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換藍小玉大咧咧的拍拍他肩膀:「安啦安啦,別說的好像久別不重逢。」
「是是是。」青燈言笑應和,「雖然我不該多嘴,不過你知道去哪裡找他嗎?」那鬼神行蹤向來詭秘,這一次失了蹤跡,藍小玉即便心有所了解,可他能去的地方,未必這凡身可至,說千山萬水許也是過了的,但藍小玉看起來像已經打定了某種主意。
藍小玉想了想,她轉過身看著青燈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對鯤鵬之地有多少的了解。」
鯤鵬?
青燈愣著身咋了下舌:「鯤鵬之地我只在書見過,再有,便是師父口的言辭,家師年輕時候倒時常出山遊歷見多識廣,可我不濟,鮮少出山見聞……」青燈琢磨著,卻也是言明,鯤鵬這境地他並不是很明白,「我聽聞是乃陰陽交界襲風之處,怕是凡人妖魔難以靠近。」他正想著,若是自己的師父在,對鯤鵬應該了解的更多,只可惜無為道人閉關不能打擾,「他……他該不會去了鯤鵬?」青燈有些詫異。
藍小玉不言不語的樣子看起來是默認。
「他不是冥界之物?又怎可去到鯤鵬之地?」這是青燈腦第一個跳出來的問題,可再一細想,那鬼神謫仙之姿,又有什麼事在他身是不可能發生的,青燈沒有什麼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著,他只是回神也同樣看著藍小玉的眼睛,「你去不了鯤鵬之地。」
這是一句實話,任何凡身都無法進入鯤鵬,哪怕是道行高深莫測的術者也只有在死後能勉強窺得其真容於一瞬。
青燈沒有那種探秘的心,也曉得沒有那窺珍的命。
「我知道。」藍小玉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被阻撓的困擾,她說這三個字的時候還能笑的毫無牽掛,「能進鯤鵬的唯有非凡世之物、非冥界之靈。」這是魚鰓告訴她的。
「你看起來胸有成竹。」這是青燈百思不得其解的,藍小玉總有些叫人安心的本事,仿佛天大的阻撓在她的信心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我可沒有什麼信心,只是知道要去做的事。」藍小玉朝他眨著眼搖搖頭,「不做,是功虧一簣,我不是那樣的人。」
青燈便知道藍小玉早有了自己的打算,天入地都沒有能讓她停下腳步。
小道童並沒有問下去,只是叮囑到能幫到她的話,儘管開口。
而藍小玉呢,笑盈盈的只讓青燈幫忙備著蠟燭和香火。
「這是做什麼?」青燈差把自家的那些辟邪聖物都倒騰推銷出來,可是藍小玉伸伸手指點了那些滿大街都是的小玩意。「你、你確定?」
青燈不放心,這話問的可多了,他倒是希望藍小玉再把身體養好些,或者好歹再學一些降梅觀的「防身」之術再走,哪像現在這麼匆匆忙忙的,她說了要去找他,可誰知道到了黃昏,那小姑娘告訴青燈,是時候了。
是時候了?
青燈可看不出,藍小玉大病初癒,才勉強恢復起來,雖然能跑能跳,可要她風餐露宿、跋山涉水的去,青燈是一萬個不同意的。
可藍小玉呢,青燈還要平淡冷靜,綁縛著紅繩一圈圈環繞起來,她沒有把青燈話問話放在心裡,答非所問一般:「竹姑曾經說過,我是續命之人,三魂七魄不全是無法去冥府的,那與走鬼門關無異,」她頓了頓,「若如魚鰓所說,我新身重塑,當無離魂之症。」藍小玉的眼睛有些發亮,「我要去冥府。」
哈?青燈聽得有些張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可他並不在冥府不是嗎?」
藍小玉卻笑而不言。
青燈只得摸摸自個兒的鼻樑:「黃泉地府活人是不該去的,」走陰人是一種例外卻也不能長時間的停留,「你要去我不會阻攔,但萬事小心為。」青燈從未走過陰,也沒有在術法牽扯過陰曹地府這樣的詞彙,在他看來,地府與人世那是兩個相同的世界,各有各的法規與往來,陽關道與獨木橋。
藍小玉和那鬼神的事,這地府不知道現在如何看待,可青燈總覺得藍小玉這一去恐怕得成個冤大頭,夜闕君不在冥府,如今的地府又有誰人掌控?
