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鎮不大。
以前,逢一、四、七趕集的日子,就成了這個鎮子最熱鬧的時候。
每到趕集日,每戶的人家就會帶上自家種的瓜果蔬菜、山味、手工、甚至野生藥材到集市上售賣,有位置就隨意往地上一鋪,東西一擺,就變成臨時賣場。
而今,上面政策擺在那兒,就算遇上趕集日,也不過幾個生產隊的幹部,代表生產隊往供銷社送點貨物,再給鄉親們帶點針頭線腦的東西,早已不復當初的熱鬧了。
老木叔的牛車早早的等在了村頭。
劉玫遞了五分錢的車資,背著孩子坐了上去。
她平日裡也不大出門,突然要坐車,老木叔心裡就一咯噔,笑著搭了話,「青山家的要去趕集?」
劉玫笑著點了點頭,「兩個孩子的衣服短了,青山找馬村長拿了點布票,我去扯兩尺布,給孩子續續。」
老木叔點了點,「那兩孩子的爹也不是個上道的,你們這當舅舅、舅媽的,多費心了!
孩子大了就好了,會知道孝敬你們的。」
劉玫聞言,低低的笑了笑,「都是親戚,能幫一把是一把,也沒圖她們孝敬,就想著問心無愧就好!」
劉玫的話音剛落,旁邊就響起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連親娘都不帶孝敬,還說什麼問心無愧。也不嫌臊得慌!」
劉玫抬了抬眼皮,就看到馬秀兒扶著王邱氏走了過來。
兩個人一屁股就坐到了牛車上,看到老木叔看過來,馬秀兒陰陽怪氣的說道「我們身上就一點藥錢,老木叔也不忍心不是?真要想要,找她拿唄!」
說完,對著劉玫努了努嘴。
這話可以說是很不要臉了。
老木叔皺了皺眉頭,冷聲道「誰坐車,誰給錢!
你要不給,除了找你男人要去,還能找別人?
我馬上要走了,你坐是不坐了?」
馬秀兒心不甘情不願的遞上了五分錢。
老木叔沒有伸手,冷笑道「合著,你們娘倆打算走路回來?」
馬秀兒這才又從荷包裡面掏出了一個五分的硬幣。
老木叔收了車資,拿起鞭子,吆喝了一聲,牛車緩緩地動了起來。
劉玫看了一出鬧劇,心裡堵得慌,把孩子結下來抱在懷裡,不想和這對婆媳說話。
車上頓時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之中。
好在老木叔在喬家村又撿了兩個乘客,都是熱情的人,拉著老木叔搭話,這才讓劉玫沒那麼難受。
其中一個姓顧的大娘,閨女要訂婚,也正準備著呢!
老木叔掛心著劉玫帶著孩子單獨出門的事兒,笑著說道「你家丫頭要訂婚,買布料做衣服的事兒,就該讓小姑娘來啊!
你一個半老婆子,喜歡的東西,和小姑娘能一樣麼?」
顧大娘不是個小氣的,聽了老木叔的話,也不惱,笑著回嘴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啊!
可我家哪個丫頭,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
讓她去買布,只怕比殺了她還難受。
讓她去做衣服,只怕裁縫鋪子往那邊開都不知道。
反正老娘給她買了,愛穿不穿。
不穿,正好留著給老二。」
老木叔笑著搖了搖頭,「你呀!就是死鴨子嘴硬。
你家丫頭真要不穿新衣服出門,你只怕又得捶胸頓足。
你旁邊這位,是青山家的,年輕,還會畫畫!
她正好要給家裡親戚扯點布。
你給小媳婦說兩句好話,人家正好給你當個參謀。」
顧大娘一聽,撫掌一笑,「那感情好!」
說完,扭過頭,對著劉玫和藹的笑了笑,「青山家的吧!小媳婦長得可真俊。
大娘家閨女要訂婚,琢磨著給閨女做身新衣服,你給大娘參謀參謀,大娘給你買糖吃!」
劉玫見顧大娘說得有趣,不由得笑道「大娘信得過我,我就給大娘掌掌眼。又不是三歲的孩子,買糖吃就算了罷!」
顧大娘高興的笑道,「那我今兒可占大便宜!」
老木叔呵呵一下,搭話道「小媳婦人生路不熟的,你可得替青山照應著點。」
顧大娘連連點頭,「那是應當的!」
馬秀兒看著說得熱鬧的一群人,再看看口眼歪斜,說不出話的王邱氏,重重的哼了一聲。
劉玫只當沒聽見。
反正,木香鎮也快到了。
牛車穩穩噹噹的停在鎮子前面的大槐樹下,等著乘客都下了車,老木叔這才把車卸了下來,靠著大槐樹,抽著自己的土煙。
馬秀兒狠狠地瞪了劉玫一眼,扶著王邱氏朝著醫院走去。
顧大娘則認準了劉玫,替她把孩子背好,挽著劉玫去了供銷社。
劉玫只想扯布,顧大娘要買的東西卻很瑣碎。
本以為自己需要等著顧大娘。
沒想到,顧大娘挽起袖子就往裡面沖,不一會兒就買齊整了,劉玫卻壓根擠不進去。
顧大娘看不過眼,對著劉玫伸出了手,「瞧你那秀氣的樣兒,能成什麼事兒?
票和錢給我,要買什麼,吱一聲。」
劉玫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是買東西還是搶東西啊!
沉默的遞出了票和錢,接過了顧大娘遞過來的四十多尺藍布,跟著興致勃勃的顧大娘去了裁縫鋪。
劉玫幾乎是被顧大娘扯著走的,畢竟,顧大娘家閨女訂婚的日子就在兩天後,著急的心情可以理解。
只是,當兩個人來到裁縫鋪,卻只看到一個在卷褲腳邊的小丫頭。
顧大娘皺了皺眉頭,對著小丫頭說道「勤丫頭,你師父呢!」
小丫頭瞥了一眼後院,戰戰兢兢的說道「師傅回娘家去了,要過些日子才會回來呢!大娘有什麼事兒,跟我說成不?」
顧大娘常年帶笑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我閨女過兩天就訂婚了,擎等著新衣服穿呢,哪能等得。
勤丫頭,你師父娘家在哪兒?我親自上門請去。」
顧大娘的話音剛落,門帘子就被掀了起來。
一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婦女走了進來,對著顧大娘陰陽怪氣的說道「你閨女訂婚關我什麼事兒。
你能等就等,不能等,自己做唄!
我也不收你工錢,給點材料費就行。」
顧大娘一聽這話,氣得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