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鞗大怒,暴怒異常,明明已經仁慈放過,明明強壓著憋屈、憤懣放過,明明知道官吏、將領、百姓都不滿自己的妥協、軟弱……
明明什麼都知道,還他娘地還要掙扎拖著自己下水!
蔡鞗大怒,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就想將人送去南洋都不能,只能將人留在江南,留在自己身邊。
鞭鞭見血,僅十數息時間,被死死綁在椅凳上的方金芝就成了血葫蘆,即便沒了條膀臂的包道乙、辦事不力的龐萬春、龐秋霞一般無二,三人被侍衛軍死死按住,蔡鞗挨個大罵將人抽成血葫蘆。
無人勸解,蔡府數百人看著暴怒大帥鞭打四人,無人開口勸解一句。
無人開口,數十萬圍在北大營之外,房頂、書上、城牆上……人山人海,無一人開口叫好,更無人勸解一句。
嘶吼謾罵,哀嚎悽厲,十七每一次擺手,數百死死捆綁著的妖人就會被生生拖到空地上,虎子每一次「行刑」怒吼,數百鐵鉤子蠻橫霸道將數百舌頭生生勾拉出來,無論如何掙扎、哀求、嘶吼、謾罵、嗚咽都是如此無勞……
「行刑——」
「唰!」
數百利刃落下,數百半寸舌頭掉落,又被丟垃圾一般丟入竹筐中,每當竹筐將滿之時就會被軍卒扔到無數百姓面前。
「狗賊——蔡家子——狗賊——」
方肥、方七佛、方天定……方家數百男丁,最年幼的僅十歲,數百人與過萬憤怒、恐懼摩尼教眾一般無二,用盡每一絲力氣掙扎、謾罵、哀嚎……
「行刑——」
「唰!」
利刃毫不留情落下,數百舌頭再次被丟入竹筐。
每一個掙扎扭動蛆蟲被丟在一旁,赤紅烙鐵無情烙在每一人最顯眼額頭,巨大的「奴」字幾乎占據整個額頭。
……
過萬人掙扎怒吼,過萬人嘶吼謾罵,詭異的是,圍觀著的數十萬百姓卻無一人開口,自一筐筐舌頭丟在面前後,眼中有的只是過萬人最後的哭嚎、哀求、恐懼……
一日,整整一日,北大營哭聲震天、謾罵嘶吼直衝雲際。
蔡鞗累了,躺在廳堂前竹椅里,冷漠無情看著血葫蘆四人,不言亦不語,微微偏轉的頭顱好像在傾聽著隱隱入耳悽厲……
府門外轟鳴腳步聲傳入院中,一個又一個竹筐放在蔡鞗面前,軍卒很冷漠,與他們的孩兒軍長官一般無二的冷漠,冷漠的如同毫無生命的石頭。
一個又一個竹筐放下,一隊又一隊冷漠兵卒退出蔡府,血腥氣味濃重的讓人作嘔,地面大灘大灘殷紅讓方金芝驚懼、惶恐……
「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吧?」
蔡鞗走到數十竹筐前,一腳將一竹筐踢翻在地,靜靜站在衣衫碎裂滿是血污的方金芝面前,冷漠看著曾經救了自己一命的女人。
「滿意否?」
……
「你……你殺了俺……殺了俺吧……」
方金芝淚水塗滿臉頰,分不清是身上較痛還是心碎更疼,看著面前冷漠少年,看著數十血水浸透竹筐,淚流滿面……
蔡鞗默默看著淚流滿面的女人,腦中竟浮現另一個近乎相同場景……
「數年前,流求縣古越蠻人造反,我親手砍下了數萬人的腦袋……」
「那場殺戮……錯不在古越蠻人,錯的是我,錯的是外公侵占了他們的領地,錯的是朝廷選派了個激化矛盾的蠢貨,錯的是朝廷選派了個無能將領……」
「那場殺戮錯的是我們,是我們一開始的貪婪,但又錯的如此理所當然!」
蔡鞗勾起淚流滿面、鼻涕橫流的女人頭顱。
「即便是我……是我們錯了,我還是砍了數萬顆頭顱,沒有別的原因,因為那片土地是這片天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不允許流求縣脫離這片天空!」
「所以,即使是我錯了,我依然會毫不留情砍下數萬顆頭顱!」
蔡鞗冷漠一笑。
「數年前錯的是我,我卻砍下了數萬顆頭顱!今日錯的是你們,我明明知道放了你們會讓朝廷如何的憤怒,明明知道會讓江南士紳、百姓會對我有怎樣的怨念,可我還是用了五千萬貫來拉攏杭州,拉攏江浙百姓……」
「你們覺得自己虧了,你們以為我搶了你們的金銀珠寶,你們以為我為了那些珠寶銀錢才放了你們,可我卻將你們搶的銀錢,將朝廷二十萬兵馬搶的銀錢,將你們這些混賬搶的二千萬貫全部投入了江浙,不僅把你們搶的送了出去,我自己還搭上三千萬貫,我自己背負了三千萬貫銀錢債務……」
「五千萬貫來平復江浙士紳、百姓對你們的怨念,五千萬貫來買江浙百姓刻意忘記你們對他們造成的傷害……」
蔡鞗靜靜看著不知所措女人……
「古越蠻人沒有錯,我卻砍了他們數萬顆頭顱;你們錯了,我卻千方百計保著你們不死!」
「多麼可笑!」
「多麼諷刺!」
……
靜靜看著眼前女人,默默為她擦拭臉上髒污……
「你知道的,從一開始我就不喜歡你們,儘管不喜歡,我也沒想著與你們作對,甚至暗中還幫了你們。」
「不喜歡你們,明明知道你們是如何的危險,明明知道與你們攪混在一起是如何的不明智,即便如此,我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暗中幫了你們。」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身為朝廷之人卻同情一群反賊,是不是很奇怪?」
「其實沒你想的這麼複雜,因為我覺得,即使你們所用的法子不怎麼好,所用的法子與大頭巾書生們不同,但你們摩尼教的本義還是好的,是希望百姓可以生活的好一些,是站在百姓一邊的……」
「可你們為何要劫掠婦人?為何要劫掠婦人為軍婦?難道這些女人不是普通百姓?或是這些女人有罪?」
「但是我先應下了啊……」
「先答應了你們可活……」
「你們知不知道為此我強忍多久的暴怒、殺意?」
……
「不為人子啊……」
「數萬婦人淪為軍中玩物,數萬婦人被你們肆意羞辱,你讓她們怎麼活?」
「你們摧毀了她們的身體、尊嚴……」
「自由了,不用再遭受你們的羞辱……」
「無數百姓、摯愛親人卻又拿走了她們最後一絲希望,未來的人生會被無數人一次次撕開永遠無法癒合傷痛……」
「對於她們來說,你們是罪人,無數百姓是罪人,她們的親人是罪人,我和我的兄弟沒有砍殺你們,身為守家護國的我們沒有為她們討回公道,我和我的兄弟也是罪人——」
「你們有罪,無數百姓有罪,但我和我的兄弟卻無可奈何,我和我的兄弟只能自己贖罪,只能娶了她們,用我們的一生贖罪——」
蔡鞗心下生起難言憋屈、憤懣、怒火……
「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我和我的兄弟一退再退,為何你們還要不知死活挑釁?」
「為何——」
「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