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那麼多,怎麼不改行當十萬個為什麼去?」藍小玉揉了揉自己也疼得厲害的手肘和膝蓋,「先把這個抹在脖子的傷口上,別一會還沒回到醫院,先失血過多暈倒了。」她忙不迭地示意。
周鴻卓這才想起來自己也受傷的不輕,用手一摸脖子就是幾條血痕,打開手裡那個小香囊似的東西,裡面居然是一大把的糯米:「喂,你真把我當殭屍啊?」鬼片多少他也是看過的,人家被殭屍咬了的才用糯米治,他連連搖頭,拒絕封建迷信思想。
「以防萬一罷了,」藍小玉白了他一眼,「呵,一會屍變,別說我沒救你。」
「你這小神棍就不能說點好聽的?什麼屍變不屍變的,不就是被個屍體插了兩指甲,我周鴻卓這輩子見過的屍體沒有一百那也有五十了。」這話不假,周鴻卓是個從省里分配下來的刑警,以前是在省里重案組呆過的,還和隔壁省的組裡一起破過大案,他也是個一根筋的老傢伙,對於往上爬這種事沒什麼興趣,又加上脾氣犟,更是沒可能當什麼局長,索性就下放到這個三線市裡帶帶徒弟。
「哦,那你剛才給嚇成那樣?有這時間廢話不如先救救自己,還有剛才那幾下警棍打上去,手疼不?」藍小玉見他沒動靜就自己伸手抓了一把糯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糊到他脖子上去。
周鴻卓就咧著嘴「呲呲」了兩聲,確實有些生疼,他撥弄開藍小玉的手自己也抓了一把:「書吧里那事,神鬼不欺,你不明白那是啥玩意,我也不明白,咱倆當時可那就跟個傻黑瞎子沒兩樣。」他當然也不會大咧咧的就承認藍小玉的有鬼論啊,至少他給自己找了「湘西趕屍人」這麼個解釋,聽小神棍這麼說,自己的虎口到現在還被震得發麻。
「……」藍小玉就哼哼了聲,「你才熊呢!」你全家都是熊,還是傻熊,方才那個硬邦邦的玩意跟個石頭似的,周鴻卓要是看到些妖魔鬼怪的動靜就揮著棍子上去……藍小玉想想都不知該哭該笑。
周鴻卓又瞅瞅藍小玉指尖的金蓮花,「這燈沒滅也真是夠運氣。」
剛才那麼大動靜,他沒想著自己的生命是不是有危險,倒是滿腦子就這燈要是熄了,他們可就真玩完。
藍小玉這小姑娘,還是有那麼點,應變能力的。
恩,就是那麼一點點。
周鴻卓給這小神棍一分,不能再多了。
「要真那麼容易滅,我敢拿出來嗎。」藍小玉咕噥,「這燈里是老墳地五十載以上的屍油,用它來引燃的魂,非外力不能滅。」要麼徹底打翻,要麼油盡燈枯,光是那點動靜和風,對它影響並不大。
屍油?周鴻卓瞪了眼幡燈,想起在醫院藍小玉倒進去的油狀物,那一瞬間就是毛骨悚然的感覺充斥了開來,現在他只覺得挺噁心的,當然他也想得清楚,藍小玉剛才那種要緊關頭居然沒撇下自己溜之大吉,反而一門心思撲上來救他,周鴻卓也是幾分感慨,對這個小神棍的語氣也不如初時那般苛求。
「這五十年以上的屍油,你從哪弄來的?」老刑警摸摸脖子又攏了攏衣袖。
「當然是……」藍小玉哎嘿的住了口,「你想幹嘛?給我下套套不成?我一不盜墓二不掘墳,老實巴交的十佳好市民。」
周鴻卓訕訕一哼,是,這神棍滿嘴跑火車滿手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這話怎麼說,跟多拉a夢機器貓似的,要什麼變什麼,保不准還私藏了一堆違禁物品,但他也不追究,因為周鴻卓總算是察覺了一些頹然——
大半個月前那些沒頭沒腦的屍體,現在又是失了魂的李想,還有飛蛾,行走的怪東西——他不往靈異探案集那想都難。
周鴻卓把外套的拉鏈拉好:「現在咱們是回醫院?」
「是啊,」這一趟沒找到魂反而招惹了個怪玩意,如果除了他們和許瑛那一組,還有另一組人也在找李想的魂,那這就有點複雜了,「希望許瑛他們能找到李想的魂並且安全回去了。」也更希望他們不會遇到方才書吧里的那玩意,「按照現在的情況,飛蛾和剛才的,」藍小玉頓了頓就撇著嘴乾脆順著老刑警的話,「剛才的被控制的屍體,姑且稱為未知的第三方,這個第三方還沒有找到李想的魂。」否則也不會出現在書吧把他們逮個正著,對藍小玉手中的那盞幡燈也那麼感興趣。
周鴻卓其實不知道該插什麼話,鬼鬼神神的事他本來就不應該參與討論,於是這傢伙突然冒出了一句:「你覺不覺得特別的冷?」他神經質的聳動了下肩膀,那種冷不是單純的天氣溫度關係,而是,像被什麼牽引著直直滲透進你的衣物、皮膚、血管的刺骨。
