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道乙嘆息一聲說道:「鹽巴未有買撲之時還罷,咱們私下裡還能販賣些鹽巴,貼補些教中窮苦兄弟,可買撲一出後,鹽場的鹽巴歸屬了各大鹽商,咱們再想插手也很難,除非咱們自身買撲了鹽場。」
眾人默默點頭,鹽場是官家時,即使律法較為嚴苛,當一斤鹽「四塊五」高價時,即使是掉頭的買賣,看守的軍卒,曬鹽的鹽工,運鹽的商賈……也還是會偷盜鹽場鹽巴,鹽巴買撲就又有不同,鹽巴買撲後,鹽巴就已經是了各大鹽商,之前如何偷盜鹽巴,買撲後自會相應防止他人偷盜行為,想要偷盜難度不知難了多少。
官府占據鹽場時,從上到下都有可能偷盜鹽場鹽巴,而走私與偷盜又有不同,即使買撲後,各大鹽商為了可以販賣出去更多鹽巴,也會偷偷將鹽巴賣到其他地方。
光明教走私鹽巴,隨著各大商賈買撲鹽巴後,可以偷盜的鹽巴越來越少,所得錢財越來越少,不得不與各大鹽商一般無二,買撲各鹽場產鹽。
光明教教徒無數,走私鹽巴比各大鹽商還要輕鬆,可走私也要有鹽巴才成,沒了鹽巴,又如何走私?
聽著包道乙話語,所有人都心動了,若真的可以拿到其他鹽場鹽巴,剛剛立起的五行旗就有足夠的錢財,就有足夠的刀兵箭矢。
方臘站起身來,說道:「不管成與不成,試一試總是不錯的,天師對那娃娃較為熟悉,就由天師去做此事。」
包道乙化身孫半仙,天天在蔡府門前擺攤騙人,眾人對此也無異議,鹽巴尚未有了著落,一干人又爭吵起五行旗所用刀兵器具來,好像真的有足夠銀錢購買刀兵箭矢一般。
歷朝歷代都嚴禁兵甲器具流入民間,可有時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可以購買到了生鐵自也可以打造兵器,光明教教眾里也有不少鐵匠,這些都不是問題,有問題的是沒有足夠的銀錢,在上任教主被殺後,光明教損失的不僅僅只是教眾,更多的還有錢財。
蔡鞗一腳踏出杭州城,又哪裡會想到,這還沒剛離開呢,就又被人盯上了,更不會想到,偏偏還是不願沾染的摩尼光明教,更讓人想不到的是,還有另外一夥賊人在前面等著他。
張玥兒沒能獲得讓蔡家滿意的錢財,離開杭州城時,原本的兩匹老馬也成了一頭青驢,想著大半年來的勞累與付出,張玥兒沒由來的一陣心酸。
腳邊的小丫頭沒有為她垂著腿腳,而是低頭像是犯錯了的孩子。
「三伯,到了何處?」
「還差十里地就該進入揚州了,少夫人若是累了,前面有個茶肆可以歇歇。」
趕車的老人一邊揮動鞭子,一邊回頭說了句,張玥兒嘆氣一聲。
「歇一歇也好。」
前來時,身邊帶著十餘人,離去時,腳邊只有一小丫頭,越想越是心酸,心下對蘇眉、蔡鞗有股莫名的怨恨。
「若非那蘇眉……也不至於如此。」
張玥兒開口,雙包頭小丫頭不敢開口,車內只有刺耳木頭摩擦尖叫聲。
馬車停頓,不數息車簾被人掀起。
「少夫人,先喝口茶水歇一歇,老僕檢查下車子,莫要半道壞在了路上。」
老車夫弓腰開口,透過掀開的車簾,見到路邊果然有個草棚子,張玥兒默默點頭下了馬車。
「這位夫人,您是要喝點什麼?小店雖簡陋,卻也有上等茶水!」
年歲不大的活店家伸手示意,張玥兒看向草棚內,發現裡面還有另外一群皂衣漢子,有些猶豫,店家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棚子裡幾人,笑道:「夫人不知,這裡是官道,來往的客旅頗多,自小人在此處販賣茶水,從未見過有賊人出沒。」
又說道:「若夫人擔憂,小人有圍子,可以為夫人遮掩一二。」
張玥兒淡淡笑了笑,說道:「店家細心了,想來也如店家所言,天下間又哪裡有這麼多賊人出沒,只是……店家有酒水嗎?天氣漸冷,飲了些酒水也能暖和一二。」
「有,小店有上好的酒水。」店家忙點頭。」
江南富庶,即使有兩三個山林賊人,也會很快被官府捉住砍了腦袋,張玥兒並不是太過擔憂安危。
剛一腳踏入店內,就聽一漢子嗡嗡開口。
「店家,你家有酒,為何不與俺們?還能少了你家錢財不成?」
又看向看過來的張玥兒。
「你是哪家娘子,看俺作甚?」
黑鐵塔漢子拍桌惱怒,見他一字赤黃眉下牛眼圓睜,張玥兒本能的想要遠離,一腳踏入草棚的纖腳也退了回來,就在猶豫著是不是離去時,一旁威嚴漢子忙開口阻止。
「鐵牛不得無禮。」
