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越的馬車駛進州衙大門,在劉表官房前緩緩停下,一名侍衛跑上前替他們開了車門,蒯越看了一眼大門,見門口站著幾名士兵,便問道:「州牧現在有客人嗎?」
「回稟蒯公,是軍師,他也剛剛到,正和主公談話,李太守也在。」
後面劉璟暗吃一驚,這個蔡瑁來得好快,竟和他前腳後腳到,他心中有點擔憂起來,蒯越回頭拍拍他的手,「不用擔心,跟我進去。」
兩人一前一後向劉表的官房走去,其實劉璟一路思考,已經想到了說服劉表的理由。
但他必須要借蒯越這個勢,若他直接找劉表,劉表只會當他是孩子,不會聽他的勸說,但有蒯越在一旁,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官房內,蔡瑁剛剛抵達,正向劉表匯報新野戰事,本來劉表正和襄陽太守李圭商議政務,但軍情重要,劉表便讓李圭在一旁稍坐。
李圭是襄陽太守,地位崇高,同時也跟隨劉表多年,是劉表極為信賴之人,他坐在一旁喝茶,不露聲se地傾聽他們談話。
「啟稟主公,劉備雖在博望坡伏擊曹軍得手,但曹軍勢大,夏侯惇率兩萬軍已將新野包圍,最多兩天新野城將破,戰局已定,此戰劉備必敗無疑。」
「如果曹軍攻下新野,會繼續揮師南下嗎?」劉表有些不安地問道。
雖然劉表是希望借曹軍之手剷除劉備,但他心中多多少少也有點擔心曹軍下一步的行動,曹軍是否會占據新野,虎視襄樊。
甚至擔心曹軍繼續揮師南下,進擊樊城,現在袁紹病危,子侄內訌,已無力和曹軍對抗,那麼曹cao會不會利用這個機會向襄樊發動進攻?
蔡瑁剛要勸說,這時,門口一名侍衛稟報:「蒯參軍和璟公子來了,有急事求見州牧。」
劉表聽說劉璟回來了,心中大喜,連忙道:「快讓他們進來!」
蔡瑁眼中卻閃過一絲忌恨,不出自己所料,這臭小子果然去請蒯越了。
劉璟和蒯越快步走進房間,蒯越行一禮,「參見主公!」
劉璟卻快步走上前,雙膝跪下行拜禮,「侄兒拜見伯父!」
劉表見劉璟頭上纏著細白麻布,不由大吃一驚,「璟兒,你受傷了嗎?」
「回稟伯父,侄兒昨晚被曹軍重兵包圍,一千荊州軍死傷大半,侄兒和虎兄拼死殺出重圍,可憐鄧武為保護侄兒死在夏侯惇手上。」
劉璟這句話中包含著極大的信息量,連蔡瑁也不知道,他一句話說不出來,劉表卻眉頭一皺,「是怎麼回事?詳細告訴我!」
劉璟一路考慮,要想說服伯父出兵,就必須讓他明白,曹軍不僅是要消滅劉備,同時也要南侵荊州,涉及到切身利益,劉表才會權衡其中利弊。
「侄兒昨天傍晚接到伯父的快信,所以帶一百騎兵趕回荊州軍營,不料中了曹軍埋伏.」
劉璟便將昨晚發生之事詳詳細細地告訴了劉表,就連趙雲及時趕到救了自己和劉虎一命,也沒有隱瞞,全部都告訴了劉表,最後取出賈詡騙文聘的假信,遞給了劉表。
「賈詡計謀極深,環環相扣,目的是為了包圍住我,引文帥前來相救,甚至不惜造出假信,一旦文帥出兵,半路肯定會被曹軍伏擊,天幸荊州,侄兒及時殺出重圍,趕回荊州大營,才避免了荊州軍全軍覆沒的危險。」
劉璟口才極好,詳略得當,將當時的驚險描述得繪聲繪聲,使房中所有人都感受到昨晚的驚心動魄,若不是趙雲及時救援,文聘就會中計,從而全軍覆沒。
劉表倒吸一口冷氣,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蔡瑁思路急轉,找到了劉璟話語中的一個漏洞,「我奇怪的是,曹軍怎麼會知道璟公子在新野,又怎麼會知道璟公子出城,這種伏擊是不是太巧合一點。」
「軍師有所不知,我在鳥雀谷參與伏擊曹軍,曾和于禁一戰,于禁認識我,所以曹軍便知道我在劉皇叔軍中。
至於設置埋伏,實際上只是賈詡之計,就算我沒有出城,曹軍也會製造我被包圍的假象,所以賈詡讓人偽裝劉備信使送信,就是為了讓文帥中計,只是我正好出城,也就弄假成真了。」
蔡瑁冷笑一聲,「這未免有點牽強吧!」
「事實如此,而且文帥也差點中計,若不是我及時趕回,文帥就會率五千軍前去救我和劉虎。」
蔡瑁還想再針對文聘,劉表卻擺了擺手,「德珪,此事就不要再爭了。」
劉表很了解文聘為人,為人光明正直,絕對不會編出這種事欺騙自己,而且劉璟是自己侄兒,他也不會欺騙自己。
更重要是,這種事情無法欺騙,事後一核對便知道真相,所以蔡瑁懷疑此事真假,只能說他有點吹毛求疵。
劉表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我奇怪的是,曹軍為什麼要對璟兒下手,他們包圍新野,荊州軍去援救,不一樣可以圍城打援嗎?」
旁邊蒯越笑道:「主公,其實這就是關鍵,曹軍之所以沒有這樣做,他們是想各個擊破,先殲滅荊州軍,然後調頭攻打新野,其實曹軍也是很害怕我們和劉備裡應外合,聯手對抗他們,因為這是唯一擊敗曹軍的辦法。」
劉表有點聽懂了蒯越的意思,「異度的意思是,曹軍這一次不僅要消滅劉備,同時還要對付荊州軍?」
