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小玉聞言不自覺手中力道一松,她這一松就再也沒辦法凝聚起來,人本就靠那一口氣。
心有錯愕與畏懼,就如一鼓作氣再而衰。
藍小玉別說對付陰天澹,她連應付跟前這只不知名的小鬼都分身乏術。
那煙瘴之後是一張慘白的臉蛋,看得出五官姣好,與她之前遇到過的那些缺胳膊少腿的鬼物大相徑庭。
那鬼物站在不遠處,它的行為很奇怪,藍小玉說過,方才就似充滿了好奇,而現在呢。
現在,周遭都有著一股死氣沉沉。
那鬼物沒有聲息,低低的垂著腦袋,眼睛卻使勁的努力的向上妄圖看著藍小玉,於是整個眼白都快要翻了出來。
不不不……藍小玉越是能看的仔細心裡就越發發顫。
那鬼物不是低著腦袋,而是,它的脖子,是斷的。
頸骨仿佛生前被人打斷了,所以腦袋不過是吊在脖頸子上,如今夜風一吹,腦袋就晃蕩晃蕩的,無比的可怖。
陰天澹方才說的話如今亦盤旋在藍小玉的腦中,頓時有那麼幾分令她不知所措。
這簡直就是一種煎熬的兩難境地。
她若是赤手空拳定然是要死在那鬼物的手上,可她若是用了術法,恐怕是自己死在自己手上。
她不覺得陰天澹是在聳人聽聞,畢竟那傢伙陰險的招數多的是,沒必要用胡話來嚇唬別人,再者,她確實能感覺到身體血管中有什麼不安於室的東西在蠢動。
剛才額頭的傷口裂出了斑斑血跡,證明陰天澹所說不假。
哈,這可真特麼要了她的小命。
後悔嗎?
後悔。
後悔有用嗎。
沒用。
走一步算一步,總不能叫自己當真死在一個小鬼的手上!
藍小玉正這麼想著,她還沒想到究竟該如何對付的時候只見月下陰影一閃,同時一股無比辛辣的血腥味在空氣中爆裂開來,就像是一股裝滿了水被撐到極致的塑膠袋被一瞬間的利箭擊碎一樣!
細小的水珠就像是空氣中的濕氣和霧氣,朦朦朧朧就灑了滿身滿臉,有什麼黑漆漆東西撥開那些潮濕就朝著自己撲了上來!
藍小玉伸手抹了一把臉側身索性摔撲出去就地滾了兩滾,手中指訣已捏起,可口中頓然一掐,她背後一片冰涼,就跟貼著個電冰箱一樣。
糟,那鬼女——
那女鬼莫非是趴在了自己背上不成?!
藍小玉抬眼就下意識去看鬼物方才站立的霧瘴,卻見那一片朦朧之中,分明——分明女鬼還站立其中,絲毫未動!
「喀啦」,她的肩膀上一沉,就好像下巴輕輕枕擱了上來。
藍小玉咽了下口水,她有些知道可能是什麼情況了。
她以為剛才的黑影是那鬼物的動作,不,不是的,因為——
飛掠而來的,不過是那鬼物的腦袋!
她腦中已有了一個答案。
南洋邪術,降頭術。
但是在藍小玉的認知中,降頭術多是降頭師給自己所下,而飛頭降就是其中最神秘難測的一種降頭。
傳聞中降頭術有七個階段,每個階段都必須修煉七七四十九天,而七個階段之後,降頭師就會長生不死。
不過這些不過是以訛傳訛的說法從來沒有人證實,所以藍小玉也從未知——這降頭術還可以用在鬼物身上。
降頭師就是那鬼怪自身。
她腦中一陣茫然錯愕,可還是激靈一下就回過神來,抬起那只能動作的手一把揪住那女鬼倚靠在自己肩頭的腦袋上的頭髮,反身一拽,就旋即把那顆頭顱給按在了自己的手下,再稍顯用力。
「咕咚」腦袋貼著地面就下去了,她的臉上也頓時被周遭充斥的水霧嗦蒙蔽,隨手一擦就濕漉漉的。
藍小玉總算能完整的看到到底是什麼東西貼著自己的背脊。
雖然她略知一二也有心理準備,但面對面時止不住胃裡一陣翻滾,飛頭降當然不是單純的只是腦袋飛離身體,而是——連同身體裡的腸胃一併拖拽而出。
這種東西見什麼就吸什麼血。
所以藍小玉方才覺得整個背脊貼上了什麼,原來不過是鬼物身體裡半腐爛著的內臟器官,藍小玉一個作惡,鬼頭在地上齜牙咧嘴啃著泥土惡狠狠的瞪著她。
她的眼睫上沾滿了水汽,連喘息出來的熱氣都像是被空氣浸潤,這種感覺異常難受,因為自這腦袋分離了身體開始,周遭就全是血腥味兒,簡直就像是下了一場細細綿綿的血雨。
血雨。
藍小玉想到了什麼,降頭術中有種比較熟為人知的,就是百花飛頭降,這也是飛頭降中最為詭異的一門,因其弒殺之時會伴隨血霧和血花的飛濺,厲鬼撕咬嗜血,一切都沉浸在血色之中。
陰天澹煉什麼不好,煉這種邪門歪道的術法!
藍小玉卻連分心去瞥那小子的時間都沒有,飛頭降的腦袋雖被自己按住了但也支撐不了多久,得想個辦法對付這降頭術——可去-他-媽-的降頭術,藍小玉怎麼會應付這種鬼玩意!?
