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裡,方金芝積壓了太多負面情緒,直到哭累了才在他懷裡睡去,蔡鞗也少有的直至午時才起床。
看著有些扭捏不好意思的方金芝,蔡鞗只是開了句玩笑……
「都午時了,十數萬將士們又該胡言亂語了,說相公是個好色昏君……」
「以後可不許再這麼折騰相公了,相公還是學堂山長呢~」
雖然只是個玩笑,方金芝心下卻尤為感動,眉眼也柔和了許多,軍裝燙熨的也尤為平整。
蔡鞗自成為學堂山長的那一刻,別的或許不重視,對軍人儀表卻尤為在意,名下將領也有樣學樣,個個軍裝筆挺。
方金芝將胸前紅黃藍勳章絲帶別好後,又將厚實大衣為他披好,輕聲說道:「郭老在前廳已經等了相公大半日了,好像……好像有些事情要與相公商議。」
「嗯。」
蔡鞗想了下,說道:「快午時了,一會你讓人將飯食送去前廳,多準備一份,午時就不陪你們吃飯了。」
「嗯。」
方金芝點頭答應,蔡鞗又給了她一個擁抱後,這才離開了寢房。
臨時府邸不大卻是一座花園式府邸,好像原主人響應了趙佶號召,木質閣廊圍攏著的一汪池水,池水中央是一座花石山,花石山上有雕刻的廟宇、石徑、閣亭……
蔡鞗行走在閣廊下時,瞥了一眼就不再理會,他對花石、擺設什麼的並不是十分感興趣。
與一般人家的前廳不同,這座府邸的前廳是一座木樓,看著與江南竹樓較為相似,而廳堂內不僅有郭渙,顧琴娘也在端著茶水閒聊。
蔡鞗一腳邁入前廳就打趣道:「郭老有些不怎麼講究,本山長才剛來了一日,怎麼也要休息兩三日才成啊?」
郭渙與蔡鞗相識了十年,兩人又同為學堂先生,自是知道他的性子,一邊起身見禮,一邊嘆氣道:「臣也不願打擾了陛下休息,只是……只是臣對陛下一些決定有些不怎麼贊同。」
「哦?」
蔡鞗一愣,顧琴娘倒了杯茶水送到他手裡,笑道:「郭老覺得相公不應該前怕狼後怕虎,應該自東至西一舉奪下應天、開封、洛陽。」
蔡鞗又是一愣,看向郭渙說道:「郭老從內閣得了些消息?」
郭渙點頭道:「在陛下令臣前來襄陽時,蘇首輔就與臣說了些陛下言語,初時……初時臣也以為陛下較為穩妥,畢竟咱們根基較淺一些,江北文人士子更為傾向宋國,若能用鹽巴逼迫文人士子們低頭,臣也覺得是不錯的法子,只是……只是這樣做,江北百姓肯定會因物價飛漲而一貧如洗。」
蔡鞗微微點頭,說道:「耕種百姓居於社會最底層,一旦物價飛漲,最先倒霉的肯定是較為脆弱的底層百姓。」
宋國看似富庶,貧富分化卻極為嚴重,本來就兜里沒錢糧,自金兵南下後,除了蔡鞗控制的江南、山東六州未有受到多大影響外,宋金境內皆是持續動盪了兩年,即便看似受到影響最小的關中,也因金兵南下而致使西夏趁機南下侵占宋國土地。
此時的宋國百姓已經一貧如洗,如果蔡鞗控制了鹽巴流通後,勢必會河南、河北物價飛漲,破產了的無數百姓會如何?
飢餓、暴亂、死亡……
無數破產的百姓一旦成為流民,較為富裕的文人士子若不想死,就只能向明國低頭臣服,可同樣的,即便蔡鞗用鹽、糧平抑物價,已經赤貧了的百姓依然還是窮的叮噹響,除非蔡鞗強行奪了地主土財主們的田地。
蔡鞗聽明白了郭渙想要表達的意思,知道他是對的,可……
郭渙嘆氣道:「陛下能動亂整個天下卻是不願,使用鹽巴來逼迫文人士子、百姓認可了我大明國,雖然可以減少些百姓死傷,可……可如此一來,問題同樣極為嚴重,若我大明國借百姓之手毀滅了江北富戶,期間枉死的百姓同樣難以計數。」
蔡鞗眉頭微挑了下,郭渙繼續說道:「青州幾乎盡奪京西東路、西路,龐將軍、楊將軍盡占淮南東西路,而襄陽城內有兵十六萬,軍心大亂的宋軍很難抵擋陛下雷霆一擊,可由此北上奪洛陽。」
「陛下領兵北上奪洛陽,劉閣老領青州萬騎而南、龐將軍領兵而北,屯兵宿州宋將張叔夜只能後退入應天,應天便已是一座孤城,而今時開封已是一座洞開空城。」
郭渙嘆氣道:「宋國南京應天、東京開封、西京洛陽皆已被我軍所占,山東、河南、兩淮、整個江南已被我軍所占,儘管我軍根基較淺,儘管有些將領、文人士子心懷二心,臣覺得……有我等老臣慢慢教化,有陛下低賦養民之政,有數十萬忠勇將士,民心終會歸於我明國所有,又何必……又何必盡奪天下之財?」
蔡鞗眉頭挑了下,看向低眉的郭渙一陣沉默……
「郭老……」
「蘇老卸任首輔時,你就任內閣首輔好了。」
郭渙心下一驚,內閣早就有流言,內閣首輔必然會在劉一刀、姚仲教選擇,而姚仲教的贏面最大。
老人顯然沒想到蔡鞗會說出這番話語,呆愣看著他揉捏眉心……
「蘇老既然說了些鹽巴事情,想來也一定說了學堂里學生、娃娃們的價值觀問題,想來郭老也一定知道我想拖上幾年的用意。」
郭渙心下嘆息,他是宋國傳統文人,在大明島一系老人們掌管著內閣時,他就算想有一番作為也難,但他還是學堂里的先生,相比那些老人掌管著一切,他更為願意敢打敢拼的娃娃們上位,但他知道這很難,娃娃們的資歷太淺了,需要一些時間成長,可……
心下嘆息,郭渙還是不得不開口說道:「前些日蘇老與臣來信,內閣閣老們認為陛下話語是對的,願意全力配合陛下,老人們老了,願意為後輩們搭橋鋪路。臣……臣也覺得天下大亂不宜拖的時間太久,拖的越久,百姓遭苦越多,若陛下覺得當下文人士子拖累了帝國,臣以為軍將執掌一地的時間可以稍微長久一些。」
「嗯?」
蔡鞗臉上詫異更多了些,郭渙是文人,文人最是清楚武將執掌一地軍政民意味著什麼,他沒想到郭渙會說了這麼一句,可他又哪裡知道郭渙和內閣閣老們的無奈。
宋、遼、大明島三方利益糾纏在一起,背後都有一個龐大團體支持,為了自身利益、背後團體利益,往往一件很小事情,三方都能爭吵了小半個月,也因此激怒了蔡鞗,一舉架空了整個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