「正是如此!曹cao絕不會消滅劉備就罷手,殲滅劉備後,曹軍必然劍指荊襄。」
「荒謬!」
蔡瑁剛才被劉表駁斥,便一直沒有說話,此時他忍無可忍道:「異度此言未免太危言聳聽了,曹軍此戰的目的就是為了消滅劉備,並沒有其他深意,現在局勢很明顯,袁紹病危,河北即將大亂,正是曹cao進攻河北的良機,這個時候,曹cao怎麼可能對付荊州,就憑夏侯惇的兩萬軍隊,他就能攻下荊襄?異度也太小看我荊州軍了。」
「軍師未免眼光太狹隘了!」劉璟在一旁嘲諷道。
劉表臉一沉,不悅地斥道:「璟兒,你是怎麼說話?還不快道歉。」
劉璟微微欠身抱拳,「小子一時失禮,實非本意,向世叔道歉,望蔡世叔不要放在心上。」
蔡瑁卻冷笑一聲,「哪裡,我倒很想聽聽璟公子的高見。」
蔡瑁心中惱火萬分,他是荊州軍師,第一大世家家主,這麼多年來,還從未有人敢說他眼光狹隘,連劉表都不敢這樣說,一個ru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竟敢對自己如此無禮。
而且劉璟的道歉言不由衷,明顯是敷衍了事,使蔡瑁更加惱火,忍住怒氣,對劉表躬身道:「主公,聖人云,朝聞道夕死,足矣,若能聞璟公子高見,這點小禮節又算什麼,請主公准許!」
劉表當然聽得出蔡瑁言語中的火氣,他心中也有些不高興了,璟兒已經向他道歉了,他還要不依不饒,這像什麼話,一個堂堂的世家家主,荊州軍師,竟連這點氣量都沒有,和一個孩子計較。
劉表卻不知道,若是平時,蔡瑁心中就算不高興,也不會表露出來,還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但今天蔡瑁處於下風,眼看剷除劉備的計劃要破滅,他心中又急又怒,煩躁不安,自然也就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和理智。
旁邊蒯越笑眯眯道:「璟公子見識高明,總是令人刮目相看,我也想聽一聽。」
劉表點點頭,「璟兒,既然幾位世叔都想聽你所言,你就說一說吧!」
劉璟這才不慌不忙道:「蔡世叔所言,也不完全錯誤,曹cao確實是被北方牽制,無暇難顧,若說他大舉進攻荊襄,明眼人都不會相信,但如果說曹cao此舉只是為了消滅劉備,這也未免太小看曹cao了,曹cao是何許人,既得勢,豈能不欺人!」
「好一個『既得勢,豈能不欺人』,璟公子看得透徹!」蒯越毫不吝嗇地贊道。
劉表也捋須點頭,這句話說得確實有道理,曹cao就是這樣的人,旁邊蔡瑁悻悻道:「那你說他想怎麼欺人?」
連蔡瑁也不得不承認,曹cao若攻下新野,確實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劉璟笑了笑,向一旁的李圭點點頭,又繼續道:「既然曹軍不想進攻荊襄,那又為什麼處心積慮要殲滅文帥的荊州軍,荊州軍駐軍在三十里外,曹軍若只想除掉劉備,完全可以不用理會荊州軍,可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等一等!」
蔡瑁打斷了劉璟的話,「或許是夏侯惇無智,沒有想那麼深,以為荊州軍是援兵,所以要先殲滅,完全可能。」
劉璟淡淡冷笑一聲,「蔡軍師還不知道吧!賈詡也在曹軍中,這可是他的謀略。」
房間裡眾人都沉默了,賈詡原來是張繡的軍師,一直在南陽郡,眾人都和他打過交道,賈詡謀略之高,眾人當然了解,連劉表也陷入沉思,他也意識到,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璟兒,那你認為,曹cao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關鍵時刻終於來臨,劉璟深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緩緩對劉表道:「侄兒認為曹cao的真正用意,是要挑起江東和荊州戰火,等他滅掉袁紹,那時荊州和江東已兩敗俱傷,曹cao再率大軍南下,一舉吞併荊州和江東。」
劉表倒吸一口冷氣,這個結果太出人意料,他連忙追問:「那和新野之戰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滅掉劉備,屯兵五萬於新野,虎視襄樊,荊州將不得不屯重兵於襄陽,必然會影響江夏駐軍,這豈不是給江東有機可趁,伯父認為,孫權會放過這個機會嗎?」
房間裡沉默了,安靜到了極點,每個人都被深深震驚了,儘管有點匪夷所思,但一切又合情合理。
半晌,劉表慨然長嘆,「是我失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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