他有些欲言又止,卻也不明白藍小玉此行的目的,誠然,她在地府的那些「朋友」許是有知曉夜闕君行蹤的傢伙,如,那與自己師父也有所相識的判官。
青燈一想到聿衡,全身也有些冷氣,還帶著些許的小惱怒,若不是因為聿衡,無為道人怎麼會受那麼重的傷,可若要說勢不兩立的恨意,那太嚴重了——
一為凡人,一為鬼物,怎可相提並論,誰又不是有著自己的立場和初衷。
「所以我只需要你幫我一個忙,」藍小玉指指那邊剛燃起的蠟燭,她將紅繩符紙都收在身,「送我下去。」
走陰是將肉身留在陽間,以陰魂入冥,還有一種便是活人下地府,無需留有身體在世,若是回不來,那便真是煙消雲散,連個全屍也留不下。
藍小玉並不是走陰人,所以她選擇了後者。
青燈為她點蓮燈蠟燭:「觀門外的老榕樹。」他只道了這麼一句,藍小玉已然了解,那棵老榕樹自從被雷電劈壞之後一直陰氣沉沉,藍小玉和無為道人當初也是從那樹洞入了陽世,說它可以通陰,藍小玉並不怪。
人世間總有一些地方會有著媒介,也關乎磁場的變動。
在正確的時間用正確的法子可以去到那世俗難見的地方。
星光升起的時候,青燈已經將二十一支蠟燭擺陣在榕樹前,兩條粗麻繩圍著那老樹樁饒了整整三圈,兩邊的繩子蜿蜒出符籙之形用木錐子固定了位子。
青燈沒有再要對藍小玉說的話,該說的他早已告知那小姑娘知道,藍小玉朝他點點頭,便是頭也不回的跳下了那個黑漆漆的榕樹洞。
過程並沒有想像的光怪陸離和漫長,不過是眨眼的時間,整個身體好像硬生生被剝離去了一層人間的皮囊,三魂七魄過濾了個遍,徒留那僅剩的內在落下九重之天。
「噗通」,藍小玉沒站穩跌了個狗啃泥,她的手一抓抓到了一把黃泥,連忙骨碌骨碌爬起身,這霧瘴稍有瀰漫卻昏暗無垠的天地,她左看右看才喘了口氣出來。
幸好、幸好沒人看到她剛才的蠢樣子,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不,是丟到了黃泉地府了。
她拍拍身的塵土和屁-股,捏了捏腰間盤繞的閭山法鞭,在這種陰森森鬼氣逼人的境地,她還不至於心那麼大。
這是藍小玉第一次來到所謂的黃泉路。
黃泉路鬼門關。
那是第一門。
藍小玉抬起頭愣在了當場,她從未知道,若說鬼門究竟該如何,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光景。
混沌昏暗的視線,穹頂沒有月光沒有星光的烏雲密布,那些翻滾著的濃雲似乎越來越壓向自己,在厚重的雲層不斷翻湧著閃爍的雷鳴之光,似隨時都可能突地劈下,將下面任何不屬於黃泉冥府的東西炸個粉身碎骨、無回!
而眼前是一道高聳入雲的牌坊,也不知雕花是木是石卻邊邊角角都是惡鬼之像,栩栩如生的猙獰仿佛舉著的刀槍劍戟要將來人四分五裂、瓜分吃淨。
這裡非佛陀,而是惡鬼之地。
烏雲觸碰著牌坊的的鎏金筆痕,幽門地府鬼門關,它們一點點爬過那些妖魔鬼怪的造像,瞪著眼睛亦或是探著獠牙,三頭六臂都不在少數,個個都舉著刀叉,似還刺著散落的肢體。
這樣的造像算藍小玉看了也心驚肉跳。
「轟隆——」濃雲滾滾而來的雷鳴好像穿透了千萬里直奔而來,直把那小姑娘嚇的起了一個突。
灼眼的閃電直劈在牌坊的一個鬼怪雕像,發出幾點零星花火,藍小玉下意識的用手遮擋了下眼睛,隱約的霧瘴後顯出一個身影,仿佛,鬼門關下的那鬼物是方才被點守門的差員。
藍小玉防備著後退一步,在這裡出現的,除了地府鬼差,她想不到還能有誰。
「何人擅闖我冥府?!」霧瘴後的聲音手握著巨斧,那根本不是那傢伙的個頭可以掌控得了的巨大,卻在他提來好似輕而易舉。
藍小玉定了下心神,所謂先禮後兵,人家既然沒有動手,她自然也要將禮數到位,畢竟是幽冥地盤:「閭山藍小玉。」她試探著報姓名。
「閭山道門?」那鬼差沉聲一吟,「爾等凡人非人間走陰者,何故入我鬼門!」他說到這裡手的巨斧已經橫在了身前,更是顯得那身影嶙峋可怖。
「在下需見冥府魚鰓,還望鬼差大哥通稟。」她雖然和地府的鬼差打交道的不少,可哪一個不是因為夜闕君的關係打著照面,混著臉熟,如今,藍小玉孤身一人來犯幽冥之地,自應做的滴水不漏。
只聽得那方鬼差冷冷一笑,根本未將那小姑娘放在眼,聽得所言更是覺得荒唐:「魚鰓大人豈是爾等想見見,我冥府自有冥府的規矩,倘若放了你進去,便是我等看守不力。」他把斧頭在地重重一錘,「呯」的一下是地動山搖。
「小姑娘,爾陽壽未盡便不應來此叨嘮,陽世有陽世的玄機,陰間有陰間的法規!」而修道之人更不該仗著那通天徹地的本事擅自支配幽冥黃泉,那可真是荒天下之大謬。
若是每個道人動不動來陰曹地府要人要命,呵,豈非天下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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