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小玉把這道滅絕咒下在了自己身上,剎那,她的周圍突地似湧起能夠與此時強風抗衡的存在。
就似在她的周遭起了一道屏障,風將止於她亦停於腳下。
這簡直是無為道人從未想過的事。
藍小玉什麼都不會,偏偏心思大,新心思大不要緊,還膽子忒大!每每遇到走投無路時,她總會使出點奇形怪狀出人意料的手段。
比如說現在。
藍小玉這一道障起,心知不能久留,雖然現在能控制身邊的風勢可不代表她有足夠的能力。
於是,她衝上去就探手翻了口袋,落出在臨行前青燈交到她手中的那枚雷擊木做的五雷令,她沒有辦法鏖戰,也不能維持太久,藍小玉只有一次機會,所以她更為關注的是夜闕君接下來的行動。
只見那鬼君長袖逶迤間五指一張,就鬆開了手中那柄丈劍,他反手一扣就從指間迸裂出數道氣流,他輕點觸地那瞬,整個人已躍於欽原正上方。
藍小玉再也看不到接下去的情況了,她只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她抬手拋出五雷嶺,後撤一步,拉開弓馬之姿,揚手將法鞭在地上狠狠一抽,再次揮舞時,旋身而至,她要將那五雷令擊打入欽原的足爪之中!
閭山法鞭與雷擊木接觸的時候,火光四散,仿佛能夠聞到一種灼燒的氣味,那味道和降梅觀門前那被劈爛了的老榕樹極其相似。
以火為種,既然夜闕君燒了它的羽翼,那麼就由藍小玉來斷它的後路!
五雷令並不大,被法鞭鞭尾狠狠一甩,就「噌」的撞到了欽原的巨大足弓上,竟然——就如同一個符印般,硬生生嵌了進去。
但這不夠,遠遠不夠。
藍小玉頂著強勁的風勢衝上前去,法鞭就捲住了欽原的爪子,她拼足了這口氣才支撐到現在,不光五雷令,她還要引雷!
「神霄之府,雷霆之所,天命羲皇,雨雹交下,」她的咒術念的極快,點指就將符印刻在自己的手心,「神意伏崮,身披雷印,上有朱雀,下有玄武,劈!」他重重一喝,幾乎將所有的希望都下注在這一刻。
天定的沉雲翻湧,由遠及近而來的轟鳴令無為道人也愣了半身,那閃耀在雲層中的雷電瞬間「轟隆」一下就直直的打了下來,仿佛千軍萬馬一瀉而下!
那電光比之火焰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雷引渡,真真是在眼前劈了下來,但是卻落在了藍小玉的手腕。
這是始料未及的,藍小玉腕部一痛,就好像誰拿著極度細小的絲線掐住皮膚一樣,仿佛生生就能掐斷你的整個手腕,她一驚呼這痛楚就下意識的鬆開了手,整個人在地上打了個滾。
手要斷了。
這是她腦中唯一的年頭。
手一定會斷的。
她竟然有一刻不知道覺得痛苦還是悲慘,低下頭一看,之見她的手腕處確有一道通紅如火燒的痕跡,仿佛被什麼鐵烙的手環給燙了,同時顯現的,還有那朵佛連。
對,那是藍小玉喜歡的說法,佛連,她記得夜闕君說過,這朵蓮花叫做百葉蓮。
此刻,它出現在自己的手腕上,並且也變的通紅無比,就仿佛它阻擋了剛才那道雷電的傷害才沒使得這手腕斷去。
九轉十三彎的陰寒之地,雷光更為灼痛,藍小玉想起自己扔掉了閭山法鞭,卻不想,那雷電如同盤龍游蛇一般順著那法鞭,竟然已經盤踞在欽原的足爪之上。
雷電的灼痛令欽原突地奮力掙扎和嘶鳴起來。
藍小玉想過,任何的掙扎一定都是徒勞無功,為什麼。
因為她就這麼親眼看到,那道雷電在閃耀之間就把欽原的一個腳趾給切了下來!
真真的切了下來!
她覺得可怕,也無比後怕,如果不是夜闕君的百葉蓮,別說她的手腕,她整個人一定也會死在剛才那道九天雷之上。
自己的心怎麼就那麼大,居然敢去引雷!
欽原的痛楚使它暴跳如雷,它心神一虛之間,頭頂便是「呯」的一下,夜闕君的丈劍竟不知何時已經插入了欽原腦袋上的毒瘤之中。
那獸類被上下齊攻瞬間從自身迸發出那種毀天滅地的哀嚎和困獸之鬥。
天地之間都感染了哀鳴一般,濃雲壓的人根本透不過氣,所有的火光都成了一種哀戚。
仿佛所有的思量考量都抵不過這一瞬間的戰事變化。
它的足爪邊立刻席捲起了無數道的凜風,襲向藍小玉!
