢笨若豬,想要獲得一場勝利並非難事。」
「給出五百掌心雷就是希望遼國可以獲取一次勝利來穩住民心,用掌心雷來嚇住不明所以的女直人,不至於大膽冒險攻打遼上京,只要上京在手,那完顏阿骨打就不可能真正奈何得了遼國。」
蔡鞗手指蘸著酒水在桌面上畫出遼金兩國態勢,說道:「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女直人即使得了遼東京,綜合實力也不如遼國,頂多也就『敵則戰之』,必須緊握拳頭猛擊一處,而不是主動分散兵力。」
「中京是耶律延禧本部,聚集了遼國最多、最精銳兵力,而且中京是廣闊草原,想要在草原重創精銳胡騎是極為困難的,一旦金國攻打中京,並且集中主力追趕廝殺時,東京空虛且不言,最為兇險的是遼上京可以殺入空虛的女直五國本部,一舉斬斷完顏阿骨打的根基。」
「完顏阿骨打是世之梟雄,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上京未失,金國可以敲打遼中京,卻無法真正動搖了遼國國祚,至少短時間內是如此。」
「遼金兩國的國運先機是上京,上京在遼,雖危卻可久存於世;在金國之手,進可侵吞天下,退可自為天下一霸。」
蔡鞗起身站在房內巨型地圖前,盯著宋遼金三國鄭重說道:「天下大勢已被女直人奪去,咱們此時還很弱小,軍隊編制尚還未有完成,當此時也只能儘可能的拖延遼國滅亡時間,但在孩兒看來,上京丟失後,五百掌心雷也失去了應有的價值,除非……除非耶律速敢能用五百掌心雷奔襲上京,奪回丟失的上京,否則天下大勢無法改變。」
蔡鞗莫名嘆息搖頭……
「以耶律延禧的心性,想來是不可能將掌心雷用在上京的,如此……能夠拖住完顏阿骨打侵吞天下腳步的,也只有十七、虎子叔、子瑛和陳飛燕他們了。」
蘇眉一愣,有些不解看向仰頭盯著地圖的兒子,疑惑道:「鞗兒是要十七、虎子他們登岸廝殺嗎?」
蔡鞗一陣沉默……
「能暫時拖住完顏阿骨打,能逼迫女真人收縮,迫使上京自保的,只能是十七、虎子叔他們登岸廝殺一場,只有一戰之下大量殺傷女直人,只有迫使著他們重視我軍,迫使著女直人由進攻轉而防禦,才能重新奪回國運先機。」
「我軍火藥不足,我軍的本體是海上爭命海賊,是押運貨物的遼國亡命之徒,捉對廝殺孩兒不擔心,獨獨擔憂我軍沒有陸地軍陣廝殺經驗,即便戰勝也要退出遼東之地,事後還要在高麗國與遼東之間的保州設置一個軍屯重鎮,只有如此才能迫使完顏阿骨打重視後背,不敢輕易攻打遼中京。」
「之前周小七帶來的遼國消息時,並無遼上京丟失一事,今日飛鴿傳來上京丟失消息,想來上京丟失也是最近三兩個月內的事情。遼上京剛剛丟失,完顏阿骨打必然是要親自穩定民心或是鎮壓可能出現的反叛,如此情形下,遼東境內勢必兵力不足。」
看著巨型地圖,蔡鞗說道:「遼東因渤海灣緣故,錦州、耀州、辰州、寧州、復州、蘇州如同一個半圓弧度圍繞著渤海灣,而耀州是半圓弧度的中點,而且此地距離一馬平川的遼東首府遼陽不足兩百里,一旦我軍攻打此處,錦州、耀州、辰州、寧州、復州、蘇州、遼陽各地勢必全力圍剿我軍。」
「此時女直人的主力尚在遼上京,空虛的遼東各地縱然可以聚起兩三萬人,也是漢民奴隸、渤海人、黃頭女直等熟女直為主體,女直野人占據遼東時間尚淺,與此等之卒交戰,孩兒有七成勝算!」
說著,蔡鞗又是一嘆,仰頭看向身側娘親,苦笑道:「十七、虎子叔他們在離開前,孩兒做了一次推演,也考慮到了遼上京丟失後情景,雖然此時不知道陳飛燕、楊雄訓練了多少勉強能用兵卒,加上咱們船隊能夠拿出的兵卒,怎麼說也有個五千卒,只要十七、虎子叔注意些天氣變化,只要遼國可以拿出三千騎作為我軍策應,孩兒有七成把握重創了女直人,只要重創了女直人,孩兒便可以調楊雄領五千漢民駐紮保州,迫使女直人不敢輕易亂動。」
「可這都是在諸多假設之中,諸如耶律延禧的態度,會不會給我軍安排了個『太上皇』之人?是否可以出兵為我軍策應?是否贊同我軍攻打耀州?見了我軍火炮後,是否在我軍火藥耗盡時,強行扣押了咱們的兩百艘船隻和兵卒,逼迫著咱們拿出火藥、火槍、火炮技術?」
蔡鞗微微搖頭,一臉擔憂道:「不確定因素太多,孩兒是想著儘可能拖住女直人腳步,想要為咱們爭取更多時間,可娘親也知道,咱們輸不起,五千登陸兵卒全部戰亡不可怕,只要有人,孩兒可以重新訓練出五千甚至五萬,只要重創了女直人,為咱們爭取了更多時間,一切都是值得,可若是遼國在事後扣住了咱們的船隻、兵卒……」
「這種過失誰也承受不住,孩兒只有一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