宋江很是瞪了眼好惹是非的李逵,這才起身向張玥兒拱手一禮。
「我家兄弟性子魯莽,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夫人見諒。」
聽著宋江話語,張玥兒再次看向「圓目怒睜」的鐵牛,看向高矮胖瘦不一幾人,心下猶疑不定,坐著的一年輕男子起身上前。
「夫人莫怕,宋江哥哥是鄆城押司,我等兄弟前來江南公幹,並非為惡歹人。」說著,青年還將路引拿了出來證明。
張玥兒看著眼前青年卻有些發呆,青年樣貌太俊俏了,唇紅齒白丹鳳眼,雙眉狹長似劍刺入鬢間,看著身量較坐著的幾人稍瘦弱些,但皂衣勁裝下,依然能讓人感受到猿背蜂腰的健壯有利,最最關鍵的是,此人較為白皙,遠不似那個叫「鐵牛」的黑鐵塔漢子讓人不喜。
見張玥兒發呆,草棚里幾人臉上露出莫名笑意,或許是那鐵牛太過顯眼,也或許是她清醒了過來,正待開口,趕車的車夫卻有些不滿,一把推開青年。
「光天日下,你們想做什麼?」
「鄆城押司?我家少爺是鎮江知軍呢!」
「哼!」
馬夫衝著青年就是一聲冷哼,用著身子阻住他人視線,又伸著手引領著一旁桌椅板凳。
「少夫人莫要管他們,老奴還就不信了,大宋朝還有哪個敢對咱家為非作歹!」
老馬夫唯恐他人占了自家少夫人便宜,用著身子擋住一干人視線,就算如此,嘴裡說著話語,還回頭很是瞪向惱怒的黑鐵塔等人。
張玥兒心下也不知在想著什麼,卻也隨著老馬夫引領,坐在了角落裡一張木桌旁。
「鎮江知軍了不起?還不是只有一小丫頭一腌臢老兒?」
「鐵牛住嘴!」
宋江猛然暴喝,還沒抱拳作揖致歉呢,老馬夫卻是臉紅脖子粗,一臉惱怒道:「個個凶目橫肉,一看便知都不是好人!」
「哼!」
「夏秋兩稅剛剛結束,正是各縣綱辰輸送之時,鄆城押司不在鄆城勤勉任事,跑到了揚州作甚?公幹?一個個凶神惡煞如同匪類,哪一個像是官府衙役、捕頭?」
「別以為老頭子沒見識,俺們家少爺個個都是東華門唱名好漢,別說一小小押司,便是知州、知府要見我家老爺,那也得在門外等上一兩個時辰!」
「正值官府忙碌綱辰運送之時,押司不再州縣任事,卻跑來了揚州城外,身邊跟隨之人個個凶神惡煞不似好人……」
「三伯莫要說了,世事也非絕對,興許宋押司另有公務,還是莫要胡亂猜測了。」
張玥兒突然開口阻止,老馬夫張了張嘴,最後只得拱手作罷,宋江等人眉頭卻皺了起來,幾人相視,眼中頗有些猶疑,老馬夫話語雖有鄙視不滿,聽著卻也非無見識車夫……
「好你個老雜毛,竟敢如此羞辱我家哥哥,信不信俺鐵牛……」
「砰!」
「鐵牛——」
就在兩伙人各自坐下,各喝各的茶水,黑鐵塔鐵牛再次橫眉豎目,宋江大急,猛然一拍桌案暴喝。
「再敢胡言亂語,今後你我再無兄弟之情!」
宋江心下惱怒,此處不是鄆州,真惹出了禍事,他們誰也難以逃脫。
鐵牛不滿惱怒,剛被張玥兒按捺下來的老馬夫,火氣也蹭得燒了起來,少夫人看著那青年的神態,他可是全看在了眼裡,心下本就對這些人不滿,見那個黑鬼還要鬧事,壓下的火頭又升騰了起來。
「黑鬼,想光天白日殺人嗎?」
「三伯!」
……
「哼!」
老馬夫抱拳一禮。
「少夫人勿怪,老奴檢查下車子」
說著,也不等張玥兒點頭,自顧自退出草棚,年歲不大店家忙上前向雙方作揖賠罪,說著茶水全免之類話語。
黑鐵塔鐵牛也終於喝上了酒水,一邊喝著酒水,嘴角不時抖動幾下,好像在暗自說著什麼,一桌漢子見他如此,也不由跟著一陣苦笑。
一直低頭不吭聲的小丫頭,好像有些畏懼不時瞪眼過來的黑鐵塔,低頭站在張玥兒身後不敢多言。
「敢問店家,一共多少銀錢?」
沒過多久,一桌漢子起身結賬,店家忙陪笑道:「諸位壯士的茶水算是小的請了,只需給了小的酒水、饢餅……」
「囉里囉嗦……真當俺們兄弟吃白食呢?」
「鐵牛!」
宋江再次瞪了他一眼,又向店家抱拳一禮,笑道:「店家莫要誤會,該多少銀錢就是多少,我等兄弟還是拿的出一頓飯食錢的。」
店家提起的心也放了下來,拱手還禮道:「是是,是小的失禮了,茶水五十二文,算五十文好了,酒水稍多些,一壇兩貫……」
「啥?一壇酒水兩貫錢?你這腌臢再與俺鐵牛說上一次?」
鐵牛指著店家鼻子大怒,一干漢子面色驟變,即使一旁看過來的張玥兒也有些詫異看著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