無為道人心道不好,藍小玉的能力本來就可能維持術法那麼久,這勁風必然會切開她所設的屏障,割開他的身體!
果不其然,凜風直白的衝撞上了藍小玉所起的咒術,就仿佛迴響出一個清脆的聲音。
屏障碎了。
在剛接觸到風勢的時候,毫無抵抗力的,分崩離析。
藍小玉整個人被風勢一帶,「噗通」撞飛,整個人摔了出去。
「藍小玉!」這一聲是無為道人喊出口的,這一次風勢沒有殺了藍小玉,但是沒有下一次了,下一次,誰也躲不過。
那欽原的身體上沾染著從頭頂毒瘤里流淌出來的毒液,它的整個身體瀰漫著一種奇特的異味,似花似草。
夜闕君退身及時,揚手衣袂,那丈劍入能領會意思般生成游龍在那個毒瘤里直搗黃龍。
不肖兩下就讓那欽原無法睜開金瞳,毒液從它眼睫的紅色翎羽處流過,它連自己都不敢睜開雙眼觸碰這些液體。
這些液體是毒,是它千百年的瘴氣所積鬱形成的汁水。
所以欽原看不見,因為看不見才更為顯得像是困獸之爭,紊亂的氣息令它對風勢的把控也不再得心應手,整個戰場裡簡直一團混沌。
藍小玉想要逃開,卻根本爬不起來,剛才直把她甩飛出去兩丈遠,她現在覺得渾身已經散了架,是不是骨頭斷了?或者已經骨折了。
她覺得自己不能活著出去了,這種境地實在太困難也太痛苦,半分半秒也不想留在這裡,可是,苦海永遠是無邊的。
她覺得胸臆間壓抑的難以呼吸,「噗」的一下就嘔出了一口血,她抬手想要抹抹嘴,卻下意識的先去抹了一把額頭,不知道為何,自己的額頭也開了口子。
痛感灼燒在劉海里,「啪嗒」,她的左手如同癱軟一般就沒了力氣,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就倒在了風沙之中。
怎麼會這樣?
她不知道,她覺得自己不光額頭在流血,她全身哪裡都在流血,她想看清楚自己的手,卻發現,指尖也開始滲出了血跡。
要死了吧,大概。
她就這麼頹然的腦子裡產生了一個念頭。
這大概就是要死了。
她倒在地上,看到不遠處的欽原搖晃的身體,淋漓的毒液,突然覺得這像一場夢境,帶著奇異的香味,然後她就看到亂了掌控的無數勁風朝著自己襲來。
糟糕……沒有一點力氣跑開。
連一點像要躲避的本能都使不出來。
她閉上眼。
感受到沙塵在自己臉上的拍打疼痛,突的身體就騰了空,那種奇異的味道里混著這夜花的香味。
她想就這麼睡過去。
可是又想睜開眼,差一點、差一點連睜開眼皮的力氣也要沒有了。
藍小玉眯著的那條縫,只看到身後那火光連天之中,欽原到下的巨大身軀,它還在掙扎卻帶著抽搐,它的身上印刻著紅蓮一般的符文,緊緊的牢牢的鎖捆住了它。
它也像是流失盡了所有的力氣。
藍小玉又閉上眼,往夜闕君的懷裡靠了靠:「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她喘息著問了一句。
「……是,」夜闕君沉聲悶氣,「七竅流血。」他加了一句。
這話真是不假,藍小玉確實不光額頭和指尖在淌血,她的七竅五官也沒好到哪裡去。
還真像是要死了。
藍小玉抽了下嘴角,她一點動的力氣也沒有:「我會死嗎?」她有些自嘲的問。
夜闕君就沒有說話,他頓了頓才開口:「為夫不會讓你出事的。」
藍小玉很想笑,瞧啊,這句話是在出發前她無比想求的,結果卻在現在落進了耳朵里,她剛想張口。
「你再說話,衣服上就全是血了。」夜闕君也不知道是嚇唬她還是真有其事,藍小玉立刻識相的閉嘴了,她胸口仿佛被掏空了,現在感覺到的只是冷風,吹徹身體的冷風灌入。
「你對自己下咒,知道結果是什麼嗎?!」夜闕君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的,「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卻偏要做那麼大的事,」連那些老師父都從未這麼幹過,「屏障被破,就是咒術反噬。」
原來自己被咒術反噬了……藍小玉只是在心裡這麼想了一句,夜闕君不想她說話,她現在自然識相的很,自己大概已經面目全非了,這鬼神能救下自己,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要是死了怎麼辦?藍小玉突然覺得,死在夜闕君懷裡也不是個壞事。
「你這滅絕咒術,行效快,反噬更毒,藍小玉,我寧可你不要幫這忙。」夜闕君抿著唇,聲音就染上了古怪的懊惱,「下了九轉十三彎也是你能胡鬧的地方?」
生氣嗎?
生氣,藍小玉簡直從來不拿自己的命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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