「冷?」藍小玉愣了下,「我覺得涼得剛剛好。」她眨眨眼,不知道是在開玩笑還是在懟那老刑警,然後腳步就緩慢了下來,「叮鈴、叮鈴」耳下細微的聲音傳了出來。
剛才在書吧里都沒有動靜的無芯鈴,此刻居然在晃動,有一下沒一下的,時而快時而慢。
不太妙。
「有東西跟著我們。」藍小玉沉沉出聲。
「什麼?」周鴻卓下意識就想回頭去看。
藍小玉就知道這老傢伙從來不把她的話當真,她搶先一把抓過周鴻卓的手:「別回頭!」
「咋?」周鴻卓對於藍小玉在醫院千叮嚀萬囑咐的話雖然記著,可強制實行的時候還有點不太樂意,「難道是剛才書吧里那東西出來了?」他這氣也咯噔的咽了回去,那可是他真材實料交手過的。
「不是……」藍小玉眉頭也皺了,「八成有個小遊魂跟在我們身後。」所以無芯鈴才會有響動,但是……她想不明白,臨走時她下過避鬼的咒,身上也布了不少驅邪的玩意,這一路來回本應該是不會招惹這些小東西,因為任何鬼魂都看不到牽引紅繩的人,這也是為什麼她放心讓許瑛和李念祈組隊出去的原因。
然而,她和周鴻卓這組顯然出了麻煩。
但絕對不可能是她的手法或者陣法的問題。
「游、遊魂?」老實說周鴻卓特別想回頭,他這輩子從來沒相信過鬼神的存在,也根本沒見到過。
「一隻成不了氣候,」看藍小玉的意思那是連理都不想搭理那隻跟著的鬼魂,「我們只管走自己的路,讓它沒路走,」她還哼哼唧唧的,「人生在世啊……」
「得得,你這小神棍也別扯什麼生死無常的話,」周鴻卓趕緊打斷她,「我小時候那村裡有個廢棄了十幾年的祠堂,本來是個大戶人家修的,香火祖宗也供奉了好幾年,這一朝樹倒猢猻散,就連個打掃的人都沒了,祠堂後院裡還落著幾座孤零零的墳也再沒人去看一眼,一到晚上老人就說女鬼哭鬧男鬼叫,誰也沒敢在那祠堂呆過哪怕半個晚上,也有兩個小伙子進去看過,可路都沒走完就嚇得屁滾尿流的出來的,直嚷嚷著什麼吊死鬼舌頭拖得老長老長,」周鴻卓說到這臉上就不免有些鄙夷輕視的神色,「我當時十來歲,膽子大不信邪,就愣是跑進裡頭去睡了一晚上,你猜怎麼著?」
「當然是啥屁事沒有。」藍小玉乾巴巴的回了他一句,那不是廢話麼,要有事,這老傢伙能在這跟她打無神論的嘴炮麼。
「喲,你還知道啊。」周鴻卓想起這些「英雄事跡」就直在藍小玉這神棍面前「裝得瑟」。
怪不得這老傢伙對自己的堅持那是一百年不動搖啊,藍小玉懂,有些人天生陽火旺盛,小鬼不敢靠近或者本來就不信邪,她說過,虔誠的人有一種信仰在裡面,不管佛教也好,道教也罷,基督教也是一樣,信仰是一個人的精神思想最深刻的那種存在——然而,現在這個社會,有信仰的人著實太少了。
那些口口聲聲說著求佛問道的人,打著居士的稱號,多的是沽名釣譽之輩,真正對佛道有信仰的人何其之少,哪是嘴巴上說說「我喜歡道教」或者「我喜歡佛教」這種可比的。
這話得怎麼說……與裝逼犯和欺世盜名之徒相比,周鴻卓這種堅守陣地的無神論者,倒顯得有信念,也可愛真誠多了。
「我可以相信那些屍體被活人用藥物控制,但你要說這漫天神佛都在俯瞰眾生……」不敢苟同,「就像你現在說背後有隻鬼,人生百年不過一死,死了就是山川大地河流空氣,要我的話,那就是火葬場裡一把火,公墓地里一培土。」周鴻卓反手指指身後的空氣,「小神棍,鬼?我不信。」
藍小玉點點頭,「言傳身教不如親眼一見,這點我贊同。」她將手中的銅錢令滑到手心,突然抬手就扣住周鴻卓的下巴,嘴裡不知念叨了什麼玩意,將半枚銅錢「喀」的塞進了老刑警的嘴裡,點指就掐在他的眉心、鼻尖和下頷處,三分為點,一分不差,那銅板冰冷的觸感令周鴻卓一愣,他一下就拍掉藍小玉的手:「你做什麼?」
真是惡不噁心,拿那種玩意塞他嘴裡,鬼曉得是不是又是從老墳地里刨出來的。
「周鴻卓,」藍小玉居然嘆了口氣,有那麼點語重心長,真像長輩在教育一個不聽話的小輩,她說,「您該長長見識了。」
她勾住老警察的手臂拉向自己,偏離來時的路,拐向一條沿街都是商鋪的小道,兩邊皆是早已關門的店鋪,服裝櫥窗里的人偶在夜深人靜時就像一具具失去生命的屍體一般陳列。
「別出聲,看左邊。」藍小玉輕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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