那滑不溜秋的腦袋似是察覺了藍小玉稍有的心不在焉,竟然掙扎著扭動起來想要掙脫單手的鉗制,藍小玉咬牙一憋,又奈何自己另一隻手行動不便,連條符籙都無法抽出。
就在這個時候,她脖子上冷然一緊,被一雙冰冷的指骨掐住了。
竟然是身後那個沒有頭的鬼物。
它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藍小玉的背後,正狠狠壓制住她的器官,藍小玉簡直被前後夾擊無法動彈。
飛頭降本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在一定的時間內,如果頭顱不能回到身體,那麼身體就會死去,這也是為什麼許多降頭師不願意自己親身去修煉這種邪術的原因,誰也不想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
藍小玉被掐的腦中有一瞬的斷片兒,手中力道鬆開兩分,那鬼頭反口就是一咬,疼痛瞬間充斥全身,藍小玉哇啦一個鬼叫就甩飛了頭顱,自己手背上的肉被那鬼頭撕咬下了一塊。
血肉模糊。
那滾落在地的頭顱卻衝著自己嘿嘿的森然冷笑,嘴裡不停的嚼動,仿佛在品嘗什麼美味。
藍小玉渾身上下都冷汗直冒,顫著滿手的血以中指為劍,點指成訣,口中默念兩道符文就也一把扣住了冰冷的枯槁手腕,只見那鬼手跟觸電一般「嗖」的一下退縮了回去。
藍小玉趁機忙不迭的退開身去才換來幾口大喘氣,她能感覺到額頭的痛楚加倍,皮膚有著撕開的觸動,可要她不用術法應對,方才大概就要被那女鬼掐死了過去!
地上的身軀與頭顱遙相呼應的對看了一眼,那場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咳、咳……」藍小玉的嗓子眼都冒出了干火,她已經分不清身上濕漉漉的究竟是雨水還是血水,再下去恐怕連疼痛都逐漸麻木。
她有一種錯覺,自己仿佛會變成一種行屍走肉。
對面的女鬼肩膀子一歪,地上那顆腦袋就像聽到了指令一樣攜帶著垂掛的腸胃突得就飛撲而來。
藍小玉卻在這個時候踉蹌了一下,她有一瞬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去阻擋,也有那麼一瞬,她想起孫道陵,想起夜闕君,想起阿儺和竹湘菱——
那一切就在腦中一閃而過無法沉澱。
再一睜眼,那鬼頭雙眼眼白翻覆,瞪的如同牛眼,嘴裡獠牙暴起全是血肉的腐臭,它已經來到自己跟前,藍小玉只是楞了一下。
這一愣卻像在生死之間打了個轉,她的手被人一扯就帶偏了過去,當然這點角度根本不可能躲過鬼頭的撕咬。
血雨血花也在瞬間被夜風吹散了開去,拽住她的手將她往後一帶,那影子翻身一個拽踢,竟然將那頭顱像皮球一樣的踢了回去,「噗通」撞在那個鬼女的軀幹之上,力道就突然像變大了無數倍。
「呯」的連頭帶身體都狠狠摔在了地上。
當然,這齣手之人根本不會給鬼物任何的機會,速戰速決才是他的目的,他繡袍一斂似在指尖有什麼絲線繚繞,月光之下金絲晃眼而過,「嗖」的,對面的女鬼身軀已經被包粽子一樣的纏緊,那絲線越勒越緊,全部掐進了皮肉掐進了腐朽的骨頭髮出了「喀啦喀啦」的碎裂聲音。
而那頭顱呢,正被絲線綁縛定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勒成了數段血流成河,頭顱的嘴巴大大的張開似在呼吸最後一口空氣,雙眼睜大在軀幹到下的那刻,幾乎是爆目而亡!
藍小玉倒抽口氣,這種手段當然只有他使的出來。
仿佛所有的鬼氣在這一瞬間悄然消散,漂浮在空氣中的血霧凝結成了血珠子「稀里嘩啦」的全部傾倒在地上。
藍小玉這驚魂甫定的扭頭就去看陰天澹,只見他的臉色當真就跟見了鬼似的,煞白到不可描述,轉而拔腿就跑。
「憋讓他跑了,咳……咳咳,東西在他身上!」藍小玉心急火燎的要站起身,卻腳下一軟,她都快忘記了,自己滿身滿臉的血,看起來大概自己才跟一個鬼差不多,手背上被撕咬掉一大塊的皮肉下都似乎可以看到白骨青筋。
身側的鬼神根本不在意陰天澹要做什麼幹什麼,他只是一臉陰沉的盯著藍小玉:「還有命管別人?」他沒有伸手去扶藍小玉,那小姑娘看起來可真是狼狽。
藍小玉咽了下口水心知不應該跟他犟嘴了,夜闕君的眼神從藍小玉的額頭到頸項,再落到手腕,呵,還真是被折騰的夠慘。
她現在還能站在自己跟前,恐怕也已經是最後那點兒力氣了。
「記不記得為夫是怎麼告訴你的。」他一點也沒有焦灼之感,但是顯然話語裡有著慍意。
藍小玉泯泯唇不說話,眼角撇著那陰天澹沿著鎖靈塔的下圍就要跑過拐角。
糟,那傢伙真要逃跑了!
夜闕君冷眼仰首:「只要你開口,又有什麼做不到的,」他冷笑一聲嗓音輕墜,袖中的金絲銀線立刻穿梭了出去,就像兩條在空氣中的游龍,連速度都快過閃電一般,「呲」的一下竟然直接穿過了陰天澹的胸膛。
直直的,將他像死亡傀儡一樣,釘在了鎖靈塔的牆壁之上!
「這心術不正的人,活著不過是個禍害,不如今日死了乾淨。」
夜闕君甚至不屑回頭去看陰天澹的死狀。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