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鞗沒能想到,蘇眉、阿儂、劉一刀也沒能想到摩尼教竟還有不該生起的心思。
方肥確實是個蠱惑人才,竟短短几日便說服了各旗頭領,也不知這些人究竟是如何將消息傳揚出去的,短短時間內,杭州城皆知蔡鞗是「金芝」駙馬,皆知蔡鞗是食菜魔教主。
初時蘇眉、阿儂、劉一刀並未在意,在摩尼教投降放下兵器時,摩尼教就有「金芝駙馬」流言,所有人也沒太過在意,可當數百近千人跑到蔡府門前討要說法後,蘇眉才意識到了情形不對,忙令十七、虎子嚴加看管摩尼教妖人,並將消息快馬加鞭送入正在遊玩的蔡鞗手裡。
「一群賤皮子……」
「既然這麼不願意前往海外……」
「那就都不用去了——」
剛抵達秀州的蔡鞗就得到了這等消息,瞬間引爆了蔡鞗強壓下的怒火。
「三兒——」
煩躁的蔡鞗不管是不是光著屁股,照著門外就是一通怒吼。
「傳令十七、虎子叔,除了摩尼教女人外,把那些該死的摩尼教妖人全割了舌頭,當著全城所有百姓的面割——」
「一群混賬東西……」
「既然這麼想留下來……既然這麼不甘心……」
「全都割了——」
「但凡娶了被他們糟蹋女人的兄弟,每人發放一個奴隸——」
「讓他們贖罪——」
……
誰家不死人誰家不憤恨,杭州城死了無數人,蔡鞗並未對摩尼教大肆殺戮已是讓人私下裡不滿,只因他投入了海量錢財,這才讓所有人刻意避免談論摩尼教妖人的罪惡,結果這幫混蛋竟還敢刺激沒了家人的百姓。
蔡鞗從未想到,盡了最大克制,盡了最大的仁慈,那些該死的混蛋竟還逼迫自己是什麼金芝駙馬、教主,竟還敢弄的杭州城不滿。
得知了千人圍堵在蔡府門外,得知了摩尼教再次引發百姓不滿,蔡鞗煩躁、暴怒、恨不得全將一群混蛋砍殺了個乾淨了事。
蔡鞗沒了任何遊玩興致,陰沉著臉乘坐船隻連夜趕往杭州,他很清楚,如果一個處置不當,多年來建立的威望將蕩然無存。
六月十五日,趙佶給蔡鞗離開江南最後期限,只是數萬南洋兵馬未有離開江南,而且還像是永久性留在江南一般,該出操訓練的依然出操訓練,該收糧入庫的依然收糧入庫,世界仿佛沒了一絲一毫變化……
但在十七日時,整個杭州城突然如同一座死城一般,蔡鞗進入杭州時,大街空蕩蕩的無一人,除了蘇眉、綠桃領著百十騎迎接外再無他人。
看著兒子又長高了許多,蘇眉看著陰沉著臉的兒子,突然一笑,很是意外的用手掌比劃了一番,竟說著與北城即將發生的事情毫無半點關係話語。
「我兒竟比娘親還要長高了一分呢!」
蔡鞗對摩尼教所作所為極為憤怒,但聽到蘇眉阿娘話語時,心下莫名的一陣感動,知道這個女人是在用自己方式安慰自己。
沒有多餘話語,蔡鞗只是上前微躬了下腰身。
「阿娘不用擔心孩兒,孩兒沒有因暴怒而喪失了理智。」
蘇眉心下嘆息,嘆氣道:「摩尼教妖人不是安安分分之人,我兒若是擔心信譽之事,阿娘可以代替我兒行屠戮,或者由朝廷明刑正典也是可以的。」
蔡鞗心下一嘆,從綠桃手裡接過紙傘,邊為娘親遮住熾烈陽光,邊嘆氣道:「沒娘親想的這麼簡單,無論是娘親,還是孩兒將人交給朝廷去做砍人腦袋,殺人之事都會算到孩兒頭上,畢竟是孩兒逼迫著他們投了降的。」
蘇眉有些不解道:「即便如此,為了些許造反作亂妖人,真的值得我兒如此護佑?」
蔡鞗一陣沉默,停住腳步看向數十丈外的蔡府許久……
「有些事情不是說殺就可以殺的,若孩兒不是想著未來之事,這些妖人已經吐出了金銀珠寶,已經吐出了無數田地地契,依照今日他們的作為,孩兒盡數砍殺消除民怨也算不錯。」
「可……可今日若砍殺了他們,未來解決遼國之事就會很麻煩。」
蘇眉、趙福金、綠桃皆是一愣……
「僅那些數萬婦人遭遇,孩兒將這些摩尼教妖人千刀萬剮都不為過!可若之前答應了放他們活命,事後就把人砍了腦袋,無論是娘親去做,還是朝廷去做,他人也是認為是孩兒默許的。」
「遼國已經進入滅國倒計時,野人女直人吞併的遼國東京、上京時間太短,估計明年就會吞掉遼國中京、西京等地,時間太短,雖說遼國東京也存在著不少熟女直、渤海女直,但這些女直與野人女直並不是一個體系,想要完全吞併消化是需要時間的。」
「所以宋國是有機會拿下遼南京的,但是……孩兒並不認為宋國可以徹底得到遼南京,至於為何……阿娘想來是知道的。」
說到此處,蔡鞗沉默許久……
「遼南京會被女直人得到,原本孩兒的心意是趁機得了遼南京,成為宋國北面屏障,孩兒去抵擋女直野人的侵入。」
「可依照現今局勢的發展……」
「孩兒可能成為不了宋國的屏障,因為開封已經將孩兒當成了敵人,一旦占據了遼南京,孩兒就會成為另一個被女直、宋國夾擊的遼國。」
……
蔡鞗拉住趙福金小手,猶豫說道:「如果……如果你父皇在得了遼南京後胡作非為,任由軍將虐民,一旦女直人南下,相公可能不會救援開封,可能會坐視宋國丟失江北之地……」
「福金會……會恨相公嗎?」
……
趙福金一臉驚恐,整個身心都是冰冷,病寒徹骨……
「不是相公不想救開封……」
「不是相公不想救下無數百姓……」
「不是相公不想救下即將成為軍婦的十萬宮婦……」
「相公比誰都想救下……」
……
「有些痛,沒有經歷過,朝廷就不知道什麼才是痛……」
「相公若要救,朝廷會採取何種態度?他們會認為相公是條惡犬,會拿相公這條惡犬去咬女直人那條惡犬,而你爹會把自己放在拿著棍子的主人位子上,是隨時敲死那條惡犬的主人位子上。」
「相公不是不可以做惡犬,也不是不能忍受你爹最後一棍子,相公唯一擔心的是沒能咬死女直人時,相公已經被放到鍋里煮了。」
「相信相公,你趙氏一門做過不止一次這種事情,相信相公,你趙氏本有機會重新奪回江北失土機會的,只是因為你趙氏把那條惡犬以莫須有的罪名煮了,親手把你們趙氏最為鋒利的利刃折斷了,親手打斷了趙氏江山的脊樑……」
……
「南望王師又一年……」
「你們不知道……不知道……崖山之後無華夏是怎樣的痛……」
「你們不知道……不知道初夜權是怎樣的痛……不知道我漢家兒郎要溺死第一個孩兒是怎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