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長眉微動,之前他就已經開口童使、譚使什麼的,態度已經表明了,王黼竟然還要開口詢問。
心下最是清楚王黼與梁師成的關係,梁師成要護著童貫、譚稹,王黼態度自是再清楚不過了。
一陣沉默……
「李樞密事言治罪,今時我軍兵敗,河北各州縣人心惶恐,可有人選安撫人心,重整士氣再戰?」
眾人一愣,相視又是一陣沉默……
「此次征討昏庸無道之國,二十萬精銳皆選自禁軍、西軍精銳以及招撫了的梁山賊眾,此戰我軍兵敗,河北之卒可否擔負再入遼國之重任?」
蔡京低眉喃喃道:「以老夫看來,當兩千遼騎在河北之地來往馳騁之時,河北之卒便不可擔征討重任,可駐城以守,卻不可擔生死重任,若要再征討不臣之國,當再選西軍、禁軍精銳,如此之下,誰又可統領節制?」
梁師成、李綱、王黼皆默默點頭,童貫雖是宦官卻有鬍鬚,身量高大且魁梧、雄壯,看著就是一副武勇將領,也正因如此才深被趙佶喜愛,自政和元年時便為檢校太尉出使契丹,其後節制陝甘、山西兵卒攻打西夏,之後又為江、浙、淮南宣撫使領兵南下平亂,在此次宋軍進入遼國境內時,又為陝西、山西、河北宣撫使。
童貫是趙佶一把提拔的軍方紅人,譚稹也是如此,除了兩人外,整個朝廷上沒有任何一個大臣或宦官能夠節制陝西、山西、河北兵卒,儘管童貫與种師道在數年前有些矛盾,除了他還真無任何人能夠節制西軍。
二十萬大軍戰敗,天下震盪不安,若由折、種、姚、楊四大將門為招撫使、統兵大將,自然是可以穩定軍心、民心,可沒有文臣或宦官節制武人,趙佶他敢放權嗎?朝堂上文人願意弄出一個強大不受節制的諸侯嗎?一個大鬧天宮的小猴子就夠朝堂上所有人頭疼不已了,再冒出來個四大將門般諸侯,那還讓人活不?
趙佶點頭,一干大佬亦是默默點頭贊同,即便李綱一時也是無話可說,招撫使必須是文人或宦官擔任,偏偏此時並無哪個有這個資格節制精銳西軍,更何況种師道確實沒有時時刻刻盯著對岸蕭干,若蕭干不是偷偷過了河,又怎會夜襲童貫大營?童貫不敗,後路不斷絕,過了河、進入遼國境內的十萬大軍又怎會軍心不穩而大敗?
李綱心下嘆息,卻又無法進行反駁,但他還是起身抱拳道:「我軍新敗,士氣必是萎靡不振,臣以為當另遣良將以統諸軍將勇,臣薦太子以安撫河北軍民。」
眾人又是一愣,相視之後又齊齊閉嘴不言。
趙佶一陣皺眉,最後還是緩緩點頭道:「太子領儀仗前往大名府,犒賞有功將士,安撫河北民心。」
雖沒有具體職司,然「太子儀仗」就足以節制諸軍,即便童貫也要低上一頭,但趙桓性子怯懦,最終還是副手童貫說的算。
二十萬大軍戰敗,辛興宗所部是最後敗逃的,就算有罪也只是「作戰不力」罪名,若讓童貫、譚稹擔戰敗主責,不言打了趙佶臉面,更為嚴重的是沒人可以節制陝西、山西、河北諸軍,最後也只能讓老種相公种師道承擔戰敗主責。
二十萬大軍戰敗,只能在童貫、种師道兩人之間選一人承擔戰敗罪責,最後趙佶和朝臣們選擇了武將來承擔戰敗罪責,但种師道不同於一般將領,在軍中有著極高威望,若真的處罰太重,若真激起了陝甘西軍不滿,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災禍呢,這才有了梁師成「罷職」而非砍腦袋重罪,也極為符合宋國對待戰敗武人的慣例。
宋國與其他王朝有著很多不同,文人以打壓武人為首要任務,恨不得天天用放大鏡看著,唯恐武人造反作亂,同時又極為善待武將,俸祿、福利都還不錯,對待戰敗將領也較為寬容,大多給個虛名閒職混吃等死,或是直接罷職滾蛋,很少有砍殺將領腦袋事情。
看到童貫彈劾奏摺時,看到上面彈劾簽名名單時,蔡京就知道戰敗的罪責只能由种師道承擔,最後也只能順水推舟賣給童貫一個人情。
趙佶與一干大佬們選定了种師道來背黑鍋,同時也認定了太子趙桓前往河北安撫軍心,只是接下來的事情就麻煩了,先是再次征討將領的選擇,緊接著就是再次徵調何地兵卒,以及兵卒所用的錢糧輜重……
僅僅這些還不夠,擊敗遼國是當前的困難,關鍵是此次二十萬宋兵戰敗暴露了宋國的軟肋,如何面對野心勃勃的女直人才是最為困難的事情,而蔡京則提議了他的兒子蔡鞗。
方臘造反重創了江南經濟,儘管蔡鞗投入了無數銀錢,但這還不足以恢復江南賦稅,二十萬宋兵戰敗進一步加劇了朝廷的用度不足,蔡京提議「收買」遼國將領,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隱意,希望可以由精銳遼兵來代替宋兵與女直人廝殺,可這就要提及蔡鞗的「千萬貫錢糧」之事。
先是手段多多氣走了小混蛋,如今卻要拉下臉面懇求,趙佶心下很是不情願,如果真的要用千萬貫錢糧來收買遼兵,他更願意用這比錢糧再次徵調二十萬精銳守著河北。
趙佶病床前,一干大佬很快選定了新的「都統制」大人,不是別人,正是南征方臘時的劉延慶,可接下來的事情就麻煩了,爭吵了半日也未有最終確定。
隨著蔡鞗的離去,趙佶心下不安減少了許多,對待蔡京也像是回到了從前,帝國太師被兩名宦官攙扶著走出延福宮時,正待他鑽入轎子時,鄭居中、王黼竟齊齊上前拉住了他。
「老太師與我等許久未有飲上一杯了,今日也算有些閒暇,不若一同前往樊樓飲上一杯如何?」
蔡京沉默了片刻,點頭道:「二位若是不怕身沾污垢,老夫倒是無所謂。」
鄭居中上前攙扶著蔡京,嘆氣道:「老太師多慮了,蔡府用了數千萬貫救民,若這也是『奸賊』的話,天下間也沒了忠心赤誠之人。」
王黼攙扶著蔡京另一邊,嘆氣道:「蔡駙馬也就性子霸道了些,待民待國卻是赤子之心,些許市井妄語罷了,我等忠臣又豈會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