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鞗打開教案,又向後排坐著的顧琴娘點了點頭,向十七招了招手,幫著顧琴娘懸掛木箱裡針織刺繡好了的山川地圖。
顧琴娘、十七將巨幅絲織地圖扯開,將之仔細固定在牆壁上,而眼前的地圖不僅僅只宋國疆域地圖,而是根據蔡鞗翻閱家中珍藏的漢唐典籍,再加上腦中存留的記憶模樣,重新畫了的地圖。
蔡鞗無法做到絲毫不差,相信這個世界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只能根據記憶中模樣畫出眼前巨型地圖。
顧琴娘、十七抱拳退下,蔡鞗又一次仔細看了下粗劣地圖,轉身看著一干學生。
「這張地圖不夠準確,如果要繪製極為精準地圖,所需的時間和人力會多的難以想像。」
「統兵在外作戰,就要儘可能的做到心中有數,首要的就是心中有張大致地圖,手中還要有詳盡地圖,詳盡地圖如何繪製?」
「這個會極為麻煩,詳盡地圖要絕對準確,就要縱橫繪製無數線條,就像這張圖上線條,每一個格,每一段線條都代表一個面積,一段距離,或是一個格就是一個城池,一個村莊,每一個格又再次細分無數個更小的格,代表一個房子,一戶人家等等……」
「繪畫準確地圖,需要精準工具,這種工具自然是不可能用繩索或馬匹之類的丈量,至於是什麼工具,將來老師做出來後,再另行講解。」
蔡鞗走下台階,仰頭看著懸掛在牆壁上足有近丈地圖,說道:「觀看地圖準則是『上北下南,左西右東』,在這張圖上,金黃色區域是宋國,淡紅色、淺綠色分別是遼國和西夏,西夏之西另有西州回鶻、黑汗國,在西州回鶻、西夏與吐蕃之間的淺紫色是黃頭回鶻,地圖上大致就這些國家或勢力,地圖上淡黃色部分皆是數千里山脈,深綠色則是較大河流,而濃重黑色圓點則是城池,三角形是較為重要,或是戰略性關隘。」
蔡鞗將地圖上所標大致說了下,又來到巨型地圖前,用著竹竿指著太行山。
「這裡是太行山,南北而走,一舉將河北、山西一分為二。」
指著東西走向秦嶺。
「秦嶺將陝甘與川蜀一分為二。」
指向東西走向陰山、大別山、祁連山、崑崙山……。
「陰山將漠北、漠南一分為二,大別山將江南江北一分為二,崑崙山……」
指向東西走向八盤山、武夷山、雪峰山……
蔡鞗一一講解山脈走向對各地區造成了何種影響,講解地圖上標註的重要關隘,原本一個時辰的課講,硬生生被他講了兩個時辰,即使如此,也還有小半關隘未有講明。
蔡鞗將講桌上雜亂紙張資料一一收起,一邊收拾桌案,一邊說道:「剩下還有一些重要關隘,或是戰略要地未有講解,因時間緣故,將留在下堂課講里講解。」
「今日所講,你們也應該明白,每一處險關重城,都是依託山嶺大河之險而建,皆是以『最少的兵阻住最多的敵人』為原則而建。」
「戰爭是血肉的碰撞,是決死場上血腥廝殺,同時也是極為奢侈的遊戲,廝殺雙方相互拼的不僅僅是勇氣,更多的還有堅持和算計,用最小的代價拼掉對手最多籌碼,正如田忌賽馬,正如生意場上銀錢的廝殺,最先倒下的,一定是家底最先拼光了的!」
蔡鞗一一看向所有人。
「戰爭是一門學問,是統籌學,是將兵卒廝殺本領、作戰意志、服從性、忠誠度,是將領的指揮作戰本領,是兵甲器具,後勤輜重,朝廷堅定不移意志,是天時地利人和,是將一切可以影響到戰爭勝負全都計算在內的學問。」
「戰爭的勝負可以預測,又不可預測,有些突發事件,或許只是很小很小的突發事情,也可能造成整場戰役的失敗。」
「少了一顆鐵釘,壞了一隻馬掌;壞了一隻馬掌,傷了一條馬腿;傷了一條馬腿,折損了一位君王;折損一位君王,敗了一場戰爭,敗了一場戰爭,丟了一個國家。」
「一顆鐵釘不值一提,恰恰這枚鐵釘意外的折損了統兵主帥,兵強馬壯、甲堅兵利之時,士氣正旺爭鋒廝殺之時,主將的折損致使本該勝利的一方慘敗而滅國,而這就是意外的突發。」
「天時地利人和,是影響戰爭勝負的因素,但戰爭勝負所包含的因素不僅僅只有天時地利人和,因而方有《孫子》言『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再我手,雖勝亦有殃,因為這樣的戰鬥看起來是敵強我弱之勢,實則卻是半斤八兩,雖勝亦損兵過半,亦傷筋動骨無力再戰,如此之戰鬥就要小心謹慎,就要利用各種手段弱化對手,正如減灶以增敵之驕橫。」
「敵強我弱之時,用間以離間君臣不合,散布謠言以亂軍心,美人計也好,哄騙也罷,皆是弱敵強己手段,除非是必須決死拼殺,明知必死也要廝殺的戰鬥,都要儘可能的避免敵強我弱、勢均力敵的戰鬥,而避其鋒芒不代表畏懼、怯懦,退避是為了保存實力,是為了最終的獲勝,正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蔡鞗將備課教案夾在腋下,站在人前說道:「今天的課講就到此處,給你們半個月時間,每個人都要交上一份課業,三國魏蜀吳中,蜀吳因荊州而反目為仇,因何蜀吳如此看重荊州得失?荊州在三國中扮演了如何的角色?會對天下產生了如何的影響?」
「對三國發生的事情不甚了解的,杭州城也有些茶肆、酒樓說著三國故事,你們可以去聽上一聽,將你們討論出的結果呈報上來,算是你們今日的課業。」
又一次一一將人看過……
「下課。」
「轟!」
「咚!」
蔡鞗一聲「下課」,一屋人轟然站起,轟鳴聲把呆愣看著蔡鞗的方金芝嚇了一跳,也跟著不自覺站了起來。
數十人低頭捶胸致意,蔡鞗點了點頭,這才抱著教案走出講堂,方金芝想要追出房舍,見一屋人默不作聲,皆用著炭筆在紙張上書畫著牆壁上巨大地圖,一屋子只有「沙沙」書畫聲,無一人開口,方金芝突然發現心臟有些發慌不知所措……
眼角餘光印入一素白儒袍女子,見僅隔了一步過道的她低頭正在記錄著什麼,很是小心弓著腰來到近側,伸頭看了一眼,見紙張上全是自己不認識的鬼畫符……
「姐姐,你也是那小屁孩的學生麼?」
在方金芝小心湊過來時就已經被顧琴娘察覺,聽著她開口,不由抬頭看向四周,見不少半大少年回頭,或是露出惱怒,或是厭惡,忙低聲勸解。
「學堂里是不能對先生無禮的,會被嚴厲處罰的。」
方金芝一愣,這才發覺周圍氣氛不對,又忙捂了嘴巴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